一言不发中,那人已经站了很久,不过阿吉知道,她一直在盯着自己。
阿吉又抹了一把脸,重新恢复了沉默状态。
其实,在阿吉心里,他很想放开嗓门哀嚎几声,就像那时的半神巨人默天一样,拼尽全力地发泄,让全世界都了解到心中那难言的痛苦。
然而在那人面前,阿吉做不到,因为他愧疚,没有底气。
可看来那人同样是愧疚的。
她慢慢地坐了下来,双手攥在一起,搭在膝盖上,却仍然静坐无言,沉默良久。
这样的沉默更加重了阿吉的痛苦。他深吸了一口气。凉湿的空气并没能抵消胸口那火烧一般的疼痛,却为阿吉带来足够的勇气张开嘴巴:
“你可不可以骂我几句,秋罗……”
秋罗眼帘下垂,望着山坡之下的空地,动也不动。
看得出来,她的内心深处也同样纠结,也同样刺痛难忍。
阿吉更加难过了。
他霍然起身,僵硬地站在秋罗面前,拼尽全力大声叫喊:
“骂我,秋罗!告诉我说,这都是我的错!我就是个害人精,只会为周围的人带来伤害,带来灾难!告诉我说,我就应该被关押在低矮阴森的地窖里,永远不要和任何人接触,永远不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秋罗同样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地呼出,化为一声浅浅的叹息。
“对不起,阿吉……那不是你的错。错的,是我……”
秋罗那长长的睫毛抬了起来,那上面分明地挂着点点泪晶。作为精灵,看来她要比风行者更加优越,因为不需要雨水的帮助,她就可以自主地流出眼泪。
阿吉定在了原地。他需要的并非是秋罗的自责,因为那样无法会令他心里更加好过。正像阿吉所讲的那样,他真正需要的,只是责备,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秋罗可以施放出某种魔法,变出一根鞭子,在他身上反复抽打,永远不要停歇。
那样的话,阿吉可能会好过一些,内心深处那难以承受的痛苦,说不定也会得到一些抵消。
阿吉喘起了粗气。内心深处激烈的冲突,令他身形开始摇晃,头脑也变得更加僵化,甚至想不出该如何表达。
秋罗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慢慢地把脸转了过来,就在她右边的脸颊上,一道淡淡的泪痕正缓缓向下漫延。
“是我太过心急了。”
她说,“心急于完成我的任务,心急于令一切发生改变,心急于令你尽快变成一个正常的人类。我忽略了你和你的感受……是我太自私了……”
阿吉咬紧了牙关,不住地摇着头,却不知道自己在否认着什么。
秋罗同样抬起了衣袖,轻轻地擦去了脸颊上的泪痕。那样的动作,她做起来也要比阿吉自然得多,熟练得多,那大概是因为流下泪水根本就是精灵们与生俱来的本事。
她淡淡地笑了笑。阿吉看得出来,那笑容中充满了苦涩。
“这说起来真的有些难为雷丸了,因为明明我们俩只是外人,雷丸才是真正受到伤害的那个,可现在却轮到他来安慰我们。或许部落的人是对的,我们真的不属于这里;我们应该和真正的人类永远保持距离……”秋罗说。
阿吉注意到秋罗使用了“我们”这个词,那说明她这个精灵也曾遭受到了同样的责难。相比之下,她还要在那些野蛮人中保持微笑,前后照应,想来,她在这一段时间里可能更不好过。
“告诉我,秋罗,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阿吉的声音降低了一些。他开始控制自己的情绪,尝试着像那个精灵一样,以尽可能的冷静来重新审视已经发生的一切。
然而当阿吉发现自己的声调异常明确地颤抖着,他还发现,冷静那种情绪绝不属于此刻的他,因为贝贝伤逝的痛苦根本没有远离,就像刻在胸前的一道疤痕,时时将痛感传递到内心深处,令他纠结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于是,在秋罗组织起语言,正面回答那个简单而复杂的问题之前,阿吉又一次提高了声调,一遍接一遍地开始追问。近乎疯狂地追问。
“告诉我,秋罗,为什么,野蛮人只有一次生命?”阿吉狠狠地捶打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告诉我,秋罗,为什么,我的世界只是一场虚幻?!”阿吉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告诉我,秋罗,为什么,偏偏要我学会那难以忍受的东西!你告诉我,秋罗,这是为什么?!”
阿吉瘫软了下去,跪在泥土地里,双拳?缛挥猩?卦以诹说孛嫔稀?p> 那像是孩子在任性时的发泄。而坐在孩子对面的角色,尽管并常是野蛮人口中的母亲,却有本事表现出温柔而耐心的态度。
“那是神的错误,阿吉。”
秋罗的眼神中充满了忧伤,语调却异常平和。她淡淡地给出了她的答案,而那个答案是阿吉做梦也不敢去想的:
“或许,在我们那高尚的澜风之神看来,理想中的人类,应该无忧无虑,超脱生死,不为外物困扰,所以,他造就了你们――生而强壮,感情单纯、单调的风行者。而对于那些心思更加复杂、更加接近于高尚的他的野蛮人,他选择放任与遗弃;对于时常会离经叛道、不安于现状的精灵,他选择限制与禁锢。”
秋罗缓缓地站了起来,就好像她在说出这番话时,无比强烈的责任感已经重新将她填满,令她不必再为之前的所谓过错而自责,也不必再为那弱小生命的牺牲而感到难过。
这样的态度明显是阿吉无法接受的,因为此刻的他已经在内心的伤楚中泥足深陷,无法自拔。他仍然跪在地上,浑身肌肉因过分用力而颤抖不停。
可秋罗还是把她对澜风之神的谴责继续了下去:
“然而我们怀疑,高尚的他所亲手制造出来的这个世界,很可能并非是他的本意,因为那并非是真正的自由。你们,包括你们那赖以生存的世界,都只是因一时谬误而产生的假象,否则他就不会将那三件上古神器遗留下来,因为他需要有人去修补他的错误,去改变这个世界。”
阿吉缓缓地抬起头,眉毛拧在一起。
那样的表情应该是明显的无法接受,可秋罗却偏偏要将它解读为疑惑的更深层次:
“正如我在之前跟你讲过的那样,在我们的分析中,上古神器只有找到真正的人类作为载体,才有可能发挥出它的最大威力,而这种可能性的存在,正说明了澜风之神其实想要推翻他当初的决定。
“所以,雷丸和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想要帮助你改变,哪怕本身的体质无法改变,至少在行为和内心的想法上,也应无限接近于真正的人类。这个世界正挣扎于无边的苦难之中,我们需要一个改变的契机,我们需要看到希望,而那个契机就是上古神器的相继出世,而那个希望,就是你――阿吉。”
“所以,你就安排我来到这里,向他们学习,对么?”
阿吉慢慢地站了起来,重新抬起头望向了天空,脸上再不带有任何表情。
秋罗轻轻地点了点头,想要向阿吉靠近两步,却发现自己每近一步,阿吉那边就要后退一步。于是她放弃了这样的尝试,就站在原地,仍然耐心地开导着那已经钻入牛角尖的傻瓜:
“你们口中的野蛮人,拥有很多你们风行者不曾拥有的行为与品质,有一些是好的,像天空中的星斗闪动着光辉,也有一些是不好的,就像大地的沟壑所留下的阴影。而你,就像一张纯洁的白纸,干净地摆在我们面前,等待着我们一同勾勒出所有的美好。”
阿吉的立姿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但在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细不可察的悲哀:
“我只是一件工具,对么,秋罗?在你眼中,我不仅不是真正的人类,甚至称不上是活生生的,只是一件可以供你或者别的什么人随意涂写的工具,对么?”
阿吉的形容应该是准确无误的,至少从秋罗脸上的歉意来看,这位精灵也早就认识到了这一点。
“对于眼下的情形,我只能说抱歉,阿吉。”
她叹了口气,“但你应该理解,我们没别的选择――要么去改造你,要么再去忍受长达一万年的黑暗禁锢。同时你也应该换个角度来看,如果你学会了真正的人类所拥有的那些美德,比如说仁慈,比如说怜悯,你的世界将充满光明与快乐。让我们的世界因此受益,这就是你眼下的责任。”
阿吉淡淡地笑了。他把目光收了回来,平静地望着秋罗:
“秋罗,我可能失败了,因为你期待中的仁慈与怜悯,我这个工具可能一时还没办法学会。”
阿吉转过身,面向山下,将后背丢给了精灵,却没忘了抬手轻拍自己的胸口两下:“但有一样简单的东西,我已经学会了,就装在这里……”
秋罗皱眉望着阿吉的后背,还在品味着那所谓已经学会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可阿吉却并没有把下半句话说得完整,只是决然迈开脚步,向山下走去……
扫描起点微信二维码,全民抢答冷知识,拿勋章,赢大奖!
点击微信右上角 号,选择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参与!
各种大奖,轻松拿下!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