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在病榻上奄奄一息的天启,朱由检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他当即顿首拜道:“陛下圣命,臣自当遵从!”
天启这才有气无力地道:“太祖皇帝与成祖皇帝有遗训:大臣结党营私,恐子孙不能制之,所以废除丞相,给宦官批红之权,可以制衡内阁。朕本来就没什么才能,好在恪守祖训,提拔了魏忠贤,忠贤也不负朕托,才能于内忧外患中支撑到现在。朕也听说你们二人之间有些误会,望五弟不计前嫌,继续委用之。忠贤也必感激涕零,对你效以死力。就是他犯了天大的罪,念在他有功于朕,也不要杀他。”
朱由检听罢不禁心中一痛,暗想天启被阉贼蒙蔽太深,至死仍不能醒悟。可见天启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他实在不愿让天启带着不放心离开这个世界,只得违心地点了点头。
天启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指着枕边的一册书道:“这是《皇明祖训》,乃是太祖亲自撰写,讲述了种种治国之道,只有皇帝才可以看的。朕字也不认识几个,没有好好看它。五弟你把它收好!剩下的事,让皇后告诉你吧,朕实在太乏了,得先睡一会儿…”
说着说着,天启竟将头一歪,沉沉睡去了。朱由检见天启呼吸虽然短促,但还算均匀,脸上也有了些血色,忙对张皇后道:“圣上龙体有好转的迹象,何不请太医全力施救?”
张皇后却摇头凄然道:“这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太医已经偷偷告诉本宫,圣上最多还有两三天的时间,说不定明天就会驾崩。圣上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否则不会急着召你入宫!”
朱由检黯然之际,张皇后又指着数轴圣旨道:“这几道圣旨,是圣上在你没来之前,趁着清醒口授给王体乾,并用了‘皇帝奉天之宝’,明天早朝时就会公布于天下。你先看一看,也好有所准备。”
朱由检这时也没功夫谦逊了,将几道圣旨一一打开观看。见第一道圣旨,就是重新封自己为信王,并以皇后有疾为由,命信王妃入宫侍奉,其实就是把朱由检的身份从藩王变回在京亲王,为下一步的入继大统做铺垫。
第二道圣旨,则是严厉禁绝白莲教,信众一律收监,骨干则依《大明律》严惩不怠。这也是应有之义,说到底,是白莲教要了天启的命。而且这里面还涉及二百多年前的“靖难之役”,更关系到皇位的正统问题,天启当然不会马虎。
第三道圣旨,是称赞魏忠贤尽忠职守,说白了就是要大小臣工继续听命于这位九千岁。
第四道圣旨,则是嘉许张皇后“克尽中宫之道”,言下之意,是明确了在天启驾崩后,由张皇后做皇太后。看到这里,朱由检又忍不住落下了感动的泪水,心想天启不愧是极重夫妻之情,即使张皇后身为白莲教中人,天启仍不疑她,对她全始全终!
第五道圣旨,却是晋朱由检的岳父周奎为锦衣卫都督,兼领南城兵马司指挥使。这就是一项实实在在为朱由检着想的安排了,看来“枪杆子里出政权”的道理,天启多少也略懂一些。不过锦衣卫早就以东厂马首是瞻,五城兵马司的各路指挥使也多与阉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周奎即使有了这些头衔,也不一定能指挥得动锦衣卫与兵马司的人马,这些天启就未必知道了。
第六道圣旨,也是最后一道,则是天启的“罪己诏”。这道诏书将天降陨石、引发京师数万人伤亡的天灾归罪于他自己“不修德政”,望诸位臣工与皇帝一起反躬自省,竭力维护大明江山。诏书的最后,降旨严查失踪的工部尚书董可威,理由是他对王恭厂大爆炸负有责任。个中内情朱由检当然清楚,若不是董可威搞出个“万年吉兆”,也不会有后面这些事情。现在他神秘失踪,很有可能也是白莲教一党。
最后张皇后又细细叮嘱道:“虽然大事已定,殿下仍要谨防魏忠贤。今天他已经派人来试探本宫,说找了个男婴算做本宫所出,这样一旦圣上驾崩,此婴为帝,本宫也可以做太后。当时本宫就传话给他:‘从命亦死,不从命亦死,等死耳!不从命而死,可以见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朱由检见张皇后如此刚烈,敬佩不已的同时,也对张皇后的安危十分担心。张皇后却道:“阉贼虽然猖獗,大概还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害本宫,否则他早就动手了。倒是殿下,在登基之前要格外小心。即使进了宫,也不要乱吃宫中的食物,一定要试过无毒,方可入口。就算顺利登基,也宜暂时隐忍,因为宫内宫外遍布阉贼党羽,只能徐徐除之。”
二人又密议了半晌,刚觉得无甚遗漏之处,天启的呼吸突然不顺畅起来。张皇后急命宫女去传太医,又含泪对朱由检道:“殿下请先回信王府。一旦万岁龙驭宾天,本宫必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忠于大明之臣速迎殿下进宫登基。祖宗基业、天下苍生,全系于殿下一身,望殿下勉之!”
朱由检本想陪着天启走完这最后一程,可皇后有命,也只得洒泪叩拜而出。
就在他策马奔出神武门的同时,东厂督主魏忠贤的豪华府第中,十余名阉党核心成员正战战兢兢地垂首不语,谁也不敢面对魏忠贤足可杀人的目光。
“显纯,你来!”魏忠贤突然对许显纯微笑招手。许显纯情知不妙,又不敢拒绝,只得挺着肥硕的肚腩缓步上前,却冷不防被魏忠贤飞起一脚正中小腹,踢了个四仰八叉!
“你们兄弟两个全是王八蛋!”魏忠贤近乎丧失理智地跳着脚骂道,“整日要咱家刺杀老五,这下可好,老五要登基了!”
“父亲大人饶命!”许显纯捂着肚子磕头如同捣蒜,一把鼻涕一把泪,刑讯东林六君子时的派头早就荡然无存,“本来这次已经十拿九稳了,谁知道来了个天灾!显真到现在也没找到,可能已经遇难…”
“我遇你妈个头!”魏忠贤暴躁地道,“他爱死不死,咱家只想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要不然再行刺一次…”许显纯心虚地道。
“万万不可。”兵部尚书、魏忠贤的最大智囊崔呈秀沉吟道,“且不说厂卫在天灾中折损亦众,现在圣上已经调宫中的腾骧左卫出宫守卫信王府,再去就等于谋反了!”
这些平时颐指气使的鼠辈,现在遇上“谋反”二字,顿时成了霜打的茄子,谁也没胆量建议魏忠贤铤而走险。
沉默良久,面对魏忠贤焦虑而又期冀的目光,崔呈秀喃喃道:“恐外有义兵!”
魏忠贤也不吭声了,最后只剩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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