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漠绝处逢生,仗剑万里归来,方道士的霉运就算是走到头儿了。
八百二十一人,第一轮轮空的那个人,就是方道士。
已是黄昏降至,四方擂上空空荡荡,武林大会第一天的比武就此宣告结束。纷纷扰扰之中,无尽喧闹之中,方殷一直都没听到自己的名字,原来那个可以不战而胜直接晋级的幸运儿,就是方殷。方殷如何,方殷一点感觉都没有,半点都没有。岳凌胜,萧逸胜,祝由胜,周昊天胜,无花胜,无涤胜,无心胜,无果胜,声声犹似就在耳畔,一天过去了。同为大教派,南山禅宗六人皆胜,上清却是败了二人,牛大志,高明。
也不怎地,说是运气。
方道士的运气特别地好,方道士的大名已经传开,而方道士根本就没有上台——
“恩啊帮,方殷,轮空。”
声名雀起的,还有恩啊帮,世上的事就是这般奇妙。
当然那不重要,半点也不重要。
凌云台之上,一般空荡荡,她走了。
仙子仙使,高人隐士,都去了金玉宫,不与凡俗为伍。
木长老,木婆婆,走时过来了,说了几句话。
有一句话,是和方道士说的:“你别光瞅大姑娘,小心那个龙舞阳。”
原来如此,众人笑了,佳人对双双,情深意又长,却逃不过过来人的一双老眼。方道士,方道士,高道士是有先见之明,武林第一美女就是,你的了!打趣一回,哄笑一回,众人也是真心为他高兴,由不得方道士不脸红。说没有没有,没有的事儿,你又骗得谁来?说是了是了,就是这样,你看这不认了——
也许今天,最最高兴的就是方殷。
当然,除了无能大仙。
篝火燃起,点亮了夜。
大锅!大灶!大碗!大鱼大肉!大大地香!大大地美!无能已经乐疯了!
万人齐聚,又是一片欢乐的海洋。
“亲哥!亲哥!”跟着无能闹腾不休的,多了一个呼巴次楞:“叭咪吽!叭咪吽!”是的,无能错了,无能终于知道无禅师兄并不是他的保护神,而方殷方道士也不是他的亲哥,他的保护神和亲哥就是呼巴次楞。当然,呼巴次楞也是非常之喜欢无能,是的,就像喜欢一斗调皮的小野猪一样喜欢。现下,两个人是最最要好的了,谁也不能拆散他们,摩罗和阿呼鲁鲁也不行,神仙姐姐也不行。
因为是有方殷,上清的人和南山禅宗的人,还有雪山密宗的人聚在了一起。
这一处,无疑是最最热闹最最醒目的一处。
与之相对,明月照见。
金玉宫松风殿,贺夫人静室之中的,冷清。
“黛儿,你可知错?”贺仪凤目凝霜,端坐,不怒自威。
林黛垂首,立于榻前:“黛儿知错,愿请恩师责罚。”
贺仪摇头,不为所动:“不说四方擂,说那小道士,他叫方殷,对么?”
“黛儿不知。”林黛轻声道。
“他对你有心,你对他有意,是么?”贺夫人何许人也,自不容她蒙混过关。
沉默,长久的沉默。
沉默,是一种态度。
贺仪叹一口气,又道:“舞阳对你痴恋多年,你——”
一语至此,双双沉默。
林黛只有一个过错,那就是四方擂上心神不定,比武大失水准。至于与方殷方道士眉来眼去互通款曲那是林黛自己的事情,与旁人无干。恩师也是一样。而关于龙舞阳与林黛的事情师徒二人已经说过了千百次,贺夫人也是心知,没戏。一个是最钟爱的弟子,一个是亲生的儿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只是可惜。
林黛是一个外表柔弱内心执拗的姑娘,贺夫人知道。贺夫人拿她也没办法,贺夫人如同疼爱龙舞阳一样疼爱她:“黛儿,若我不依,你又如何?”林黛不语,林黛不能如何。贺夫人,同样是林黛唯一而又致命的软肋,林黛对她也如同对待自己的生母,师徒二人是有着血浓于水的感情:“黛儿,你说。”
“恩师在上,但凭恩师作主。”
“恩师作主?好,恩师说了,舞阳娶你,择曰成亲。”
沉默。
“哎!我也知道,无关他人,你是一定不嫁舞阳的了。”
“是。”
“上清!上清!”
沉默。
这里有一个典故,就是当年龙真、贺仪、宿长眠,三个人的关系。
当年贺仪左右为难。
现下贺仪很是后悔。
贺夫人忽然意兴阑珊,挥了挥手:“去罢。”
林黛知道一点。
贺仪独坐静室之中,任灯影于韶华渐逝的容颜,半明半暗。
贺夫人当林黛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对林黛比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好,实则若不是贺夫人明帮暗助,金玉宫已无林黛立足之地。鹤公还好说,鹤婆对龙舞阳那是百依百顺,以龙大太子的为人,可以想见林仙子的处境。而之所以贺仪在宫中一力斡旋力保林黛周全,那是因为贺夫人知道强扭的瓜,真的不甜。
他的身上,是有他的影子。
正如龙舞阳身上,是有龙真的影子。
但那不同,贺仪至今仍不知道自己当年的选择,是对是错。
贺夫人对林黛是真的好,但也正因如此,林黛无法摆脱这如山更如海的,养育亲恩。
金玉宫松风殿,鹤公书斋之中,四人说话。
于藏海笑道:“他会来。”
玉大美人嗤嗤冷笑,脸上的横肉一抖一抖:“混账东西!亏他有脸!”
贺九皋叹道:“龙真一来,少不了又生事端,便以真龙教与上清教,哎——”
于藏海轻摇鹤羽扇,微微笑道:“不过一出戏,何必又当真?”
鹤公已是耄耋之年,虽说修练多年保养有术,然而额上皱纹也如刀削一般深刻“哎!”
“这天下,终归是年经人的天下,咱这几个老不死,阳儿!”鹤婆随之感慨,却见龙舞阳拿着一本册子哗哗乱翻:“阳儿,不许胡闹,自己出去玩!”是的,这里原本就没有龙舞阳说话的份儿,但龙大太子向来在自家胡闹惯了:“玉大美人,你说你的,少来管我!”只一个玉大美人,当见祖孙之间的亲密关系:“放肆!出去!”这话是鹤公说的,不过龙大太子也不鸟他:“老仙鹤,不用你管!”
贺九皋一怒起身,玉如颜淡淡一句:“坐下。”
鹤公复坐,余怒未消。
这就叫家门不幸,一代不如一代,鹤公对于龙舞阳这个外孙早已彻底地失望了。
而对于鹤婆这个母老虎中的老母虎,鹤公早就绝望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好在还有于藏海,于先生:“舞阳,你先出去。”千言万语不及于爷爷一句话,龙大太子向来对他那是又敬又怕:“于爷爷,这册子我看不懂,你告诉我好不好?”册子,四本,就是武林大会花名册,龙舞阳是要看看下一轮的对手是谁,最好是那个卑鄙无耻而又下流的方道士。但龙舞阳看不懂,一页页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名,看来竟是毫无关联——
“不成。”千面人一个面子也不给,龙大太子失望道:“玉大美人,你说你说,你说嘛!”玉大美人吃吃一笑,化作慈眉善目的一个太婆:“阳儿乖,出去玩。”龙舞阳嗤鼻摇头,龙大太子又不是小孩子:“行了行了,问也白问,你又不知道!”说着,啪地将书册案上一扔,忿忿起身出门:“小杂毛儿,你给我等着!”
明天接着比,胜者对胜者,首轮比武完结之时,次轮对战双方已然定下。究竟谁人对上谁人只有真龙教天宫十二执事知道,还有天宫宫主于藏海。但没有人会告诉龙舞阳,哪怕他是龙真贺仪的儿子,哪里他是鹤公鹤婆的外孙,哪怕他以为自己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物。说来也是一件小事,但只为两个字:公平。
正当如此,不过如此,实则这武林大会于在座三个老家伙看来也不过是,儿戏罢了。
“说是不当真,谁人不入戏?”鹤公推开窗户,仰望苍穹。
却无月,亦无星,鹤婆随之起身,面色化为凝重:“于先生,隆景与西凉——”
于藏海微微一笑,又将于羽扇轻摇:“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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