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克凡把自己的担心一说,篆姬却笑了。
“这是一件好事啊,军门应当顺水推舟,何必和皇上对着干?”
“什么意思?不要打哑谜。”
“请问汪军门,丁魁楚的案子是谁办的,除了都察院之外,可曾在刑部和大理寺过堂?”篆姬抖了抖手里的那份情报,薄薄的一张纸,上面写满了蝇头小楷。
“皇上直接下的钦命,由锦衣卫具体办理,嗯,倒是没提刑部和大理寺……”汪克凡心中一动,刚才看这份情报的时候,得到的信息太多,的确忽略了这个问题。
按照大明旧例,重大案件应该三司会审,也就是由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共同审理,最后由皇帝裁决。丁魁楚的案子却没走这个程序,而是让锦衣卫直接办案,涉案的两名广东官员都扔到了诏狱里……从这一点来看,在丁魁楚的案子里,隆武帝应该是乾坤独断!
刑部是南党的地盘,大理寺是东林党的地盘,也就是说,无论南党还是东林党,都没有参与丁魁楚案,隆武帝是在单干!
找到一个突破口后,后面的问题都迎刃而解。
隆武帝的威信有限,不是明太祖明成祖那样的狠人,仅凭锦衣卫的力量,无法解决整个广东官场。收拾一个过气的丁魁楚很简单,但如果锦衣卫到处抓人,却查不清案子,其他的政治势力就会出手干预,要知道,整个文官系统是一个松散的联盟,不会任由皇权无限膨胀的。
换句话说,隆武帝要控制广东,乃至控制整个南明,就必然要从文官手里夺取权力。和何腾蛟等封疆大吏产生激烈的冲突,隆武帝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和楚勋集团这种有军阀背景的政治势力合作。
处死丁魁楚。无疑是隆武帝放出的一个烟幕弹,但也只是一个烟幕弹罢了。
如果汪克凡反应过激。和隆武帝直接对抗,他就会把楚勋集团当成首选的打压目标,选择和其他的政治势力合作。
“篆姬姑娘,所谓顺水推舟,具体该怎么操作呢?”汪克凡已有应对方案,但想再和篆姬验证一下。
“军门是在考校我么?这没什么难的,只要傅阁老的都察院出手。把丁魁楚的案子再重新审一遍,能挖多深,就挖多深,自然能把广东官场砸个稀巴烂。”
既然翻旧账。就翻个彻底,丁魁楚的案子当初草草了解,留下了很多尾巴,丁魁楚如今虽然人死,罪却不能轻易消了。顺着这些尾巴摸上去,还能牵出很多大鱼。
“不错,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正有此意!”汪克凡笑了。
隆武帝甩下汪克凡,自己伸手摘下一个果子。然后在观察楚勋集团的反应,如果楚勋集团冲上去大喊大叫,拦阻隆武帝继续摘果子,无疑是非常错误的。
既然到了收获的季节,就要厚着脸皮贴上去,为隆武帝搬梯子拿板凳,抢着帮他摘果子。摘下的果子总不能烂在地里,总得往筐里放,往仓库里收,楚勋集团的小筐自然能装得满满当当。
都察院一旦重查丁魁楚的案子,隆武帝肯定会派锦衣卫协助办案,楚勋集团和皇权联手合作,就能绕过刑部和大理寺,把南党和东林党甩在一边。
如此一来,事态的发展又回到了正常轨道。
从古至今,惩治贪官是永不褪色的全民情节,为老百姓喜闻乐见,以整顿吏治的名义发起政治斗争,能最大限度的得到各方支持,都察院旗帜鲜明地冲锋在前,能分到最大的一份果子!
调子一旦定下来,后面的具体操作就简单得多,汪克凡寻了个茶馆,写了一封短信,安排人快马赶往广州,送交傅冠。
这个年代的通讯手段太原始,长距离传送信息只能依靠信鸽和快马。信鸽的成本低一些,但是不太可靠,很容易丢失或者走漏消息……快马则相对稳妥,就是路上要不断换马,一般人没这个条件,好在篆姬的盐帮在各大城市都有落脚点,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
按照何腾蛟的要求,汪克凡来长沙开会,还要带上汪晟,但是楚军刚刚接收岳州府,汪晟太忙走不开,汪克凡就一个人来了。
他为了避开何腾蛟的骚扰,事先没有通知长沙官府,轻装简行,非常低调。
以何腾蛟的性格,肯定精心准备了一些节目,只能汪克凡一到就拿出来恶心人,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不理他失了锐气,理他却不胜其烦。汪克凡懒得和他周旋,干脆便装混进长沙,没有人想到,这位新鲜出炉的提督操江会打扮成一个书生,任由他大摇大摆进了城门。
和篆姬留下联络地址,汪克凡便带着几名随从亲兵,租了一辆马车,径向东城而去。
穿过几条大街,来到一条僻静的小巷前,汪克凡跳下马车,看着巷子里拐来拐去的灰墙,还有两旁住户院内探出来的芙蓉树,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觉得十分亲切。
他的家人搬到长沙已经快两年了,汪克凡丁忧守孝的时候,刘氏和傅诗华去岳州府住了一段时间,从那以后再没见过面。算算日子,大半年的时间就这样消失不见,但他相信只要走进家门,刘氏立刻就会亲手给他做几个“硬菜”,傅诗华也会陪着他深夜读书,红袖添香。
这种感觉真好。
向四周看看,街上的行人没有几个,看样子也都是普通百姓,何腾蛟似乎没有派人在这里盯着,正好,能再过两天安生日子。汪克凡走上石阶,推开了家门。
大门里隐隐弥散着一股香味,傅诗华抱着儿子,和洗翠坐在花架下,正在吃年糕。
洁白如玉的手打年糕,用油一炸,就变成了诱人的金黄色,再洒上些白糖,让人垂涎欲滴。傅诗华给儿子喂了两块年糕,怕油腻的糯米不消化,便不让他吃了,小家伙却又叫又闹,伸手去夺年糕盘子,洗翠连忙上来拉住他,两大一小三个人正在互相角力。
正在这个时候,大门被人推开,发出吱的一声轻响。洗翠刚从小家伙的手里夺下一块年糕,顺手塞进自己的嘴巴,还大着舌头嘟嘟囔囔地说道:“没有啦!没有啦!”
傅诗华手里端着年糕盘子,看一大一小闹得不可开交,不由得露出了微笑,忽然间,她觉得门口那脚步声好熟悉,忍不住转头看了过来。
看到了那个人,傅诗华哪里还能记得年糕盘子,被小家伙趁机夺走了也不知道,柳叶眉笑的了眯了起来,全身上下突然都被喜悦充满:“相公,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汪克凡也看着她,眼睛笑的咪了起来。
“四少爷,你回来啦!”洗翠先是一愣,然后猛地跳了起来,叫道:“你肚子饿了吧,吃年糕不?”
腾地一下,她从小家伙的手里夺过年糕盘子,趁他还没有哭出声,向他嘴里又塞了一块,然后像阵风般地冲了上来,把年糕盘子直杵到汪克凡的鼻子底下。
“好吃!”汪克凡夹起一块年糕送到嘴里,只嚼了一下就可以肯定,这年糕是刘氏亲手做的,还是那个味道,还是那个感觉,天下独一无二。
儿子好奇地看着他,小脸蛋圆乎乎的很可爱,傅诗华让他叫爸爸,却怎么都不开口,明显有些认生。汪克凡走上去笑着拍拍手,要抱儿子起来,小家伙却一转脸,钻进了傅诗华的怀里。
“哎呦,这是爸爸嘛,爸爸嘛,妈妈给你说过的呀,爸爸最喜欢你了,让爸爸报一下……”
傅诗华用手帕给小家伙擦擦嘴,把他抱起来,哄了几句后递给汪克凡,小家伙不再那么排斥,终于让汪克凡抱着,只是还绷着一张小脸,瞪着黑漆漆的眼睛,不停看这个陌生的爸爸。汪克凡两臂来回伸缩,把他举高又放低,放低又举高,小家伙再没了戒心,咯咯咯笑个不停。
汪克凡一阵释然。
刚回长沙府,他便邀请篆姬来家里做客,因为他觉得和对方很亲近,想让篆姬接触并进入自己的生活。
但他又感到莫名的心虚,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心虚,直到回家见了傅诗华,见了她抱着自己的儿子,才明白其中的原因。
按照旧时空的观点,感情这种事总是自私的,自己长年在外,大过年的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却带回来一个美女,傅诗华就是嘴上不说,心里多少也会觉得别扭。
在意她,就不忍伤害她,为人夫,为人父,就要呵护妻儿,汪克凡虽然穿越到大明朝,这种旧时空的“陈腐”观念仍然沁在骨子里,时不时会冒个头。
一切随缘好了。
汪克凡沉浸在回家的喜悦中,放松而开心,不愿为这种小儿女的情怀纠结。他对篆姬虽然有朦胧的好感,但更不愿伤害自己的家人,如果傅诗华接受,这件事还有的商量,如果傅诗华不接受,这种好感就会无疾而终。
对成功的男人来说,事业永远是第一位的,亲情也是不能放弃的,男女之情却只是生活中的点缀,汪克凡还有太多的大事要做,懒得在男女之情上花太多心思。
一切随缘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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