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死了,毫无意外的死了。
根据传回的消息,经过数天的激战,长安城终究还是无法抵挡来自西凉军的攻击。
最终,或许已经绝望,或许因为其他什么原因,王允最终不得不用自己的死亡来保护身处长安城中的那位大汉名义上的帝王的安全,他已经别无选择。
那一天,是王允的生命最后留存于这个世上的日子。
那个倔强的老头面对长安城外乌压压一眼望不到边的军队,满面浊泪。
是在哀叹自己未尽的事业,还是在悲叹大汉气运的结束,这或许只有他自己才会知晓。
这个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的男人用手中锋利的宝剑划过脖颈,而后大头朝下从长安城高高的城墙上坠下。
不知道在下落的时候他是否已经死去,若是没有立刻死去的话又想了些什么,是否回忆起了自己的生平过往,又是否回忆起了曾经的那些至交好友,回忆起了那些曾经的敌人。
可惜,名为王允的生命即将结束,数十条贪婪的豺狗早已经在城墙根旁不断狂吠着,不耐烦的等待着属于它们的美食。
那血腥的争抢场面让城外的西凉军感到分外的开怀,野兽们的战争技巧显然无法与人类相比,但是受到本能支配的它们表现出的原始冲动却更能激起人类隐藏在血脉中的暴力因子。
更何况,对于大部分西凉人而言,他们或许更希望自己便是那群豺狗中的一员,这样才能完成自己对王允“生啖其肉”的发泄。
而此时,王允身后的长安城内。是无数战死者的尸体,他们当中有各家朝臣的私兵,也有那些临时招募而来配发了兵器便被驱赶到了城墙上连转职都来不及进行的普通百姓。
这些尸体之中有的是正面被创,有的则是背面中刀,不过受伤的地方在哪里,这些人死去时的表情都是恐怖和绝望的,或许他们在临死前想起了曾经笼罩在长安城上空的恐怖。
而在这些尸体后方的一座宫殿内。是坐在皇位宝座上静静等待的汉帝刘协。
此时这位少年的眼中,闪烁的是冷静近乎于冷酷的目光。
为了什么呢?
是憎恨王允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亦或是西凉军余孽们的胆大妄为?
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无从知晓,因为能够看穿这双眼睛背后所想的人此时不是已经死去便是瑟瑟发抖的等待在城墙之后,等待着胜利者对他们的裁决。
最重要的是,当宫殿外响起了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时,这位大汉的九五之尊眼中的冷酷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真真正正平静的眼神,静静等待着胜利者的到来。
而他所需要做的。并不会与董卓尚在的时候有多少不同。
按照要求给董卓平了反,之后更主持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下葬仪式。只是那华丽的棺椁中,承装的却不是董卓的尸骨,而是一尊香木雕刻而成的人像,毕竟董卓的尸体早就已经被点了天灯烧掉大半,随后所剩的一点残渣也成了城内野狗硕鼠的食粮。
如此说来董卓和王允这对政治仇敌的下场却颇为相同。应该说是可笑呢还是可叹。
总而言之,看到这里的时候,李书实是放下了手中的情报沉默了许久。
不过。这样复杂的心清还不能阻止到他继续阅读下去的兴致。
李傕拿到了车骑将军,郭汜拿到了骠骑将军,其余参与的将领也获得了他们之前所无法想象到的高位,真可以算的上是皆大欢喜了。
毕竟之前董卓尚在的时候,虽说西凉军受到的约束有限,可是在官位上董卓并没有显示出如他给出的赏赐那般豪爽,反而是根据个人过往所立下的功劳和能力进行升迁,所以除了少数如李傕郭汜这般凭借功劳爬到了将军的职位之外,大多数西凉军的高级将领还停留在杂号校尉的极端,论起品级来也只是将校中最为低级的那个层次。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受到赏赐的人群中,还有一群特殊的团体。
这些人便是来自并州的那群原属于北军的将领,一群宛若浮萍随波逐流却看上去越活跃滋润的老油条们。
因为董卓的恩惠。他们成了当初洛阳北军中最先倒戈的一群人,并用自己在北军中的那些人脉引发了连锁反应。随后面对王越的威胁他们也没有选择反抗,直接成了王允手下的鹰犬,并间接害死了董卓的一个女婿牛辅。之后面对摆脱了刘焉和张鲁的纠缠气势汹汹而来的西凉军,这群人又再一次打开了三辅的门户,成了李傕郭汜等人的带路党。
就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摇摆之中,他们的官职越来越高,他们手下的兵马也越来越多,虽然无法与李傕郭汜樊稠等人麾下属于董卓直辖的精锐士卒相比,可是再想要轻易解决这群人却也是想也不要想的事情,他们已经成为了足以左右三辅局势的不容忽视的力量。
更别说这群人中,魏续的妹夫便是并州军中当之无愧的第一将吕小强,这群人当初的带头大哥则是并州军中如今开始手握一方兵权的大将张辽张文远。凭借这与并州依然可以称得上是千丝万缕的联系,只要他们自己不做出作死的选择,就算是西凉军对待他们也要小心翼翼。
于是,扫平了三辅内那些董卓死后跳出来作死的家伙,西凉人再一次开始了之前因为董卓被杀而中断的“西凉人的国”的建设,而且这一次西凉人的决心更加的坚定。
不过,与李书实所熟知的那个位面中的历史有些不太一样的是,这一次西凉人的行动显然更加的有序,而且几位大将之间似乎也远比他所熟知那段要亲密的多。
除了董卓死后态度暧昧的弘农段煨和金城马腾、边章,西凉人的纪律性之高足以让所有的看客们都惊掉一地的下巴。
而能够捏合这群来自西凉的骄兵悍将的,眼下也只有一个人。那个隐藏在西凉军中唯一没有在这次大封赏中获得升迁甚至还辞掉了身上一切官职的男人。
在这个男人的运筹帷幄下,西凉军似乎在发生着某种让人难以预测的改变。
不过,具体会产生多大的变化,却不是现在就能看得出来,李书实也不愿意在上面浪费太多的脑细胞,反正至少是五年内,西凉就算不发生内乱也不会有东出的.。
只要能够确定这一点。对李书实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他的目光开始向东面转移。
因为来自北方的那个让人感觉不安的危险,让李书实认识到或许自己这样按部就班的发展或许并不足以抵御那个被他认定为稀世英杰的男人的冲击。毕竟广袤的草原虽说不论是人口还是经济实力都无法与中原王朝相抗衡,但是却足够对并没有多少战略纵深,同时不论经济还是人口更仅仅只是中原王朝一小部分的并州产生巨大的威胁。
最重要的是他并没有多少直接参与到草原内乱的手段,所能做的仅仅只是一些间接的法子,固然可以产生一些效果,但是效果能够有多大,不论是他还是他的手下们都没有足够的把握。
那么,找机会继续壮大并州的实力。对于抵御未来可能发生的变故就变得非常重要。
只是……
放眼东顾,李书实却愕然发现,看上去自己似乎并没有多少可以下口的机会。
河北之地现如今除了李书实所占据的地区外,其余的地方都成了烽烟四起的战场。
袁绍和公孙瓒在这片大地上尽情地施展着他们各自的才干。
总体情况看上去对袁绍较为有利,可袁绍想要将优势转化为胜势却也极不容易。
不知道袁绍用了什么法子许了什么条件,总而言之刘虞对公孙瓒的支持是日渐衰竭。又或者说此时刘虞对公孙瓒所谓的“支持”不过是帮助袁绍清理内部的墙头草和有野心的笨蛋,至于钱粮之类的东西,找了个由头便掐了供给。让公孙瓒一方的后勤压力骤然剧增。
要知道在清河之战结束后,双方还爆发了两次较大规模的战役以及十数次较小规模的战斗。
这其中既有清河之战后不甘心被刘虞所阻以致于无法彻底削弱袁绍而私下分派兵力进攻于渤海、平原交界之地的要地龙凑城,也有袁绍派遣麾下宠臣崔逊崔巨业由中山国进攻涿郡境内拒马河旁的故安城,期望以此威胁位于拒马河中游的公孙瓒新的大本营——河间易县。
这两场规模较大的战役中每一次双方投入的兵马总数都超过五万人,战斗进行的也都颇为惨烈,结果则是双方之间各是一胜一败,皆战损超过两万,可以说都伤了元气。
如果仅仅只是看这两场战役的结果,似乎袁绍所面对的情况要好上一点,毕竟袁绍治下的冀州土地肥沃人口远超幽州。战争的恢复能力要强于被刘虞拖了后腿的公孙瓒。
可事实是,袁绍相较而言的确是更占一些便宜,可是他却迟迟无法将这种优势扩大并将公孙瓒彻底击败。甚至就连渤海和河间两郡之地也是得而复失,对他的声望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而让袁绍焦头烂额的,便是那群从中原大地如同蝗虫一般向四周扩散的黄巾军们。
好吧,虽然说张角早已经灰飞烟灭了数年之久,可是他所一手缔造的势力竟然还拥有着巨大的影响力,而这影响力即使是李书实都未曾想到。
原本仅仅只是一群感觉前路不明的黄巾军将领和一个打算走点歪门邪道的不安分灵魂合谋演出的一场戏,最初那些响应的人也不过是想要利用他们将声势搞大,顺便也让周边的诸侯们搞不清楚情况,虽然发现局面如同滚雪球一般走向了失控的趋势,可是眼见无法影响到自己的计划,不论是哪一方都直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还真是有种我的领地之外哪管洪水滔天的气势。
只是李书实没有想到的是,原本仅仅只是用来将一郡之地“清洗”一番的举动。却在这种不断的“滚动”中变成了一场滔天巨浪大雪崩。
黄巾军的主力的确曾经被讨伐的部队要么消灭要么收编,可以说随着以张牛角为首的黑山军和郭泰为首的白波军被招安收编,明面上成建制成规模的黄巾军已经消失在了大汉的版图之上,所剩下的不是群山之中于一两个山头之上占山为王,便是隐居于某个海岛孤悬海外。
可是不论是李书实还是其他人一开始都没有意识到,他们曾经种下的因,如今会结出怎样的果——原本在黄巾之乱中获得了土地的百姓却因为“还乡团”的出现而无奈的失去了刚刚到手的宝物。如果局势依然稳定,他们自然只能忍气吞声,毕竟他们没有资本与那些庞然大物抗争。可是当有一天这种机会降临在他们的头顶呢?
那些原本不曾参加黄巾军的百姓,也怀着怨恨走进了抗争的大营,而这些人所造成的破坏力甚至比那些从黄巾之乱中留存下来的真正的黄巾军余孽要更高。因为后者大多都曾经经历过至少也是听说过那来自于官军残酷的清剿,反而前者却大多数都是无知的,因此才能无畏。
所以,作为紧邻黄巾军重灾区兖州和青州的冀州,受到的影响自然也不小。
尤其是冀州作为张角宣传太平道的核心地区。哪怕被黑山和白波两支军队带走了为数不少的支持者,又被皇甫嵩和贾琮感化而放弃了心中的暴虐过上了安稳的日子,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张角留下的痕迹已经被抹去一空。
但是,只要生活稍有变化,局势稍有失控,张角的阴影便会再一次袭来。
事实上袁绍并非不了解黄巾军的厉害。毕竟就算黄巾军士兵普遍都是一些战斗力低下完全无法与正规军相比的残渣,可是那些士兵的数量依然足以令任何一个将领眼红。
毕竟只要稍加训练,再上战场走上几个来回。能活下来的自然便是老兵,进而成为精锐。
想一想那些从西北归来的冀州军精锐,其实当初他们在冀州的时候大多数不是作风懒散的郡兵便是战斗力同样无法与边军相比的豪强私军。可是现在呢?
就好像那些从幽州拉回来的黄巾军残部,战斗力上的确有些惨不忍睹,甚至这些士兵的身体素质还不如那些冀州乡下富裕的农户,可是在袁方的调度下,依然给公孙军带来了不少的麻烦,便可知道如果让这些人接受半年的训练和营养摄入,袁绍能够让他与公孙瓒之间的差距再一次凭空拉大一大截。
只可惜,随着袁绍军与公孙军连场大战。这些人并没有停下来接受训练并成长为精兵强将的机会,事实上因为清河之战的结果对袁绍略为不利,为了能够留给自己一定的喘息时间。那些来自幽州的黄巾军被袁绍当成了诱饵和弃子扔给了公孙瓒。
结果便是,乐成城下,尸横遍野。乐成北面的滹沱河边死者万数,河水一片殷红,滹沱河水为之不流,余者皆投降成了公孙瓒手下的炮灰。
幽州黄巾军的覆灭在袁绍的意料之中,所以他不慌不忙又利用大量的金珠财帛说服了另一路来自青州的黄巾军,于是刚刚在乐成打了一仗的公孙瓒还来不及休息便不得不面对从青州方向直扑而来包括了青州和徐州两个地区号称三十万之众的黄巾军大军。
当然,面对这样庞大的军队,公孙瓒倒也的确不愧是汉末名将,哪怕经过清河之战导致中层将官损失惨重,依然能够带着步骑两万余人凭借个人的指挥能力再一次在渤海郡的东光县南部地区打出了数场漂亮的歼灭战,最后统计下来共计斩杀敌军五万余人,获得人口七万余,财货无数,东光南部最大的河流丹水也被染得通红通红。
两战下来公孙瓒在黄巾军的眼中也变成了一尊杀神。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交涉中,哪怕表面上黄巾军还接受袁绍的“雇佣”,但他们明显不愿意再直接面对公孙瓒的兵锋,毕竟就算给的钱再怎么多也需要有命去拿啊。
更为重要的是,似乎是受到了袁绍施展的那些手段的启发,公孙瓒也开始寻求与黄巾军进行私下的接触。固然这些杂牌军在公孙瓒的眼中不过是土鸡瓦狗,可是蚁多还能咬死象,公孙瓒现在本就是元气大伤,若是再这样继续不断持续流血下去,崩溃完全是迟早的问题。
公孙瓒与黄巾军之间的接触进行得非常顺利,双方很快便在私底下达成了合作的意向。
之所以双方之间如此快便能谈妥,不仅仅是因为公孙瓒的“杀神”形象已经深深印刻在了黄巾军将领们的脑海之中。
更重要的是,黄巾军跟袁绍已经有过合作,故此比起羽翼已丰且可供分配的蛋糕已经基本划分一空,最重要的是更加看重出身门第的袁绍,经过几次大战羽翼凋零并且实力也稍逊于袁绍,最重要的是出身边塞用人较为随意的公孙瓒显然更对那些出身低下的黄巾军将领的胃口。
毕竟雪中送炭的收获总要好过锦上添花而且还能受到尊重,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因素,那便是远在千里之外但对河北的争斗一直极为关心的某个人的态度。
而这个人,便是袁绍心中最为危险的那个个对手——袁术,袁公路。
这个人的危险程度,在袁绍的心中,绝对是第一,且没有之一。
潘森:这个是昨天的那份,又睡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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