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子 第17章 赶鸭子上架

县衙终于对路难事故中的死伤者进行赔偿了，其中正常服役死伤的按官府正常的抚恤标准抚恤，至于被户科“乱点鸳鸯谱”的人家，则给予双倍赔偿。尽管路难事故与县衙点错了人没有直接关系，可毕竟不该人家去服役的，法理也不外乎人情。

颁发抚恤金的时候，县太爷花晴风亲自逐户走动，亲把抚恤金发放到死难者家属中，吁寒问难一番，家中因此失去了壮劳力的，花知县还当场去了这户人家未来一年的赋税和徭役。

当然，县太爷是没有权力替朝廷决定去谁的赋税的，这个权力属于皇帝。只有皇帝才可以下令去哪里的赋税或徭役，花晴风的这种去是一种变相的除，实际上是由县衙筹措资金代缴。

那些借路难生事的泼皮赖还在大牢里关着呢，眼下大牢的牢头儿也是徐伯夷的人，徐伯夷只要一声令下，就能把人放出来。但是这些人已经被确认为故意闹事，徐伯夷可以暗中主使他们，却不能公开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就只好委屈他们在牢里多蹲些时间了，如果把他们捞出来那做的也就太明显了。

如此一来，徐伯夷也就不好再其他人闹事，花晴风的抚恤举动，倒是在百姓们中间替他挽回了不少印象分。尤其是花晴风后还宣布，将在驿路上立一块石碑，镌刻此次路难死亡者的名单。永远记述他们的功绩，在里长的带领下，那些百姓家属纷纷叩头谢恩。花晴风连忙上前，把他们一个个扶起来。

“多好的百姓啊，官府只要稍示恩遇，他们就如此通情达理。”

花晴风心中感慨万分，一时间双眼也不禁湿润了：“乡亲们，在南方，我们大明的将士。正与入侵的缅人浴血奋战。保障驿路的通畅，就是大程度地保障我军的战斗力。这些死难者都是为国捐躯的，理应受到这样的礼遇！另外……”

花晴风觉得，不管办不办，总该给百姓们一个交待。尤其是百姓们这么通情达理，他硬着头皮走出县衙的时候，还以为会受到百姓们的谩骂与围攻呢，如今百姓们对他却是如此尊重。

所以花晴风觉得，应该让今日的抚民之举，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当然，仅仅是安抚民心的一句话，实际上他是不打算对此真正做什么处理的，所以他的很含糊：“至于因为簿册混乱。错点役夫的事情，本县也是不会宽恕的。本县会着人严查，对相关责任人员一查到底。论触及到谁，都会严惩不贷！”

“多谢大老爷！”

“谢青大老爷！”

百姓们加感动了，不过花晴风这句话并没有一个期限，所谓着人严查，也不明确究竟让谁去查，至于“相关人员”。那就是呵呵了，谁是“相关”。还不就是他一句话么。

可是就是这么一句含糊其辞，事后完可以当成一个屁放掉的承诺，只因为是花知县的，而且的是如此的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竟然又把百姓们感动的一塌糊涂。

叶天是程陪同花晴风抚民的，眼见花晴风提着袍裾，走过因昨夜大雨一片泥泞的巷，拖着两脚泥巴迈过一户户人家那趟出了痕迹的古旧门槛，弯腰走进一幢幢低矮阴暗的茅屋，不嫌脏乱地握住一双双长满老茧的大，吁寒问暖，满面和气，只觉这位花知县应该去金陵参加汤显祖、张泓愃等人票友成立的戏班子才对，这样的演技不去演戏真是浪了人才，也不知他把自己老婆的嫁妆一份份送出去时，心中究竟愧也不愧。

这时候花晴风因为太入戏了，想把他亲民爱民的清官形象再拔高一截，便慷慨地给百姓们开出了一张可以永远不去兑现的空头支票，叶天再也忍不住了，他蹭地一下就跳了出来。

“各位乡亲父老，县尊大人这番话，可是情真意切的！我就实话对大家了吧，户科司吏李云聪，已经因为此事受到惩处，县尊大人将去他的职务，贬为一般胥吏。而户科体胥吏，尽皆罚俸半年，去来年一年徭役与俸禄的人家，你们该缴的赋税、该服的徭役，就要用他们的罚俸来支付！”

花晴风脸色大变，奈何众目睽睽之下，他实在不可能冲上去捂住叶天的大嘴巴。

叶天提着一口丹田气，继续道：“本县主簿王宁，是户科的主管，户科簿册混乱，主簿大人难辞其咎。本县县丞徐伯夷，主持驿路修缮，对错点役夫一事也是知情的，却没有及时调整、纠正错误，同样要负责任。官官相护的事情在我们县太爷这里是绝不会发生的，所以，县尊大人已经上劾他们啦！”

花晴风听得眼前一黑，差点儿没昏厥过去。他眼冒金星，只觉叶天的声音忽远忽近，忽大忽：“县尊大人还为此上自劾，主动承担责任！乡亲们，家国一体啊，还希望乡亲们能够理解花县尊，能够力支持本县，确保前线战局的保障！”

雷鸣般的掌声、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响起来，花晴风近来太过压抑，常有心悸的毛病，此刻再被叶天这么一激一气，登时头昏脑胀，他指着叶天，像一条出了水的鱼儿，声地张了几下嘴巴，突然身子一歪，一头倒进了他舅子苏循天的怀抱。

叶天一看乐了，他本来还准备了几应变措施，比如花晴风一旦不要面皮当众否认，该如何打断他的话，现在看来都用不上了。

叶天马上接口道：“不要乱，不要乱。这些天，为了确保驿路运输。县尊大人夙兴夜寐，过于辛苦了，昨夜是连夜写下一份劾奏章。一份自劾奏章，彻夜未眠，劳累过度，以致晕倒。只要休息一下就好，大家不用担心！苏班头，还不抬县尊大人回去休息。”

苏循天答应一声，和周班头、马辉、许浩然三人七八脚地把花晴风塞回轿子。抬起来便往县衙走，后边百姓们乱烘烘地赞美着：“真是清官呐！”“谁咱们大老爷是泥胎县令。这是真正爱民如子的好官呐！”……

花晴风还没到县衙就气醒了，他坐在轿子里也不吭声，只管跟练蛤蟆功似的运着气，到了县衙。轿子直接抬进三堂，花晴风唬着一张脸从轿子里出来，气势汹汹地进了客厅。

苏循天担心地看了看叶天，叶天所谓地了官帽，施施然地跟了进去，苏循天不放心，忙也步跟了进去。以他班头的身份，当然没资格跟进去，可是以县太爷舅子的身份。却又没什么了。

“叶天，你这是挟持民意，强迫本县！”

花知县铁青着脸色。怒气冲冲地对叶天道。

叶天耷拉着眼皮，阴阳怪气地道：“大人，您方才不是也，不管涉及到谁，都要一查到底么，下官只是领会大人您的意思。向百姓们做一个明确的解答。百姓们读的少，大人您那么太官方的话。他们听不懂！”

“你还敢狡辩！你……”

花知县戟指叶天，刚刚了半句，忽然呵呵地冷笑起来：“话都是你的，本县可没有承认。本县是不会上劾徐县丞与王主簿的，他们二人若是诘问起来，这件事你自己解决，本县是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

叶天惊讶地道：“不会吧？大人您的劾奏章，已经通过军驿马呈送京城了，同时还抄报了铜仁府和贵阳府，白纸黑字摆在那里，大人却是下官自作主张，只怕徐县丞和王主簿不会相信下官的辞啊！”

花知县呆了一呆，失声道：“什么？”

叶天打个哈欠，对苏循天道：“循天呐，驿的回执拿来。”

叶天倒不是诚心在花知县面前打哈欠，故意做出慵懒的姿态，而是昨夜与苏雅会唔，折腾了半宿，等苏雅姐弟离开后，他又因为双方的合作，重设计规划如何对付徐伯夷、王宁的方法和段，本就没睡多少时间。

苏循天应声从怀中摸出一张回执，双交到叶天上。衙门通过驿递送京师的公文，驿当然都要签收并给予回执，重要公文尤其如此。这一次是通过军驿传递，回执上写的加详细。

花晴风从叶天中一把夺过回执，定晴一看，见上边记载的是两份奏章，两份奏章的名称都赫然在目，一份是《劾葫县县丞徐伯夷暨主簿王宁疏》，一份是《葫县县令花晴风自劾疏》。

奏章是今晨送走的，因为走的是军驿，这个时辰早就递出去了，因为云南战事的发生，这条线上的军驿往来是用的八百里马的速度，根本不可能追及了，花晴风两眼发直，倒退两步，一屁股坐到了官帽椅上。

“不可能！这不可能！没有本县的印信，你们不可能发出奏疏……”

带着后一丝侥幸，花晴风喃喃地道。苏循天忍不住带些嘲讽地道：“姐夫，奏疏上当然有你的印信，不然你以为我们是在戏弄军驿和朝廷么？”

“怎么可能！”花晴风吃惊地看看苏循天，又看看叶天，突地恍然大悟，大怒道：“苏雅！是她！一定是她！”花晴风把袖子一甩，拔足就向后宅赶去，一副气冲斗气的模样。

叶天看他那副气势汹汹的架势，不禁有些担心地对苏循天道：“县尊大人勃然大怒，令姊不会有事吧？”

苏循天懒洋洋地答道：“嘁！我姐夫？那就是一根银样蜡枪头，到了我姐姐面前，根本耍不出威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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