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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原莞尔和赵成夏是早就认识了,石原帮过他的忙,也向他请教过汉学、汉诗、书法之类的东西,两人私交还是不错的。后来中日战争后,就没联系了。
前天石原莞尔在市区转悠的时候,偶然碰到赵成夏的大儿子,才得知这位赵夫子已经移居西海了。在万里之遥的地方碰到故人,石原还是很高兴的,于是就约好在今天上门拜访。一方面是叙旧,另一方面嘛,当然是想听听这位大儒对新中国的看法。
不过,这次他还没进赵家家门,另一泼人也找了过来。这是七个以前朝鲜的儒生士子,赵成夏是朝鲜大儒,在儒生圈子里很有名气,这些人来拜访也是很正常的。这些人也都是和赵成夏一样,被移民到西海省的,其中最远的一个来自西平市(原奥伦堡)。这些人都是当年比较识相的朝鲜儒生,呃,不识相的都在劳改,也不可能出来转悠。
这几个朝鲜士子得知石原是日本人之后,其中大多数都对他怒目相向,鼻子里哼了几声就把脸转开,作无视状。以朝鲜和日本的恩怨,这种反应是很正常的,石原已经见惯不怪了,但有一个朝鲜人却满脸笑容的对他点点头≤。
石原莞尔看到这些人的样子笑了笑,在和赵成夏寒暄一阵之后,也就很识趣的坐到一边,让他们来说话。
这些人也是先来了一阵寒暄,其中一个叫金莫日的士子说道:“松亭公,这科举乃是万世法度,鞑清是蛮夷不通文教,废除科举,于是自食恶果。但现在本朝不是号称中华正统吗?中华乃礼仪之邦,为何还不恢复科举?”赵成夏号“松亭”,圈子里的人就称他“松亭公”。
“是啊,是啊!这科举不复,国无宁日啊!松亭公乃天下大儒,此事还需您出面主持才可……”儒生们纷纷附和,一个个引经据典,把科举制度说成是强国泉源了,一个国家如果没有科举该是多么可怕等等。
是的,朝鲜也是有科举的。朝鲜的科举制度始于高丽时代光宗9年(985年),并到朝鲜时期才正式实施。朝鲜时期的科举制度分为文科、武科及杂科(易学科、医科、阴阳科、律科)。每三年举行一次“式年试”,此外还举行各种不定期“别试”。不定期有国王亲临考场的“亲临试”,该试再分成成均馆儒生参加的“谒圣试”和在昌景宫举行的由官员参加的“春塘大试”。
朝鲜王朝的统治阶级是“两班”,即文班和武班的大臣。科举考试是成为两班文武的必由之路,但朝鲜的科举更加死板僵化,更加的重文轻武,虽然名义上平民和贱民也可以参加,但事实上主要被两班子弟垄断,尤其是文、武两科。平民和贱民基本上只有靠考杂科、武科的科举考试来谋得官职,而且即便是两班贵族的子弹,如果是不是嫡子也不能参加最高贵的“文科”考试。
士子们说得群情激愤,口沫横飞,赵成夏却是默不作声,没有任何表态。
这时,石原莞尔忍不住说道:“中国现在不是每年度有公务员考试吗?只要考中的都会成为政府官员,这和科举也没多少区别吧?”
石原说得没错,新中国虽然虽然取消了科举,但是却实行了公务员考试制度,每年都向全社会公开招考。只要是年满18周岁的,遵纪守法的,智力和精神状态正常的中国公民,具有初中或同等学历的非在校学生,不分籍贯、民族和性别,都可参加政府组织的公务员考试。其实这个公务员考试制度,早在科社党还叫“共同社”的时候就在开始搞了,到现在也有十几年的历史了。
“嗤嗤嗤……”朝鲜士子们立即发出一阵轻蔑的嗤笑,还用看土鳖的眼神看着他。
“扶桑原本蛮夷之地,不通科举也罢了,现在还敢大放厥词……”
“真是夏虫不可以语冰……”
士子们仿佛找到个发泄口,对石原一阵冷嘲热讽。
“你们……”石原脸都绿了。他就是脾气再好,也受不了这种嘲讽啊。马拉戈壁的,老子好心提醒你们那里有官做,你们这帮穷酸措大还嘲讽老子,真真正正是卧槽泥马。
其实这帮朝鲜士子也是在这里才敢对他这么无礼,要是在当年日据时期,这帮家伙见了石原绝对是屁都不敢放一个。这些家伙非常清楚,在中国地盘上,石原就是再生气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要是石原还敢动手的话,只需要出去大喊几声,本村的民兵和联防队就来了。到时候嘛,嘿嘿……
这些家伙都知道,当今的文总是个极为护短的人,上行下效,中国各级政府也都这尿性。要是外国人敢在中国打人,那绝对是劳改的命,就算有该国政府肯出面担保,也是要狠狠出血的。而且进去之前,还得被不明真相群众暴打一顿。上个月有个英国人在这里和本地人口角,还动手打了人,结果这家伙就悲剧了。先就被赶到的联防队员们按在地上劈头盖脑一顿暴打,打得连他妈都不认得了,然后还被法庭判处一年劳改。最后英国领事馆出面保释,也是赔偿了挨打的人5000元,并交纳了一万元保释金,那个倒霉蛋才算免了牢狱之灾,但也被勒令限时离境。
因为有这种先例,因此这帮朝鲜士子都有找抽的想法,不过就是挨几下而已,不但赚名声还能赚钱呢,这种好事为啥不干?他们一个个拿出骗庭杖的劲头,尖酸刻薄的嘲讽着,恨不得就在脸上写着“不服你打我啊!”。
“咳咳咳……”赵成夏实在看不下去了,干咳几声说道:“诸君,请注意风度,此等做法有失君子之风……”
看到当主人的开口了,刚才那个唯一没对石原翻白眼的士子也出来打圆场。
“诸位,石原先生只是不明真相,何必如此?”他对几个同伴劝了劝,又对石原解释道:“石原先生,您有所不知。本朝这公务员考试,并非科举。科举录用的是官,而这公务员考试录用的是吏啊,两者大相径庭!吾等十年寒窗,饱读圣贤书,岂能去做区区胥吏?”
石原算是明白了,原来这帮朝鲜士子是看不上公务员考试,认为这种制度出来只能从基层公务员干起,起点太低了,还是那种办实事的“浊官”,不符合他们的清贵身份。这些人是一来就想当官的,最好还是大官,还得是那种只需动嘴皮子,不用做实事的“清官”。所以他们就想恢复科举制,但以他们的影响力肯定没有半点儿说服力,于是现在就来忽悠赵成夏牵头搞事。
当然石原也确实不太了解科举制度,不过日本也是有过科举的。日本曾经在8、9世纪时仿照唐朝的制度举办贡举,分为秀才、进士、明经、明法、医、针六科,其中以秀才科为盛。由于参加科举的子弟逐渐贵族化,生源减少而考试流于形势。进入战国时代后,掌握实权的武士们自然不会去考那劳什子科举,而饿得眼睛发绿的日本朝廷也没钱玩这个。想想吧,连“天闹黑卡”都穷得上街卖字画,让宫女出去站街赚钱补贴家用,哪里还有能力还搞科举?日本的科举制度自然也就荒废了。到了江户时代后,贡举就已经彻底绝迹了。
不过石原莞尔虽然不了解科举,但是他却了解世情,他能看出事实并非完全和这帮人的说法一样。当下他眼珠子一转,邪邪一笑说道:“……其实,你们把公务员考试说得那么不堪,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你们根本考不上吧……”
他可不是什么唾面自干的圣人,刚才被那帮措大一顿嘲讽,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不狠狠报复回来才怪。
“你……”这句话说得就太诛心了,刚才还跟斗鸡似的朝鲜士子们气得浑身发抖,但却难以反驳。石原一下子就戳破了他们的虎皮,别看这些家伙嘴上说得大义凛然,其实他们都偷偷去考过,但都可耻的失败了。没办法,公务员考试可不会考什么四书五经、八股文、诗词歌赋之类他们擅长的东西。
这帮家伙被噎得满脸通红,红得都发紫了。被戳破了虎皮的朝鲜士子们不敢再提这事了,有几个脸皮薄的不好意思再呆下去,就灰溜溜的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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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还是有两个脸皮厚的留了下来,其中就包括最先说话的金莫日,还有那个刚才帮石原说话的人。这个人叫林承挽,据说是赵成夏的学生。
当然,他们现在也不好意思再提恢复科举的事情了,而赵成夏显然也没兴趣提这事,这位官场老油条哪能不明白这些人是来忽悠他出头的。
这种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干的。他虽然现在没当官了,但是他大儿子却是在本地市政府任职呢,二儿子也在本市农业公司当经理,小儿子现在还在军校,女婿和女儿也是内地某大学的教授。一家子都指着政府吃饭,要他出这个头,做梦吧?
金莫日为了避免尴尬,就转移起话题说道:“松亭公,这当今什么都好,就是律法有失宽和之道。那梁任公(梁启超)曾说:当今治国太过急切,本朝法网过严过密,苛烈有类秦朝。开国方十年,受徒刑者、受鞭挞者竟超万万之数,实乃旷古未有也……”
石原莞尔一下子来了精神,他已经走遍了大半个中国,对于中国的法律风格当然也很熟悉了。这个金莫日说的确实属实,如果以中国传统的儒家观点看,科社党政府的法律无论如何都不符合“仁义”。是的,当今中国那近乎完美的社会治安和公共秩序,都是建立在严密的法网之下。石原莞尔本人是很认可这一套的,但也想听听这些人对这种制度的评价。
赵成夏没有马上回答,却向林承挽问道:“承挽,你如何看?”
林承挽说道:“老师,确实如此。本朝死刑罪名多达228项,徒刑罪名多达千余项,确实过于严苛,有失宽仁之风……”
“呵呵……”赵成夏摸着胡须笑了笑,站了起来。
赵成夏走到旁边的书报架上,拿出一张报纸,指了指上面的内容说道:“去年,中国全国被判死刑的人数是483人,而中国总人口是6亿2400多万。你们算算,死刑罪名虽多,但真正被处决者百万中无一。”
“你等都知道贞观之治,此乃史上公认盛世。以刑法宽大简约著称,据史书记载,贞观三年,全国判死刑者仅29人。但……”顿了顿,赵成夏继续说道:“贞观初,户不及三百万。而本朝户数过亿,为贞观初年三十余倍……”
这话一出,只要不是傻子都明白了。
贞观年间的法制情况是有史以来最好的,据说那时候犯法的人少,被判死刑的更少。据史书记载,贞观三年,全国判死刑的才29人,几乎达到了儒家追捧的法制的最高境界――“刑措”,即可以不用刑罚。而当今的科社党政府的法律是出了名的严厉,但是如果从死刑犯的数字上看,反到是“苛烈有类秦朝”的本朝更少。
数据是不会说谎的,一算就出来了。在“宽和”的贞观之治时,三百万户有29人死刑,也就是平均一百万户接近10人死刑。而在“严苛”的本朝,一亿户才有483人死刑,也就是均一百万户不到5人死刑。
这个结果很好算,但是林承挽和金莫日都被这个结果雷到了,就连石原莞尔这个支持者也傻眼了,为什么会有如此不合逻辑的事情?难道不是严刑峻法体制下死的罪犯更多吗?
赵成夏看到众人的表情,也有些得意。他走到旁边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翻开,交给还在发呆的林承挽说道:“把红线部分读出来……”
林承挽略略一看书中内容,就知道是《春秋左氏传》,儒家十三经之一,不认识才怪。赵成夏翻开的那一页是《昭公二十年》的内容,其中有一段用红笔勾勒的文字。
林承挽清了清嗓子,把这段话读了出来:“……唯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故宽难。”
这段话的意思就是:只有道德最高的人能够以宽大来使百姓服从,那德行次一等的人不如采取严厉的政策。火很猛烈,百姓看见就害怕,所以很少有人死在火里。而水很柔弱,人们因此亲近喜欢而轻视它,所以淹死的人比烧死的多得多。所以采用宽大政策的难度极高,那基本上只存在于理论中。
大伙都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石原莞尔狠狠一击掌,兴奋的说道:“看来中国政府做的才是符合古代先贤的思想。既然自知做不了圣君,就退而求次做明君。”
“不错,正是如此。当今能如此做法,已近于道矣。”赵成夏笑着点点头。
他们在屋里谈得热火朝天,却苦了几个听墙角的。
“哎哟卧槽,这帮酸措大在说些什么鬼东西……”在村里一间屋子里,一个普通乡民打扮的年轻人摘下耳机,嘴角抽搐的说道:“搞了劳资白高兴一场,还以为他们会讨论造反什么的……”
“不过,马哥,我觉得他们说得还是有道理……”旁边的同伴笑着说道。
“玛德,石原这家伙到底是来干嘛的?”马哥气呼呼的说道:“这个家伙真是一点儿都不可爱,我还不如去盯那几个红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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