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还是不行!”
朱由检在地震棚中来回踱步,不时冒出这样没头没尾的半句话。蕊儿等人却知道他正在思考问题,谁也不敢上前打扰。
最后秋琳娜实在憋不住了,上前轻声问道:“王爷,您是在说什么不行啊?”
朱由检这才停住脚步,长叹一声道:“时间紧任务重,人手不够啊!堰塞湖的水位随时都在上涨,危险也越来越大,必须马上泄洪。可要挖开坍塌的山头,又需要大量的人力。而眼下最缺的就是人!”
“泾阳商帮不是有八百工人么?”秋琳娜疑惑地道。
朱由检却苦笑一声道:“堰塞坝的主体均是山石,有的石块长至数丈,重达万斤,用人工凿开谈何容易?如果是八千工人还差不多!况且我们并不是只凿开堰塞湖就算完了,那洪水积攒了许久,一朝倾泄而下,河道必不能容纳。如何控制住水势,这一点更加重要!”
秋琳娜沉默了片刻,突然喃喃地道:“这堰塞湖的水坝就像一座坚固的堡垒。在我出生的地方,对待堡垒只有一种办法,就是用大炮轰!”
“对呀!”朱由检突然眼前一亮,兴奋地搂着秋琳娜大笑道,“我怎么忘了这一点了!眼下虽然没有大炮,但用火药崩山,道理是一样的!秋琳娜,你可帮了我的大忙了!”
“王爷,您把我搂痛了!”秋琳娜忙奋力挣脱,却是娇喘微微,满面通红。
朱由检也尴尬地笑道:“那什么,我一时得意忘形了,不好意思啊!快派人把孙大人请来!”
不多时,孙传庭匆匆赶到。朱由检开门见山地问道:“泾阳县存有多少火药?”
孙传庭闻言一愣道:“县城内是有火器弹药库,但库内只有数门佛郎机炮和几十杆鸟铳,并无火药。”
“什么什么!”朱由检大吃一惊道,“没火药?没火药那些枪炮还有个屁用?”
“火药原来是有几箱。”孙传庭长叹一声道,“不过由于平日疏于管理,那几个箱子都被雨水淋湿,根本不能用了。”
“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朱由检气得捶胸顿足。
孙传庭诧异地道:“殿下,此刻您寻火药做什么?”
“咱们现在不是人手不足嘛!”朱由检痛心疾首地道,“本来我都想好了,让工人们先利用地震造成的巨大裂缝,将其直接改造成为水渠。然后在水渠终端,多挖一些像秦王庄砖厂旁边那样的大坑。
“等水渠挖得差不多了,堰塞湖的水位也就接近极限了。这时候我们先在坝上开一道导流渠,然后利用火药将坝顶炸开一点,让湖水缓缓地顺着导流渠流入泾河河道,再沿着河道注入各条水渠,最终抵达那些大坑,成为一个个人工湖。如此一来,水势就可以得到极大缓解。等堰塞湖水位下降,咱们不但度过了这个难关,而且原来计划中的灌溉渠也同时完成,这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嘛!可惜卡到火药上面了!”
孙传庭认真地听完,也兴奋地大声道:“殿下,您这个法子绝对可行!泾阳县虽然没有炸药,西安城里却定是弹药充足。我们可以向西安知府和陕西巡抚要,如果他们不给,就直接找三边总督!”
“好!我马上修书陈明利害,你派人分别送给这些官员,务必要尽快把火药搞到手!”朱由检就如同捞到了救命稻草。
孙传庭前脚一走,朱由检立刻集合了泾阳商帮的全部人手,又从百姓中临时雇用了两千多人,总数已经达到三千人,这也基本上是他能动用的人力极限了。
在火药没送到之前,他先安排这三千人开挖水渠。由于地震造成了地表巨大的改变,到处都是开裂的大口子和塌陷的大坑,这项工作倒变得十分简单了,只需将这些口子和坑连起来,再稍微扩宽一些就行了。
朱由检将原来的水渠路线稍加改动,基本上仍能照顾到每座村庄。此时也等不得孙传庭来确认了,朱由检当即拍板,马上动工!
由于不知道堰塞湖还能顶多久,朱由检这次真是豁出命来干了。他将工人安排到各个工段以后,便率领秦王府全体成员,一齐投入到挖掘土方的工作之中。就连王妃蕊儿和秋琳娜等人也都抡着铁锹上了阵,只有包玉怜作为唯一的医生,在医馆中忙得不可开交。
工程的进展十分迅速,到黄昏之时,数十条水渠已经初具轮廓。即使堰塞湖现在就冒水,这些水渠已经可以起到泄洪的作用。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只要洪峰不来,工人们就继续将水渠拓宽加深。
至于原来设想的在水渠中铺青石防渗,现在条件不允许,只能暂时作罢了。好在水渠截流也很容易,这项工作就留待将来完成。
朱由检正光着膀子干得起劲,孙传庭风尘仆仆地赶来,头一句话便给了他当头一盆凉水:“西安不肯提供火药!”
“为什么?他们难道就不拿老百姓的死活当回事么!”朱由检气得脑门上青筋迸起,“我倒想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
“知府推巡抚,巡抚推总督。”孙传庭也忿忿地道,“到了三边总督杨鹤那里,他却说河水既已堰塞成湖,不妨先加固湖坝,徐图长久之计。火药乃国之利器,不可轻用。倘若流贼趁灾来袭,西安城中有炮无药,这责任他可付不起。就算要用,也得上奏朝廷,待兵部行文抵达,方可调用。”
“我襙他大爷!”朱由检终于勃然大怒道,“还他妈等流贼!堰塞湖一决口,西安城都冲没了,他留着那些火药还有个狗蛋用!还上奏朝廷,等朝廷的旨意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殿下…”孙传庭却欲言又止。
“孙大人,但说无妨!”朱由检气哼哼地将铁锹丢掉,一屁股坐在地上道。
孙传庭终于鼓足勇气道:“下官也是情急之下疏忽了。若不是您修书讨要火药,可能会好一些!”
“怎么意思?”朱由检诧异地道,“我好歹是个王爷,面子不还大一些么?难道这杨鹤和本王有仇,或者也是魏忠贤的人?”
“非也!”孙传庭苦笑道,“这位杨鹤杨修龄倒并非阉党中人。他是湖南武陵人氏,素有清望,万历三十二年考中进士。初授洛南知县,之后短短十数年,即历任御史、两淮盐法、贵州巡按等职,现已累进至兵部右侍郎,可谓官运亨通。由于名气太大,连魏忠贤也对他忌惮三分。不过此人向来道学迂腐,此次不肯提供火药,恐怕竟是为了防范殿下利用火药图谋不轨…”
朱由检这才恍然大悟,哭笑不得地道:“我都快喂王八了,还有心思造反么?再说就那点破火药,真要造反又能顶个屁用!”
孙传庭也摇头叹息道:“下官也一再向杨总督陈说灾情之重,以及堰塞湖之危害。奈何杨总督见了殿下的亲笔信,便有些先入为主,无论下官再说什么,他也不肯相信了。”
“唉!合着坏事还坏到我身上了!”朱由检大为懊悔,一个劲地拍打自己的额头。
孙传庭赶紧道:“殿下也不必过于灰心。传庭还有一个法子,却是没有多大把握,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孙大人但讲无妨!”朱由检急道,“咱们现在只有有百分之一的机会,都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
“西安的火药虽不可用,咱们还可以试试附近的其他城池。”孙传庭沉吟道,“像那潼关守备贺人龙,手中也必存有大量火药。下官听说贺人龙为将贪酷,常有吃空饷及倒卖军粮军械等行为。不如咱们剑走偏锋,在他那里碰碰运气。”
“你是想让贺人龙私卖火药给我们?”朱由检被这个匪夷所思的想法惊呆了片刻,却随即赞赏地挑起大指道:“高!实在是高!孙大人自从出任泾阳知县,这为官的水平是噌噌见长啊!这招虽然有些流氓,但在眼下的情形下,也不失为见效最快的法子了!”
孙传庭不好意思地笑道:“官场黑暗如此,殿下那句‘对付流氓,就要用流氓的方法’,传庭一直铭记在心!”
“既如此,那就辛苦孙大人赶紧走一趟潼关!”朱由检道,“大人与贺人龙有过一面之缘,可能还说得上话。”
孙传庭却推辞道:“这种事情是上不得台面的,传庭若是出面,反而无法办成。须得是不在朝中为官、且在潼关无人认识的人,方好行事。”
“不当官、也没人认识…”朱由检皱眉思索了片刻,突然一拍脑门道,“看来也只有本王亲自出马了!我虽在潼关住了些时日,但一直深居府中,肯定除了贺人龙没人认识我。”
“这…这如何使得?”孙传庭忙阻止道,“此事一旦败露,阉党必会大做文章,诬殿下私存火药,图谋不轨。到时候,恐怕殿下就百口莫辩了!”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别人去办我不放心!”朱由检斩钉截铁地道,“事有轻重缓急,在数十万百姓的生死面前,我个人的安危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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