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毛细雨,淅淅沥沥。
天空灰暗,难分晨昏。
两个声音浮在空中,好像很远,却那样清晰……
“妈妈,你不是说哥哥睡着了吗,为什么佘山大叔要把他埋起来?”
“哥哥这一觉要睡很久、很久。他现在就像一颗种子,只有睡在土里,才会发芽,生长,结果……”
“这样啊……”
“……”
“可是我想他怎么办?他躺在土里,我就不能每天看见他了。”
“你能看到他,因为他会出现在你的梦里。只要你乖一些,我保证他会出现,就今晚。”
“我会乖的。我已经很乖了。但是……妈妈,你也想哥哥,是吗?我昨天又看到你偷着哭了……”
“……哦,妈妈是哭了,但只哭了一小会儿。妈妈也想哥哥,所以妈妈也要乖一些,那样的话,妈妈就也会在梦里见到他了。”
“如果你要是先见到哥哥了,可不可以告诉他,也到我的梦里来?你跟他说,巍巍已经很乖了,而且巍巍很想他。”
“妈妈会告诉他的。妈妈一定会的。”
“……”
“……”
“那么,哥哥会结出什么果子?”
“……”
一颗柠檬,就握在阿吉的手掌心里,淡黄色的表皮已然发皱,再也看不到新鲜的迹象。
然而阿吉的视线并没有停留在那颗柠檬上。
他呆坐在和贝贝正式结识的山坡上,默然无语,仰望灰蓝色的天空。
针芒一样的雨水打在额头上,一点,两点……再汇聚成很大的一滴,洗出一片苍白,翻过粗黑的眉毛,一直滑入深陷的眼窝中,慢慢地,将干涩的眼球浸润。
目光开始失焦,天空中仅余的一丝浅蓝渐渐失去颜色,变得愈发灰暗。忽然间,枯枝开始在视野中交错伸展,把灰暗的背景隔断肢解,仿佛一块块破碎的玻璃。
然而那滴雨水很快又滚落眼窝,令眼前的景物重现,周而复始……
有脚步声正在接近。
是两个人,每一个阿吉都没有勇气面对。
然而他们还是走近了,一先一后,一左一右地出现在了阿吉身边。而就在他们到达之前,阿吉飞快地抬起袖子,在脸颊上抹了一把。
“我可以和你谈谈么,阿吉?”
他的声音很深沉,也很温柔。
在过去几个月的时间里,这样的声音阿吉偶尔也曾听到过,通常是在贝贝和他的父亲交流时。而当这种情况出现时,雷丸往往会微笑着蹲下身子,要么扶住贝贝的肩膀,要么用他那厚厚的手掌摩挲着贝贝头顶的乱发。
阿吉没有回话。
他其实很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扰,只希望保持住自己眼下的状态。尽管这像是一种非常不健康的状态,因为他一直觉得胸口憋闷,浑身上下说不出有多么难受。
雷丸把阿吉的无言当成了默许,略略等待了一下,还是挨在阿吉身边坐了下来。
“你们早就是好朋友了,对么?”
他的这句发问就像一声叹息,只会令那伤痛直达心脏更深的底层,却无法换来任何回应。
阿吉的头低了下来,由着雨珠顺着头发滴落到鼻梁,再向两边滑散开,一线一线地润湿双眼。
“你可能不清楚,每天他回到家里,嘴里说得最多的就是你。”
雷丸仍无情地专注于这个谈话方向,大概在他看来,那会帮助他拉近与阿吉的关系,从而令他的劝解更加容易生效,但在实际上,这样浅白的事实讲述,只会令阿吉更加愧疚,几至无地自容。
“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这个朋友,也珍惜你这个朋友,而且我猜,你的心情也是一样的。”雷丸终于进入了正题。
可阿吉的嘴并没有被撬开,反而紧紧地抿了起来。如果雷丸观察得足够仔细,一定能清楚地看到,阿吉脸颊上端的肌肉正不受控制地发出一两下抽搐。
“所以,你在过去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一直把自己困在这样的忧伤当中,我完全能够理解。”
说到这里,雷丸停顿了一下,就好像他也需要时间调整自己的情绪,否则他的话音就会哽咽起来似的。
阿吉的嘴角动了一下,大概是从心眼里想要辩驳一句,因为他认为没有人有可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也包括他自己。
但阿吉还是忍住了,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片刻的沉默当中,雷丸抬手捏了捏他那纠结过久的眉头。那样的小动作应该只是一种掩饰,因为阿吉知道,按住眉头将有助于缓解双眼发酸的感觉。
“但生活总得继续……”
雷丸似乎解决了他的难题,把脸扭了过来,从侧面望着阿吉的眼睛,继续用他那平静的语调宽慰说,“我,作为他的父亲,如果连我都可以接受下来,都可以从中走出来,你为什么不能呢?”
阿吉觉得这句话里好像有些说不通的地方――父亲又能怎样?父亲就有资格有理由比好朋友更加难过?
他慢慢地转过头,眼珠还没等和雷丸对视,又飞快地转了回来。
余光的一扫帮助阿吉记了起来:雷丸的这句话是说得通的。
他长得和贝贝真像。
一样的眉毛,一样的眼睛,一样的鼻子和嘴唇。
贝贝说过,等他长大一些,就会长成雷丸的样子,一样有威严,一样有气度。
他还说过,等他长大一些,也会像雷丸一样,成为一名伟大的魔法战士,保护这里的老幼,保护部落的一草一木。
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他就是另一个他。他们的关系的确比最好的朋友还要知近。
可现在,他已经失去他了……
阿吉又抬起衣袖抹了一把眼角。现在明明再没有任何雨滴入侵他的双眼,谁知道为什么还会有雨水从那里流下?
就在阿吉还在气恼于外部环境制造的额外麻烦时,雷丸那宽厚的手掌已经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还轻轻地按了两按。
“贝贝告诉我说,其实你真正的年纪还不到十三岁。”
他说,“但贝贝一直确信,你早已经成为了一名勇士,可以勇敢地接受未知,可以勇敢地面对挑战。就像我们现在正在面对的困难,你完全可以应付得来,是这样么?”
雷丸的言语应该并没有夸大的成分,因为贝贝在面对其他孩子时所表现出来的骄傲,阿吉早就看在眼中。那个从来不懂得低调的家伙,一直以自己第一个成为一名勇士的朋友而沾沾自喜,可现在,那所谓的勇士,竟然害得他丢掉了野蛮人仅仅拥有一次的生命……
“我很对不起,雷丸。”
细不可闻的歉意,终于被阿吉说出了口。
更多的水滴从眼角涌了出来,拿袖子抹也抹不干净,而与雨水不同的是,那些水滴是有味道的,咸涩的味道。
“那不怪你,阿吉,我们都清楚,那只是一个意外,给我们带来巨大创伤的意外……”
雷丸在尽力压抑着语气中的悲伤,这一点,阿吉从自己肩头那时松时紧的手掌就能感受得到。
“那只驴子妖兽一直想要解释清楚整件事情,但那根本是没有必要的。”
雷丸把面孔回避了开,借着话题的转移,顺利地完成了情绪的转移,“因为那些被嫁祸的痕迹,任何人都能轻而易举地看出来。你也不要怪佘山,他当时只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幸亏他没有铸成大错……”
雷丸的轻描淡写并没有帮助阿吉从愧疚中走出,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当自己私下里做出那样的计划时,就已经牵动了危险的引线,拉扯着小家伙一步步走向生命的终点。
“但如果我没有出去,贝贝就不会死掉……”
阿吉的脑袋深埋在了双膝中,就好像说出这样的事实,会令他头脑纠结得就要爆裂。
“我们没办法进行这样的假设。”
雷丸的语气还是那样平静,只不过他的音调中已经带有一丝颤音,显然,他在试图安慰阿吉的同时,也在尽力安慰着他自己,“已经发生了,就无法挽回,世界就是按照这样的规律运行。我们能做的,只是抚平自己的伤口,抖擞精神,继续上路。”
雷丸在这样说的时候,伸手抚了抚他的胸口。而在同一时间,阿吉仿佛也感觉到自己的胸口那里正在出现撕裂般的疼痛。
伤心么?阿吉还记得这个形容词。
那一回是送信前往虹山遗迹,秋罗在表述默天的感觉时所传达给阿吉的一个新鲜词汇,而现在,阿吉终于可以真切地感受到其中的含义。
原来伤心竟然是这样难受的感觉。
雷丸大概认为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又或者说,他的努力只能维持到眼下这种程度,如果再继续下去,他将很有可能会情绪失控。
“现在,我该把时间留给你们俩了。”
他拍了拍阿吉的肩膀,缓缓地站了起来:
“答应我,恢复过来,阿吉,不要让你的朋友失望,也不要让这个世界失望。要知道,你肩上的担子重得很,你还有很长一段艰难的道路需要走下去,勇士是不可以被伤心击垮的!”
雷丸直起了腰,回身向着阿吉后面那人点了点头,再没有停留,迈开脚步,径直走下了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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