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起来,谢神策在井边用冰冷刺骨且浑浊不清的井水洗了脸,吃了几口难以下咽的剩馒头,一行人收拾行李,准备南下。
在此期间,那名军官过来了一次,说了很多照顾不周的话表示歉意,随后让身后的士兵奉上吃食与银两,说是盘缠,此外还有良马数匹。
燕军中有下级孝敬上级的习俗,谢神策是知道的,尤其是几匹好马,更是当下急需的,于是便不推辞,收下了那些盘缠,众人动身。
等到众人消失出了井陉,那名军官一脸阴沉,说道:“让游哨跟紧,另外,将这件事报告给纳罕将军,让他查查,过江鲫......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过江鲫,就是谢神策所用的那块鱼池子腰牌,是鱼池子某类人的代称,等级并不算太高,主外事,只在战时会与军方接触,递送情报清楚敌人间谍,作用极大,握有实权。
燕军军官一级的人,对于鱼池子的这些事情,还是知道一些的,因此谢神策之前拿出腰牌,这名军官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尽可能的提供帮助,只是谢神策能够蒙骗没有见过鱼池子的山东马匪,却骗不过真正的燕**方。
那名军官什么时候、从哪些地方看出破绽,谢神策不得而知,但既然出了城,不久他也就知道对方对自己起了疑心。
蛊王的躁动让他明白食物里面一定有古怪,基于经验,谢神策能够判断那吃的里面肯定放了毒药,至于是剧毒还是麻药不得而知,总不能让人试毒吧?没这个条件也容易让曹八岐他们起疑心。
偷偷扔掉了食物,在下一个军队的驻地,谢神策依旧用那块腰牌蒙骗了军官,将战马换了,极速南下。
在谢神策走后不久,一名满头小辫的燕国将领率领上百骑兵亲至,慌忙前来迎接的军官被一脚踹翻在地,随后就是一顿痛骂。
那“放走”了谢神策的军官好长时间以后才清醒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一件什么样的事,之后连滚带爬召集手下骑兵协助追击。
他心里是明白的,原本年纪轻轻就升至偏将的纳罕将军之所以在上一次晋燕大战中被处罚,究其原因还是他看管的后勤出了问题。
当时粮草被敌军间谍所烧,导致大太子殿下溃败,甚至由此造成了燕军的全线崩溃,如果纳罕将军的姐姐不是燕皇的宠妃,仅仅是大太子的怒火,就能把他烧成灰烬。
在燕京被冷嘲热讽了数年,此次纳罕将军矢志雪耻,动用一切关系又谋了个后勤的职务,就势必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商重蹈覆辙。
纳罕将军对于敌人的谍子是痛恨的,所以他放走了疑似奸细的人,就要倒霉,如果因为这件事影响了整个战局,不光他死,他全族都要完蛋。哪怕他的两个妹妹都献给了纳罕将军暖床单。
年轻的纳罕将军在官道上奋力前进,他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之所以会亲自追击,除了一定要做出成绩的想法,更多的还是雪耻,在燕皇与大太子面前证明自己,要让姐姐为他的付出,换来回报。
当然,三天之后,抛弃了一惯儒雅的纳罕将军日夜兼程也没能抓住那几人,幸好他擅离职守的这几天军粮重地没有出现任何纰漏,否则前途才开始柳暗花明,纳罕将军就该自刎了。
山东道,数十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往泰安而去,这样庞大的队伍自然引起了相当多人的关注,有好事者又开始传播消息了,说田家的少夫人因为怀孕,回田氏祖地泰安修养散心了。
“......京都来的大小姐,北边都打仗了,又有了身孕,能不害怕么......”
“田家小意着呢,人家礼部尚书的嫡女能不捧着?”
“或者是因为司马大......逆贼跟燕人要打过来了?不行,我也要往南去......”
“呸!没种的杀才,逆贼打过来了,我是不会走的,我要参战......”
市井之中或者中上层之中,对于田家此时将举族视若珍宝的林雾儿送出济南,送去泰安,其实是有猜测的,当然最多的,还是在于逆贼与燕人什么时候打过来。
一些人惶恐,开始往南去,一定程度上造成了不好的影响。李图与田家当面抚众,才堪堪止住趋势。当然这样的影响,谁都知道一时半会儿消除不了。这是没办法的事。
田家护送林雾儿回老家修养散心的人足足有七八十人,这并不符合礼制。只是田家在山东道毕竟是首屈一指的大族,虽然平时颇为低调,但内在的能量,一些人是明白的。所以弹劾或者非议什么的,也没造成多大的影响,至少此时已经离开济南府即将进入泰安地界的林雾儿是不知道的。
晚间时分,客栈中家族侍卫的首领刘长吉在门外禀报事宜,表示近期可能不太平,是不是在此处住几天,等家里面来人接应。
林雾儿在房中看书,听闻此言笑了笑,说道:“刘家大哥莫要担心,我们此行近百人,侍卫足有三四十人,还怕什么强人么?再说了,过去就是泰安,我田家在泰安又不是小门小户,这般谨慎却是让人笑话的。”
刘长吉还想争一争,林雾儿接着说道:“就这样定了,明天一早,我们照常上路。多注意些就是了,赶路快些,天黑前找到客栈,也就不怕了......我也要休息了,刘家大哥也早些去歇息吧。”
主母赶人了,刘长吉也不再多言,当下离开,心想这少奶奶还真不像济南府那些人说的娇贵,这几天一路上表现出来的气度,以及对于环境的适应,实在是一般官家小姐比不上的,不愧是当朝尚书的千金,不愧是田家的媳妇。
但愿担心是多余的......刘长吉这样想着,下去巡视一遍,吩咐手下人看紧了客栈外的营地——客栈是住不下这么多人的——有让人加强了戒备,自己守到下半夜,也去睡了。
凌晨时分,有黑影从客栈中进出,随后消失在远处的山林。
“报告老大,打听清楚了,是田家的人,他们家少夫人要回泰安散心的......”
“住嘴!说了多少遍了,不准叫老大!要叫将军!老大太土,我们已经投靠了恩主......随了恩主,就不能再有草莽气,人家看不起......”
“是的老大!我下次......”
“混蛋!你还是喊了老大!当老娘说的话不管用是不是?”
“老......将军我错了!”被一巴掌扇在脑袋上马匪连忙求饶,只是心里却不见得有多少的敬畏:叫我们有点素养,你自己还不是一口一个老娘,就有气度了?就不是草莽了?
心里这样想,却也并非是讽刺,毕竟老大是山东马匪的霸王花,虽然粗犷了些,霸道了些,但对手下兄弟还是不错的。他们这一帮人,在早先的时候就一直是几支马匪中饿死人最少的,能做到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被其他马匪吞并,被官府剿灭,被燕人杀光,也多亏了这位老大。
在外面还是要叫将军的,只是在山里叫习惯了一时间改不了口。
马匪说完了探听到的情况,那自称老娘的女马匪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道:“田家上个月因为要筹粮,没有按规矩办事,坏了我们一笔生意......南叔家的小六子断了腿,我们都是知道的。当时田家的人说是公子田淄主持的事宜,这笔账就记在田淄头上,此番既然遇上了他媳妇,这账我是要收回来的。他动我生意,我动动他媳妇,不过分吧?”
熟知老大性格的几人纷纷点头哦附和:“一文钱还一文钱,借贷的就要加利息,既然他田淄不识相,那我们就动他媳妇!老大......哦不将军这话在理!”
大约是被那一声将军喊得极为舒心,女马匪满意的嗯了一声,然后大手一挥,说道:“两个时辰后,黑林子那边动手!”
一名马匪小心翼翼的说道:“老、将军,黑林子那边是曹大蛇的地盘,咱们在他的地盘上犯事,不太地道,要不要考虑考虑......”
“地道?考虑?”女马匪呸了一声,骂道:“曹八岐那条小蚯蚓什么时候能让老娘忌惮了?说在黑林子动手就在黑林子动手!一息都不差!”
“他曹八岐除了名字有点水平,哪里比得过我?老娘在他的地盘上作案,泼他污水那是看得起他。反正他这回也不见得能活着回来,到时候莫说黑林子,百丈崖老龙潭都是我的!还要考虑?”
几名马匪连忙称是,心中为老大趁人之危抢地盘的卑鄙手段折服。
清晨时候,一名匆忙赶来的侍卫在刘长吉耳边轻声了说了几句,刘长吉脸上露出了凝重。
“人怎么样了?”
“已经让大夫看过,只是被敲晕了,以后脑袋怕是不能碰撞了,不过死不了......”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不许传出去!”
“头儿放心,目前只有我知道,来的时候已经交了封口费。”
“嗯,干得好,告诉兄弟们,打起精神来,只要平安,后天到了泰安,我请大家喝酒!”
“哎!头儿,我这就去!”
笑着将手下打发走,刘长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回到队伍中间,在一辆马车窗子上敲了敲。
“夫人,怕是有事......被打晕......今天夫人就不要下来了......我会加快速度......已经让人快马加鞭去泰安了......不用担心......”
坐在马车里的林雾儿听过之后,心中有惊讶,却也并未将这件事太放在心上,毕竟有三四十人的侍卫,泰安也已经平静了很多年,昨晚的事情或许只是一个误会,来人知道了是田家之后自己吓走了也不一定......
基于这样的想法,林雾儿在马车里与三个丫鬟打着麻将,浑然不知不久后,将要发生的事情。
而与此同时,已经从河北道顺利南下的谢神策,开始渡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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