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姬淼明显有些意兴阑珊。长途跋涉数千里路,还只能闷在一个车厢里不能抛头露面,任谁也高兴不起来。现在正是寒冬,车窗外的风景要么是一片枯黄,要么就是冰天雪地,再如何美丽的风景看了一路也是有些腻烦了。
不同于姬淼,侍女小荷还是有些自由,所以也难得地保持了一路的兴奋。眼见自家主子有些倦怠,小荷掀开了车窗厚厚的帘子,惊叫道:“公主,外面好多人啊!”
“小荷,别闹了!这么冷的天,哪来的人!”姬淼懒散地说道。
马上就是十一月,昨日还下了一场小雪,想必此刻,蓟城正在飘着鹅毛般的大雪吧!此去千里,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方能再归蓟城!
“公主,不骗你。外面真的好多人!”侍女有些气恼地说道。
“好了,好了,要是让我再发现你逗我,我就把你赶回蓟城去!”姬淼挥舞着粉拳,威胁道。
可当姬淼来到窗边,就被映入眼帘的景象惊呆了。这是怎样的一番情景啊!冰雪初融的大地上,成千上百人在地里劳作。有的平整土地,有的拆建房屋,有的垒修渠道。就连一些孩童都加入其中,更遑论那些健硕的妇人。
这不是农闲时候吗?韩国不是在施行井田制吗?怎么把田里的房屋全都拆除了呢?姬淼心中不解地问道。
“小荷,去把长大夫找来!”想了片刻,姬淼还是吩咐道。自己马上就要成为韩国的王后了,此间实在不寻常,怎么也要打听清楚才是。
侍女小荷闻言,当即下车去找护送公主姬淼出嫁的长大夫剧辛。蓟城事变后,剧辛成为地位仅次于丞相将渠的权贵。本来按照燕王的意思,应该派将渠护送自己唯一的王妹出嫁。但燕王登基未久,又刚刚大婚。国政全赖将渠辅佐。无奈之下,燕王只能派剧辛一路护送。超过两千人的卫队从蓟城一路进发,如今已是过了一个多月。
很快,姬淼就看到几名燕军纵马来到了那群劳作的庶民身前。因为距离过远的关系。姬淼自是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但凭着双方的表情、肢体动作,应该是庶民在向燕军解释他们为何“拆除”井田。
突然,姬淼发现那几个庶民扬起了手,向身后的乡亲们大声呼喊着什么。原本劳作的庶民们居然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聚拢在一起。随后,他们做出了一个让姬淼惊讶万分的动作----全部向自己这个方向下跪,连叩三个响头。然后才在燕军的劝说重新操拾起活计。
不一会儿,马车外响起了长大夫剧辛的声音,“公主,韩王实施了新法。田地里的那些庶民百姓正按照新法的要求修阡陌。平土地呢!”
“新法?”姬淼心里嘀咕着,好奇地问道:“那他们刚才怎么会向我下跪呢?”
长大夫呵呵一笑,解释道:“公主,如今整个新郑都知道你要和韩王大婚的消息。韩国百姓感念韩王恩德,对于你自然也是连带着感激了。刚才如果不是手下的士卒解释说公主不方便见人。他们都想亲自感谢公主呢!”
姬淼听后就是一愣,什么样的新法能百姓拥护至于斯,心中虽有万般疑惑,但姬淼还是装作平静地回道:“原来如此!有劳长大夫了。”
“不敢,不敢!臣先告退了!”剧辛回道。
未时一刻,燕国送亲的车队终于缓缓驶进新郑城。迫于礼仪,姬淼只能让自己的侍女偷偷掀开窗帘。露出一道缝隙,借此打量这个以后要久居的城邑。可即使如此,外面依然传来各种热闹的欢叫声。
“公主,你听,新郑的百姓很欢迎你啊!”侍女小荷激动地叫道。
姬淼闻言一羞,赧颜道:“不过是凑热闹而已!我们蓟城的百姓不也一样?王兄与赵国公主大婚时。蓟城也是热闹得很呢!”
“那可不一样!公主你是没看到,沿街都挂着红灯笼和条幅呢!王上大婚时可没有这个待遇,嘻嘻。”侍女小荷反驳道。
“真的?”姬淼不信地说道,就要去看。小荷却是一把放下了厚厚的窗帘,言道:“公主。奴婢什么时候骗过你。你还是不要往外看了,被人看到了总归的不好的。”
姬淼嘟起了小嘴,埋怨道:“规矩真多啊!”
小荷笑嘻嘻地说道:“公主忍忍就好了,明日就要大婚了,大婚后你就自由了。”
“但愿吧!”姬淼叹气道。
韩王宫里,太后正不厌其烦地指挥着内侍们装点着王宫。
“这边,这边的灯笼挂起来!”
“这边,把这个书案拿开。对,移到那边。慢一点,慢一点。”
韩王然望着忙的不亦乐乎的太后,无可奈何道:“母后,这种事情交给内侍们去做就好了,您老人家不好好休息,累坏了怎么办?”
太后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道:“他们哪里懂得这个!我不放心,明天就是你大婚的日子,可万万不可出了差错。”
“母后放心,王太常那边一切都安排好了。燕国的车驾也已经进了新郑城。母后您是不知道,这几日王太常那边整天在儿臣这里絮絮叨叨,各种仪式流程,我要是记不清,他会放过儿臣吗?”
“明天,燕、赵、魏、齐、秦、楚和周天子的使臣可都在看着呢!王上真的准备妥了?”
韩王然点了点头,言道:“到时周天子的使臣苏厉居于首,下首是燕国的剧辛、赵国的蔺相如、魏国的魏无忌,另一侧是齐国的田单、秦国的王翦、楚国的黄歇。”
太后摇了摇头,笑道:“王上刚才在忙,还不知道。陈典客刚才向我禀报说,秦国的使臣换人了。”
“换人了?”韩王然讶然道。
对于王翦,韩王然可是清楚的很。眼下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日后可是跟他的儿子灭亡了赵、燕、楚、齐、魏五国的狠人。自己本想趁机拉拢一二,哪料到秦国的使臣居然换人了。
这次自己新婚大礼,燕、赵、魏、齐、楚五国要么派出丞相、上卿这样的高位,要么就是红极一时的宠臣。只有秦国不咸不淡地派了一名“官大夫”前来道贺。不过想想韩国这两年对秦国的“重创”,也就情有可原了。
“母后,新使臣是谁?”
太后呵呵一笑,“是秦国的宗正嬴泗!”
“嬴泗?”韩王然很是诧异。作为秦国赫赫有名的宗贵之一,韩王然知道嬴泗出身于行伍之中,是少有的靠着自己能力上位的宗贵。十天前新郑发生的叛逆背后肯定有秦国的影子,秦国居然还敢大张旗鼓地来“道贺”,韩王然顿时觉得里面有什么阴谋。
但原来既是客,何况是自己大婚的日子。知道孰轻孰重的韩王然自然不会明目张胆地难为秦国使臣,但全方位的“监视保护”他们还是应该的。
太后自是不知道韩王然心中的所思所想,还以为韩王然是为秦国派出这么隆重的阵仗而高兴。毕竟连周天子都派出了道贺的使臣,秦国只派了一个小小的官大夫怎么都像是打韩国的脸面。这下好了,各国皆派重臣参加自己王儿的婚礼。韩国的声威算是大振天下了!
“王上,秦国虽然接连损兵折将,但终究是这乱世第一等的强国!我们韩国能不和秦国起冲突最好!这次嬴泗来我们新郑,王上可不能失了礼数。”太后语重心长地交代道。
太后很清楚,拿下了三川郡和南阳郡,韩国算是把秦国得罪狠了,不然秦国也不会只派了一个小小的官大夫来贺喜。虽然不知道秦王为何突然回心转意,但太后敏感地感觉到这是缓和秦、韩两国关系的一个契机。
韩王然自是知道其中的深浅厉害,郑重言道:“母后放心,儿臣省的。”
又说了一番家常话后,韩王然就匆匆辞别走了,留下兴高采烈的太后继续张罗着王宫的布置。
典客府,陈筮刚刚送走了齐国的田单一行。这次韩王新婚大殿,一向吝啬的齐王居然送上了黄金五千斤,白璧一百双,珠宝绫罗五箱的厚礼。刚刚齐国丞相田单的语气更是极其平易近人,甚至有讨好之嫌。听他的话,齐国与三晋睦邻友好乃是历史传统,希望山东五国能继续和平下去。至于楚国,不服王化的野蛮之国,不说也罢。
在此之前,楚国的使臣黄歇则是一再强调秦国乃虎狼之国,希望能和韩、赵、魏、燕四国一起伐秦。要知道,秦国在和楚国结盟的背景下,都敢将莫须有的罪名强加给楚国,然后偷袭郢都,火烧夷陵。楚国表示和秦国的大仇已经不共戴天,只要韩、赵、魏、燕能派兵西进,楚国也会西攻巴蜀,以此声援。
最值得琢磨的是秦国的使臣---宗正嬴泗。他不谈过去一年两国的征伐混战,只谈秦王对韩王大婚的祝贺;不谈韩国霸占武关威胁关内,只谈新郑的富饶变化。对此,陈筮表面上谈笑风生,实际上心中却是深深的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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