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梆,梆,梆,咣!天干木燥,小心火烛!”
悠长的打更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此时已是五更天,按现代的时间来说则是凌晨三点,正是夜色最为浓重之时。泾阳县城内万籁俱寂,辛勤忙碌了一天的老百姓,都还在熟睡之中。
而县丞刘玉明的宅邸后院院墙内,十几条黑影却正靠着墙根窃窃私语。
“他娘的,这个打更的老吴今天是发神经了么?怎么转悠得这么来劲!要换了以前,他早溜回家搂着婆姨睡大觉去了!”龙四恨恨地小声骂道。
其实他哪里知道,更夫因属于三班衙役中的壮班,昨日也进行了重新招聘。原来的更夫老吴业务熟练,人又老实,与龙四等人也没什么瓜葛,便得以保住职位。
不过虽然干的是一样的活,待遇却是大大不同。更夫在衙役中是最下等、最没油水的工作,也是县衙中为数不多的真正的徭役。就算在县衙的小金库中列着更夫薪水这一项,那少得可怜的几个铜板也被户房支走了,老吴根本拿不到手。
而现在则不然,每月三两的薪水把老吴乐得嘴都合不拢了。他都已经盘算好:到月底一支银子,马上先去当铺,把家传了好几辈的那张黄花梨木的椅子赎回来。当铺的息钱虽然高达每月三分,但总还能剩下半两银子。到时候再给自己那苦命的女人扯二尺花布,做件新衣裳,让左邻右舍狠狠地眼馋一回。
因此,老吴今夜打更格外积极,平时走一趟的时间,他却已经来回走了四趟。
“不能再等了,天已经快亮了!”典史陈磊匆匆地道,“趁他刚过去,咱们赶紧出门,按照计议好的方案行事!”
这些人便偷偷地打开后院角门,向四周张望一下,然后蹑手蹑脚地溜了出来,随即并分两路,隐没在杂乱无章的小巷之中。
只是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在黑暗之中,早有几双凌厉的眼神,将他们的踪迹牢牢锁定。
龙四带着五六个手下,直接赶奔赵二的家。因为他虽然被朱由检一桌面拍晕,但醒过来之后,也听说了重选衙役的经过,不禁恨透了率先应聘、最后抢了自己位子的赵二。
因此他虽然跟姐夫刘县丞说的是将赵二胖揍一顿,来个杀鸡儆猴;其实心里想的却是要把赵二全家杀掉,尤其是赵二的女人,更要来个先奸后杀。最后把赵二的破房子一把火烧个精光,既毁尸灭迹,也狠狠地警告那些敢与自己作对的泥腿子。
拐弯抹角来到赵二家门外,见周围一片沉寂,透过残破不堪的院墙,可以看到屋内黑灯瞎火,一家子肯定早就睡下了。
龙四心中大喜,便手擎单刀,黑纱蒙面,只露出一双凶光毕露的眼睛,从一处院墙的豁口跳入院内。那几名手下也鱼贯跟进,蹑手蹑脚地贴近房门,捅破窗户纸,向屋内窥视。
龙四也仔细观看,发现赵二不在屋内,炕上只脸朝里躺着一人,从身形分辨,应该是赵二的女人。
龙四先是一阵失望,心想赵二可能是在县衙值夜,算他命大,让他躲过一劫。可随即又是一喜,心想既然男的不在,老子就先把他的女人给办了。明早等赵二回家一看,他的家已经烧成一片瓦砾,他的老婆也被剥得精光死在院子里,还不得把这穷棒子给气得吐血!
龙四越想越得意,便用刀轻轻撬开房门,闪身入内。而炕上的赵二女人睡得正熟,竟连动也没动一下。
龙四更是兽性大发,三下两下扯掉自己的裤子,猛地扑上土炕,**地就向女人的下身顶去。
可是就在这一刹那,龙四突然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他的几个手下不明其故,赶忙围上来道:“四爷,小声点,别把邻居招来!啊?你这是怎么了?”
他们此时已经发觉龙四浑身体如筛糠,知道不对劲,赶忙把龙四从女人身上扒开一看,皆吓得齐声惊呼!
原来龙四的裆部血流如注,那话儿已经被齐根斩断!
再看那赵二的女人缓缓坐起,却哪里是女子,分明是一个面带千重杀气的男人!细看容貌,竟是尤师爷的那名长随!
只见他手擎一柄带血的匕首,对众人阴森森地一笑,随即腾身而起,撞破房顶,三蹿两纵即不知所踪。
变生仓促,几人还没醒过味来,突然院子周围锣声四起,有人大喊道:“有贼进屋了!给我狠狠地打!”
几人这才知道中了埋伏,刚想背起龙四逃跑,却哪有机会?数百块砖头碎瓦一齐向房间砸来,将房门和窗户皆砸得粉碎。几人虽手持利刃,在这种情况下却根本无法施展,只得蜷缩在墙根下躲避。饶是如此,仍被砸得鼻青脸肿,不多时便捱不住了,只得大声求饶。
外面的人这才一拥而上,有的手持门闩,有的拿着干农活时用的耙子,有的则干脆举着长长的粗树枝子,将龙四等人团团包围。
为首一人正是赵二,他断喝一声道:“大胆蟊贼,竟敢夜闯民宅!”
龙四的一名手下兀自嘴硬道:“我们都是衙役,这是龙四爷!你们这些刁民竟敢袭击官差,真是胆大包天!还不快快闪开,让我们…”
话音未落,赵二当胸一脚,将那人踹得“哽”了一声,登时昏死过去。
“我去你大爷的!”赵二刚从尤师爷那里学来这句骂,此时用上,真觉畅快无比,“还敢自称衙役!我们才是衙役,你们这些狗东西将衙门里的水火棍和衙役服都卷走了,害得我们都没有家伙使,老爷还没和你们算账呢!来呀,统统抓到县衙!”
而与此同时,陈磊率领着几人也偷偷接近了泾阳大牢。见看守牢门的只有一个新狱卒,也正在打瞌睡,陈磊狞笑道:“泥腿子就是泥腿子,这种货色也配当差?”
他们当即进入街边的一幢房子,掀开灶台上的盖子,依次钻进暗道。
这条直通大牢的暗道,是陈磊差手下干了半年才打通的,目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大牢,或放人或杀人。
虽然他官居典史,稽查狱囚本就归他管辖,但他也怕做得太过被人告发,因此才修了这条秘道。监狱里少了人,他就可以把责任推到狱卒身上,自己则收取惊人的好处费。每年光靠这一手段,他就有几千两银子的进项。
约摸一盏茶功夫,陈磊已经从大牢的一个阴暗角落冒出了头。他环顾周围,见牢内一个狱卒也没有,心中窃喜,便蹿出暗道,顺着一间间牢房挨个查看,不多时便发现了“六房大爷”丁贺盈。
只见这位平常风流儒雅、派头十足的丁大爷,此时已是披头散发,浑身是血,牢牢地绑在一根木桩上,嘴还被堵了个结结实实。
陈磊随身带有每间牢房的钥匙,此时便用钥匙打开牢门,提刀进入。
丁贺盈本来挨了二十大板,痛得死去活来,此时正在昏昏沉沉;忽听有动静,急抬头看时,发现是陈磊,还以为是来救他的,立即露出喜色。
陈磊却对他阴阴地一笑,压低声音道:“老丁,莫怪本官无情,实是怕你挺刑不过,攀咬大家,故此才来送你上路。俗话说死道友莫死贫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本官也是没有法子呀!你放心,本官手下一向干净,包管不让你多受罪,你就安心做鬼吧!”
说着他便大步上前,对准丁贺盈的心窝狠狠地刺去。
丁贺盈这才明白,这位平日里称兄道弟的陈典史,此时竟是来杀自己灭口的,登时吓得屎尿齐流。他想高喊救命,却苦于嘴被堵死,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那是对人世的垂死留恋!
孰料陈磊刚往前迈了两步,忽觉脚下一软,随即呼隆一声,掉入陷坑之中。那陷坑里布满生石灰,人掉进去还能有个好?陈磊当即惨叫一声,嘴里眼里灌满白色粉末,被石灰蜇得双眼巨痛,在坑内胡乱翻滚起来。
他手下的那几个人见势不妙刚想逃跑,只听牢外一棒锣响,数十名服色各异的新衙役也闯了进来,将几人牢牢围住。他们手里的家伙也是五花八门,没一样是正规兵器。但衙役们毕竟人多势众,陈磊的手下自知插翅难飞,只得束手就擒。
“把坑里的人搭上来!”扮作“尤师爷”的朱由检笑呵呵地走进大牢,轻描淡写地道。
几名衙役即用钩猪的钩杆子挂住陈磊,将他从坑里提了出来。那铁钩钩到哪算哪,早将陈磊钩得皮开肉绽。
“啊呀呀,都成了面人了,也看不出来是谁啊!”朱由检一脸奸笑道,“来呀,给他打盆清水洗洗脸!”
“使不得!”陈磊吓得连连惊呼,衙役们却哪肯理会,端过一个盛满水的脸盆,就把陈磊的脑袋按了进去。
“啊!”陈磊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两只眼睛登时被烧瞎!
“啧啧啧,你看这事闹的!”朱由检故作恍然大悟状,“我怎么就忘了呢,这生石灰就是氧化钙,遇水发生反应,就生成了氢氧化钙,那可是强碱!唉,都怪当年初中化学实验没好好做,对这种化学物质的腐蚀性估计不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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