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纯粹而干净,湘江静静的流淌,航船在江面上无声的驶过,像一幅意境隽永的风景画。
今天是大年初一,船上的乘客不多,都三三两两的靠在船头,不停地向前张望,汪克凡和篆姬穿着便装,也站在船舷的一侧,李玉石和几名亲兵充任亲随伴当,远远地守在一旁。
汪克凡俊朗阳光,篆姬清丽惊艳,不知情的外人看到了,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年轻情侣,都会在心里赞上一声,好一对郎才女貌的风流璧人!
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心情愉快,面对如诗如画的山山水水,无暇美玉般的少年男女,老船公哼起了嘶哑的小调,随着悠悠的江风飘散在身后,坚韧的竹篙在江底一点,船头轻盈地转了个弯,四季常绿的岳麓山突然出现在视野中。
“长沙府到了!”
船上立刻响起了欣喜的叫声,这些乘客都是晚归的旅者,急于回家和亲人团聚,眼看终于到了长沙府,脸上都露出兴奋的神情。
无论前世今生,汪克凡都没有来过长沙,但在周围乘客的感染下,对这座陌生的城市也产生了一种亲切感,他的家在这里,他的家人在这里,回家的感觉总是令人期待。
等夜航船靠上了码头,乘客们纷纷沿着跳板下船,汪克凡踏上岸边石阶,对篆姬说道:“呆会去我家吧,请你吃年糕。”
“你可真够小气的,不去。”篆姬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有地方过年,不打搅你们一家团聚了。”
两个人之间有朦胧的好感,却都没有说破,篆姬这次来长沙,名义上是为了处理湖南隆茂昌的生意,和汪克凡只是结伴同行,身份不尴不尬,不便贸然登门。
但是篆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跟着汪克凡来长沙。湖南的生意虽然重要,但真的需要在大过年的时候处理吗?
“可惜呀,我娘做的年糕可是崇阳一绝,是你自己没口福!”汪克凡感到一阵莫名的轻松。
两个人之间有点暧昧,但并没有真的发生什么,汪克凡本来以为,可以坦坦荡荡地请篆姬到家里做客,不料话一出口,他竟然有些心虚,很没面子的被篆姬拒绝。又有一种如获重释的感觉。
怎么搞的?有什么可怕的?这里是大明朝。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旧时空的“老”观念没有市场。汪克凡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但是,他的确不想把篆姬带回家。
“那个,我走了……”
汪克凡正准备闪人。一个商贾打扮的中年男子却迎了上来,向着他行礼问好,篆姬在旁边介绍,这个人是长沙“隆茂昌”分号的刘掌柜。
刘掌柜略作寒暄,从怀里摸出一个蜡封的小纸筒,双手交给篆姬,篆姬只看了看外面的封缄,转手又递给了汪克凡。
“从广东送来的消息,应该是给你的。”
楚军的情报系统刚刚建立。很不完善,在跨省传递紧急消息的时候,还要借助篆姬手下的江湖势力。
这份情报是傅冠送来的,上面有加急的暗号,汪克凡打开细看。前面几条都是普通的消息,第一条就和湖广有关――兵部尚书郭维经担任钦差,即将到达长沙,代表朝廷主持湖广会战。
汪克凡并不在意,打仗拼的是军队和粮饷,朝廷一不出兵,二不出钱,自然没有发言权,郭维经空顶着内阁大学士和兵部尚书的头衔,这次来湖广更多的却是象征意义,很可能走个过场就打道回府。
再往下看,汪克凡的脸色突然一变,他皱着眉头看到结尾,又思索了一会,对篆姬压低嗓音说道:“丁魁楚死了。”
篆姬的身子微微震了一下,沉默片刻问道:“怎么死的?”
“被皇上赐死的。朝廷里最近又翻出一件贪腐案,牵扯到丁魁楚,皇上派了两名钦差到崖州,给他送去了一条白绫……”汪克凡的表情异常严肃,把那份情报递给了篆姬。
皇帝赐给大臣一条白绫,就是命令对方上吊,历史上这种事情很多,没什么稀奇,令汪克凡感到震惊的是,这次的主角竟然是隆武帝。
隆武帝一向宽厚,对手下的大臣甚至有些纵容。当初博洛率清军逼近福建,朝廷里的很多官员暗中与满清接洽,预留后路,隆武帝抓到证据之后,全部一把火烧掉,没有追究任何人的责任。
马士英在士林中声名狼藉,隆武帝却对他好言抚恤,要不是遭到朝中大臣的一致反对,还会重用马士英,而郑芝龙有意降清,隆武帝也是不计前嫌,百般挽留,许以永镇福建的待遇。
隆武帝当了两年皇帝,没杀过一个官员,最多就是撤职处分,没想到在丁魁楚身上开了头!
按照帝王之术,隆武帝这么做无疑是正确的。他要真正控制广东,真正收服广东派系的官员,就必须除掉丁魁楚,否则的话,哪怕丁魁楚被发配到天涯海角,他手下的死党也存在效忠对象,还会拧成一股绳,结党自保。
(崖州就是三亚,有天涯海角之称)
除掉了丁魁楚,广东派系的官员就变成了一盘散沙,任由皇帝揉捏,无论怎么调整,甚至把他们大部分拿掉,也不会惹出大乱子。
隆武朝廷在年前举行了一场恩科会试,刚刚选拔了一大批官员,和除掉丁魁楚之间明显有联系,不难看出,这是一环接着一环的布置,隆武帝要对广东官场重新洗牌了!
对汪克凡来说,这本来是一件好事,隆武帝对广东的控制能力越强,越有利于实现经营两广的计划,但让汪克凡暗暗担心的是,隆武帝明显变了,变化之大,甚至超过了他的预料。
在政治方面,隆武帝变的更成熟,手段也变的更强硬。
从汪克凡掌握的情报来看,刚刚过去的这一个多月里,朝廷里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广东和江西方面也比较平静,隆武帝突然处死丁魁楚,对广东官场再次下手,明显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早有准备的预谋。
当初刚到广州的时候,隆武帝的根基不稳,所以对丁魁楚的案子简化处理,只把他流放到崖州,但是汪克凡能够想象,隆武帝那个时候已经拿定了主意,等到朝局稳定之后,还要和丁魁楚翻老账。
还有一点也值得注意,隆武帝处死丁魁楚,事先没有和“楚勋”集团通气,汪克凡也没有听到任何风声。
汪克凡和隆武帝形成联盟之后,彼此之间的合作还算愉快,在重大问题上都能保持一致,如果事先打个招呼的话,汪克凡肯定不会反对处死丁魁楚,隆武帝应该能想到这一点,但他仍然瞒着楚勋集团把事情办了,这里面的含义就显得耐人寻味。
在这件事情里,东林党和南党扮演的什么角色,汪克凡很关心,但是情报里语焉不详,这应该不是傅冠的疏忽,而是他也不了解真实情况,在没有得到准确消息之前,不愿妄加揣测,以免误导汪克凡。
“这是对我的试探!”汪克凡思索了一会,隐隐猜到了隆武帝的心思。
随着朝局的稳定,朝廷要削弱封疆大吏手里的权力,经营两广的计划也将逐步展开,以后就到了摘果子的时候,在这个过程中,隆武帝既要借助楚军和楚勋集团,又担心汪克凡的势力膨胀太快,失去控制。
树上的果子快熟了,怎么分还没个章程,隆武帝就自己摘下来一个,看看汪克凡的反应。
反击!这是汪克凡的第一反应。
不反击的话,隆武帝就会把树上的果子摘完,把楚勋集团晾在一边,如果心情好的话,也许会扔给楚勋集团三五个果子,但大多数的果子都会被隆武帝成筐抱走。
汪克凡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失去了这些果子的滋养,楚军和楚勋集团的命运就会被隆武帝控制,哪怕汪克凡在湖广拥兵自重,也不能利用整个南明的资源,楚军的发展壮大就成了一句空话。
既然穿越到明末,救亡就高于一切,但是自己的命运,握在自己的手里才放心。
汪克凡担心的是,隆武帝占着大义名分,其他的政治势力又态度不明,楚勋集团如果贸然发起反击,和隆武帝对着干,没有太大的胜算。
政治斗争不是拳击比赛,这一场打败了,下一场可以重新再战,楚勋集团刚刚成型,实力较弱,底蕴不足,一旦在政治斗争中栽了跟头,肯定会遭遇墙倒众人推痛打落水狗落井下石雪中送冰等等,想再扳回局面就困难了。
官场如战场,一步走错,步步被动,汪克凡不得不慎重。
“篆姬姑娘,这件事该怎么办,你有什么建议吗?”情报不明,汪克凡难以决断,想听听篆姬的意见。
篆姬虽然是女流,却缜密聪慧,对官场很熟悉,还是楚勋集团的重要成员,汪克凡这段时间和她接触很多,知道她往往能另辟蹊径,解开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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