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扬回到系里的大办公室时,已经到了第三节课下课时间了。
以往到了这时候,这里基本上就已经没人了。系里的教师们该走的早走光了,下午若是没课的更是只要上完自己的课程,立马就赶紧跑外面代课赚外快去了。这年头教师的福利待遇和社会地位还远远达不到2005年以后的标准。相比先富起来的那些大小老板们,教师们混得大多都比较惨。
而且说实话,在中央党校这种地方当普通教师还真不是人干的活儿,每每给学生上课时,瞧见台底下坐着的全都是些手握权柄的大小官员,心里那酸溜溜的滋味可想而知。
当然,也有部分普通教师借这个机会跟一些地方或部委大员搭上关系,随之调出学校,从此飞黄腾达的。但那毕竟还是少数。
因此,一般情况下,陈扬他们这间办公室大部分时间都是处于闲置状态,也就前面那个喜欢看报纸的胡老师在这间办公室里待着的时间比较多。甚至就连陈扬自己也是早早就收工了的。
不过,今天他刚一回到办公室里,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
都快下班了,办公室里居然还坐满了人,并且大家伙都聊得热火朝天的。
更让陈扬意外的是,他刚一推开门走进来,原本还跟菜市场一样闹腾的办公室立刻就安静了下来,跟着众位老师便纷纷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打量起了走进办公室里的陈扬,就似乎他是系领导一样。
但很明显,在这些教师同仁们的眼中,他跟领导沾不上什么关系,最多就是一靠关系硬塞到系里来的新人罢了。
陈扬对此只是稍稍有些奇怪,接着没理会这一众教师朝他看过来的那林林总总的眼神,自顾自的径直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倒不是他喜欢特立独行,实在是这些老师们平时忙着到其他学校捞外水,他想抽个空认识一下都比较困难。
刚准备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准备提前下班来着,却看到一串崭新的钥匙搁在了他桌面上,下面还压着一张信笺,他不用看就知道这帮人的红眼病从哪传染到的了。
心中不由苦笑,该不会是这学校里也有人想整我吧?
摇摇头,把钥匙随手揣兜里了。
这时,坐他对面的一个戴副宽边眼镜的教师捧着茶杯站起来,笑呵呵道:“陈老师,你刚来就分了套四室两厅,真是可喜可贺啊,你看改天是不是请咱们大伙到你那里坐坐,热闹热闹?”
说话这人是教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学的李保华老师,年纪不大,也就三十五、六的样子,在办公室里除了陈扬,也就数他资历最浅了。
虽然他开口就是道贺,但任谁都能听出他语气里那酸溜溜的味道。
陈扬先是愣了一下,跟着才想起前面王怡跟他说的那番话,看来这从天而降的房子果然给自己惹来了些麻烦。打往后这同事关系可不好处了。
不过他向来也不怎么太理会别人的闲言碎语,而且他也压根就没打算占党校这丁点儿便宜,收拾一下心情,就笑笑回道:“好,改天再说吧。”
“还改天干嘛啊,小陈,我看咱们干脆今晚上聚聚得了,大家伙也能过回当领导的瘾。”
一个中年胖子腆着啤酒肚走了过来,咂吧着嘴道。
陈扬顿时暗自皱眉,这胖子教哲学的,平时课很少,几乎不怎么露面,今天不知怎么也跑来凑热闹了。
紧接着又有一个老教授也搭腔道:“是啊,看来老夫真是老矣,原来小陈老师是这次校里专门引进搞科研的专家,之前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这老头说话文绉绉的,前不搭后的还一股子酸腐味道,难怪混了一辈子还是个普通老师。
“金教授太过奖了,我哪是什么专家啊。”
陈扬脸上挂着微笑,心里却很是无语,想不到这小小的办公室里头也不得安宁,不就是一套房子,至于嘛?回头谁爱要谁要去。
说着便自顾自的拿起手包,又道:“各位老师今天不用去外头捞私活了吗?若是都不用去了,一会我在食堂二楼订个包厢,请大伙吃个便饭,就当是跟大伙认识一下好了。平时不是没什么时间吗,呵呵。”
众人闻言脸色都是一干,不少人甚至直接装没听到,纷纷看报纸的看报纸,喝茶的喝茶,那胖子和李保华也忙不迭的各自坐了回去。
也难怪,陈扬口中的这种私活校里是明令禁止的,可大家都捞也是法不责众,而且也没谁会摆到台面上来说的,但陈扬却没遮没拦的说了出来,让人听了心里怪别扭的。
只有那文绉绉的金老教授抚了抚长须,乐呵呵的点头道:“小陈老师有这份心,很好啊,大伙多聚聚,多交流一下也是应该的嘛。”
不过他一个人说了不算,其他老师继续装没听见,谁知道新来这陈老师葫芦里卖什么药?
陈扬见众人这副躲闪模样,心里只觉好笑,这帮人明明心里觉得很不公平,偏偏不敢大胆的说出口来,这样的老师能带出什么学生来?
“既然大家有事要忙,那就改天好了。”
陈扬边说边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而他一出门,办公室立刻就热闹起来了。
“哎,老金,你说这小陈什么来头,凭什么他刚来就分一套大房子?”
“听闻这小陈老师曾经是燕大的学经济高材生,老夫这次真是看走眼了,看走眼咯。”
“燕大高材生算个毛啊?咱部里燕大博士生一砖头扔下来能砸死七八个,也没见有谁是刚来就能分到房子的。”
“可不是,胖哥说的没错,”
“你们就少说几句吧,你们没听前面老张说吗?人家这次分到手的房子听说原先是打算给校办廖主任的,大家伙动脑子想想,不管什么来头,你们能惹得起吗?”
一直专心看报纸的胡老师把报纸搁下,撇撇嘴插了句话,众人听后纷纷咋舌不已,想想还真就是这么回事,虽然心中仍忿忿不平,但却是各自闭上了嘴,结束了这种没营养的争论。
陈扬一路下了楼,刚要到校后勤部去把这烫手的房子赶紧退了,不料这时手机嘀嘀嘀的响了起来。
拿起一看,是纽葫芦打来的。
接起一听,果然是为了前两天自己爽约的事而兴师问罪来的,末了又说他现在就在附近,有要事商量说是一起吃个午饭。
陈扬想想下午反正也没课,而且他也有事要问纽葫芦,就爽快答应下来.
纽葫芦选的这家中餐厅叫渝城饭店,以川菜为主,位于西三环北路,在整个海淀区算是挺有名气的一家餐馆。
而且这家饭店的老板脑子倒挺活泛,这附近有好几间大专院校,尤其是北外刚巧也在这条路上,更是让他这家饭馆的生意火爆得不行。
原因嘛,很简单。
众所周知,北外、北影、工体、西单、三里屯等几个地方是燕京出了名的美女如云的地方,而有美女在的地方,自然少不了那些腰缠万贯的阔老板和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咯。
这样一来,饭馆的生意不好才怪,不提前预定根本就没空位。
幸亏这些都用不着陈扬艹心,他刚下车就看到了在门口抽着烟等他的纽葫芦。
两人见了面也没怎么寒暄,说说笑笑就上了三楼的包厢。
刚走近到包厢门口,陈扬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咯咯咯”的女孩子笑声,另外还有些闹哄哄的音乐声。听这些声音,貌似包厢里人数还不少。
他一下就顿住脚,皱眉看向纽葫芦道:“老纽,里面都谁啊?”
纽葫芦冲他挤挤眼笑道:“嘿嘿,你这阵子不是姓生活不协调吗?一会哥们介绍几个小妹妹你认识一下。都是北外的学生美眉,新鲜水嫩,包你满意。”
说着便要扭开门进去。
“老纽!”
陈扬皱眉沉声道,然后一把拉住了纽葫芦这拉皮条的手。
纽葫芦就撇撇嘴:“开个玩笑嘛。”
陈扬看着他不说话。
纽葫芦立马举手投降:“得,都是些怀揣梦想的女孩,前面叫来试镜的,你陈大爷要是不乐意,待会儿我就打发她们走好了,这样总成了吧。”
陈扬这才松开手,虽然他年纪不大,但随着这些年在官场上的历练,若不是必要,他在外面吃饭时是很不习惯有不相干的人在场的。这也是当官的通病。若是前世他还做生意时,倒是无所谓。
开门一进屋,里面那群女孩子立刻就不再嬉闹了,纷纷“纽哥长,纽哥短”的围了上来。
还真别说,纽葫芦这选人的眼光还是很毒的,这六、七个女孩子个个长得水灵灵的,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纽葫芦也懒得给她们介绍,直接招手叫过里面一个穿西装的男下属:“牛助理,一会我还有事要跟我哥们聊,你到旁边再开个包厢,请姑娘们好好玩玩。”
“好的,纽总。”
牛助理赶紧凑上来应了一声。
女孩子们虽然不大情愿,但为了梦想,还是乖乖的跟着牛助理过隔壁去了。
人走光后没多久,菜就上齐了。
纽葫芦也不废话,直接开了一瓶茅台,满上两杯,吆喝了声干杯后,跟陈扬碰了下杯就一口先闷了。
一杯进肚后,纽葫芦边夹了块肉塞进嘴里,边随口问道:“对了,陈扬,你家老爷子不是真打算把你摁在党校里吧?哎,我说你们当官的,你这算不算越混越回去了啊?”
陈扬心里一沉,却没说话,只是自己又再满上了一杯酒,然后端起来仰起头一口干了。
纽葫芦没听到陈扬搭腔,顿时就是一愣,转头看时,才发现陈扬脸色有些阴沉,他赶紧搁下筷子,赔不是道:“艹,你瞧我这破嘴,陈扬,你别往心里去啊,我也就那么一说。”
陈扬摆了摆手,还是没开口说话,只是又把面前的空杯满上了。
纽葫芦也知道陈扬不可能,估计是心里头不舒服,就也陪着倒了一杯,跟陈扬碰了下,一口干了,然后才放下杯子,撇撇嘴道:“陈扬,哥们说心里话,你干脆出来,人生苦短,何必自找烦恼啊,你家老爷子若是不待见你,你干脆出来搞生意得了。”
陈扬嘴角一勾,苦笑道:“算了,老纽,这些事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
官场就像是赌场,虽然刀光剑影,但同时却又充满了诱惑,真陷进去了,就跟吸毒一样,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抽身出来的。
纽葫芦倒也无所谓,接着说道:“诶,对了,上回你让我帮看着的你那个小情人,最近咋样了?”
陈扬来这就是想问些关于闵柔的事的,当即停住筷子,问道:“老纽,那天你不是说送闵柔去了趟医院吗?那些医生到底怎么说的?”
“没怎么说啊,就是精神状态不大好,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出院了。”
纽葫芦随口回了一句,跟着就是一奇,忙拍下筷子,讶异道:“啊?怎么你那小情儿还没跟你联系啊?”
“没有。”
陈扬摇了摇头,端起酒杯,又干了一大口。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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