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刚刚放亮,十几万后金军即嗷嗷怪叫着,从四面八方向宁远的城墙涌来。由于努尔哈赤限一日内攻破宁远,否则自甲喇额真以下所有将领皆要斩首,因此女真人也不再保存实力了,首次冲在了汉军旗的前面。
但守城的明军早有准备,甚至是还隐约期待着这个场面。前几天的仗实在打得太憋屈了,冲又不敢往外冲,守吧,敌军又不猛攻,每次只零零星星地过来几百人,开炮都不值。而且打完就跑,根本就无心恋战。
可这次后金军却一反常态,黑压压地冲了上来,简直是铺天盖地,一望无边,这下可好,连瞄准都不用瞄准了。
宁远城头的红夷大炮,在沉寂了多日之后,终于再次发出了怒吼。经过孙元化的指导,这些炮兵简直如同脱胎换骨,炮弹就如同长了眼睛,哪里人最多就砸向哪里。后金军刚进入红夷大炮的射程,立刻遭到惨重伤亡,一下子被砸倒上百人。
可那些凶神恶煞般的女真骑兵根本就不在乎伤亡,只是拼命地策马疾奔。等到红夷大炮再次击发,虽然又是成片的人倒了下去,但骑兵的前锋已经推进了数百步,基本上冲出红夷大炮的射程了。
红夷大炮的炮手们却是一刻不停,因为第二波、第三波、第四第五波敌军紧跟着就冲了上来,似乎根本就看不到那些惨死在炮弹下的同伴。
明军自然不会跟他们客气,你既舍得死,我就舍得埋,于是使用朱由检想出的法子,拼命地往炮身上浇冷水,以最快的速度进行下一次击发。
而那些冲过红夷大炮射程的后金军,再想前进就更加困难了,因为戚家军的佛郎机炮正在等着他们。
此时孙元化也抱病登上城头,亲自指导炮手校炮。戚家军的火炮本就制作精良,比一般的佛郎机炮更为结实,击发的速度也更快。在一百步到二百五十步的范围内,这些佛郎机炮取得了比红夷大炮更加辉煌的战果。这是因为一则佛郎机炮数量多,击发快,二则后金军冲得越近,人马就越密集。
可是后金军顶着猛烈的炮火,承受着惊人的伤亡,仍在飞快地向前推进。不多时,前锋就冲过早已被填平的护城河,飞马向城墙扑来。
朱由检等人在城头看着纳闷,心想这些骑兵又不能直接冲上城来,他们又没有云梯或是铁裹车之类的攻城器械,冲过来岂不是白白送死。
可这些骑兵冲到离城墙约三十步时,却一齐下马,利用马的身体做掩护,不住地向城头放起箭来。
守城的明军自然也不闲着,弓箭和鸟铳一齐往后金军的身上招呼。士卒们也懂得“射人先射马”的道理,第一轮射击几乎全都是冲着马去的。
可怜这些四蹄的畜牲,平日里驮着主人东奔西走,却只能吃些草料果腹。此时又被当成了掩体使用,就算身上披甲,也架不住城头的万箭齐发,鸟铳轰鸣,不多时即躺倒了一大片。有的战马还想掉头逃跑,竟被主人一刀劈死,倚靠着尸体,继续向城头放箭!
明军居高临下,自然占着极大的便宜。但女真人力大臂长,射程更远,又有准头。双方陷入阵地对射之中,伤亡数量均迅速增加。
而从后面源源不断地冲上来的女真人,就以前面战死的人和马的尸体作掩护,继续向城头放箭。
就在此时,后金军也终于推出了他们的重型武器。除了之前用过的楯车、云梯车、铁裹车,他们竟也推出数十门火炮,其中红夷大炮就有五六门。
这些火炮皆是在过去的战斗中,从明军手中缴获的。原来散存于沈阳、辽阳、广宁等地,在这几天也都被努尔哈赤调来宁远,今天终于派上了战场。
朱由检一见后金军也有火炮,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心想就宁远这破城墙,用手一推都直晃悠;对方大炮一开,还不得轰个七零八落?
孙元化却并不十分紧张,而是继续沉着地指挥炮兵,首先瞄准这些红夷大炮。此时对方的大炮已经先开了火,却由于射程不够,没能打到宁远的城墙上,反将在城下射箭的女真人打死不少。
孙元化挣扎着笑道:“殿下,鞑子虽然有炮却不会使用,也不注意隐蔽火炮的位置,没什么可怕的。只要他们再往前走一点,就进入了我们的射程,我们即可先发制人。”
正说话间,后金军果然开始向前推炮。这些炮手都是汉人,比起对火器一窍不通的女真人来,也算得上是专业人士了。他们情知守军的大炮在城头,而自己的大炮却在平地上,论射程肯定要比对方差一点点,本来不敢再往前走。
可刚才试射一轮,不但没对明军造成伤害,反打死了女真人,这下督战的女真将领可不干了,当即斩杀了几名点火的炮手,严令剩下的人向前推炮,直到能确保打到城墙为止。
朱由检见机不可失,忙抢着下令道:“对准鞑子的大炮,开火!”
明军的炮手早瞄了半天,此时数门红夷大炮同时开火,将数枚炮弹同时砸入了后金军的炮阵之中。
女真人号称“骑射冠绝天下”,对火炮却真是不懂,还故意将数十门大炮集中在一起,以为这样就可以保证火力的密集了。这下可热闹大了,不但几门红夷大炮全部被砸毁,一枚炮弹还正巧砸中了一辆装载火药的大车,顿时引发剧烈的爆炸,将周围的数十名炮手全部炸死。
后金军的火炮虽然没发挥什么作用,但也分散了明军的注意力。而女真八旗和汉军旗的士卒,便借着这个机会加速推进,终于有数万人杀至宁远城下,开始了惨烈的近距离攻城战!
在这个距离,不论是红夷大炮还是佛郎机炮,都无法攻击到后金军,明军只能用弓箭、鸟铳和滚木擂石来打击敌人。但对于紧贴城墙的敌兵,弓箭和鸟铳也失去了作用。这些敌兵便靠在城墙上,拼命用兵器在城墙上狠凿。
由于宁远的外城墙有些地方还是土坯,并不十分坚固,在这样的凿击下,很快就被掏出一个个凹进去的大洞。
在这个危急关头,袁崇焕也终于显示出他的过人之处。他命令士卒用棉被包裹火药,用导火索引燃,冲着城下的大洞扔了下去。导火索燃尽之时,火药猛烈爆炸,将棉被炸得粉碎。那燃烧的棉被碎块粘在后金军身上,便迅速引燃全身,将那些士卒烧得嗷嗷惨叫,就地翻滚。
趁着城下大乱之时,宁远城中的老百姓也把拆房子得到的房梁一根根搬上城头,狠狠地砸了下去。还有些妇女把水烧开,将滚烫的开水直接泼了下去。
在遭受到如此全方位的立体打击之下,城下的后金军死伤惨重,伏尸累累,却始终死战不退。在楯车的掩护下,涌至城下的女真人越来越多,箭雨密如飞蝗,竟似撒开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整个城头覆盖。而十来架云梯车也搭上了城头,数百名悍不畏死的女真战士开始鱼贯向上攀爬,试图一举登上城头。
袁崇焕正在城头声嘶力竭地指挥防守,突然被一支利箭射中左肋,痛得浑身一颤,险些栽倒。
朱由检忙抢步上前扶住他道:“袁大人,你受伤了,赶紧下去治伤!”
袁崇焕并不答话,却将朱由检一把拽到自己背后,猛地拔出利箭。他又是痛得眉头一跳,却咬紧牙关撕破衣襟,用布条将伤口简单地扎了一下,继续指挥守城!
朱由检心头一热,也挺身而出,掏出燧发手枪,不断地向城下射击。
见王爷和主官如此身先士卒,守城的明军也爆发出了最大的战斗力,将怒火尽情倾泄到那十几架云梯上。在众人合力推动下,那些云梯的铁钩竟被守军生生地从城墙上掰开。云梯失去支撑,向后倒去,梯子上的人自然也全摔了下去,轻则骨断筋折,重则一命呜呼。
但后金军的几辆铁裹车终于推了过来,也开始发威,再次撞向城墙。那城墙本就不太结实,几次撞击之下,便轰然倒塌!
可后金军刚呐喊着冲至城墙豁口处,却发现里面那黑洞洞的佛郎机炮口突然开火!硝烟散处,血肉横飞!
原来明军早预备了几门佛郎机炮,专等敌军击破城墙,便用朱由检发明的“火炮平射”技术近距离轰敌。
此时,在数里之外的努尔哈赤,正无力地靠在软榻上观战,代善、皇太极等几大贝勒侍立两侧。见己方伤亡十分惨重,一向谨慎的皇太极也忍不住开口道:“父汗,您看…”
“沉住气!”努尔哈赤重重地咳嗽了两声道,“看到了吧,城墙已经塌了几处!只要再加一把劲儿,冲进城去…”
他的话音未落,身后突然飞来一匹快马,边跑边喊:“盛京急报!”
努尔哈赤大惊失色道:“盛京怎么了?”
来人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禀大汗,东江毛文龙率军突袭盛京!盛京几无可用之兵,危在旦夕!”
“噗!”努尔哈赤再次鲜血狂喷,昏了过去。众人又是一片大乱,急忙进行抢救。
良久,努尔哈赤悠然醒转,长叹一声道:“盛京若失,我们就无家可归了!传我的命令,撤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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