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义军进山去了。紫川秀所统帅的队伍,曾经不止一次遇见过山地的民众们,他们穿着麻布衣裳,或者披着狼皮,狐皮或者熊皮的衣着。起义军曾不止一次在狭窄的山路上被这些人拦住,被他们盘问:“你们是些什么人?你们是不是魔族派来的?”
“不是!我们是杀魔族的!”队伍里的军官总是这样回答说。
“愿奥迪大神庇佑着你们!”
山民们立即欣然欢迎他们,要粮食给粮食,要向导给向导。
有了他们的带领,哪怕是雪封大山,哪怕悬崖峭壁,哪怕是号称连“鸟都飞不过”
的禁区,起义军照旧进出无阻。一见到这些长期在森林中居住的人们,队伍里的人类不免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他们的脸因为很少接触太阳,白得跟dì dū的贵族一般,表面上看去,衣裳褴褛,然而你若是用心看的话,会发现裹住他们的衣裳都是极其名贵的兽皮。
那些半兽人,个个都个子高大,活像某种食肉的猛兽,胆大无比。以一个沙场老手的眼光,紫川秀极其欣赏这样的兵员,他一路上极力招募他们加入,劝说他们直接下山揍魔族去。但可惜,成果并不是很大,山地人秉着他们多疑的xìng格,对一切外来的人和事抱有天然的戒心,他们并不十分信任外乡人的军队。即使在同为佐伊族人的布兰、维拉等军官的极力劝说之下,也只有一百多名血气方刚的山地小伙子加入了起义军的行列。
在他们的带领下,起义军忽而攀山入云,甚至云雾环绕于他们脚下,在那里,他们极目远眺,所见的只是无边无际的雪野,广表阔远,仿佛那就是蓝天的尽头,而在某些密林遮天的山路上,即使是白天,也一片漆黑漆黑的,不见天rì,只有雪光。
这些地段,从来恐怕都只有野兽出没。而在山间的那些小屋,居住着各式各样的山民。虽然在外界看来,他们是些粗莽野蛮的化外之民,但他们却非常热情地款待了过路的远东子弟兵。
队伍在山地里跋涉,白天行军的休息时候,紫川秀总爱跟各个中队的士兵走在一起,跟士兵们一起闲聊、玩笑,一边留意听取士兵们意见,把队伍里的每一个细节牢记在心。
在维拉的团队里,就因为闲聊时士兵们的检举,他把两个贪污的司务长给降职了,让士兵们另外选举了值得信任的司务长。在布兰的团队里,他又撤换喜欢对士兵们滥施暴力的四个大队长――虽然他自己倒是常常喜欢对军官们拳打脚踢的。他设立了申诉和控告的制度,让士兵们可以向他揭发那些粗暴的、不称职的下级军官们。对于军队中发生的各种纠纷、摩擦事件,他总能及时地公正调解,让纠纷双方和旁观的众人都无话可说。
士兵们都感慨地说:“有事情请找光明殿下!”
不到两个星期,他对这支军队已经熟悉到了这个程度,不但对军队中半兽人士兵的生活习惯、工作能力和特长了如指掌,可以一见面就随口叫出队伍中士兵的名字,甚至可以说出出他父母或者妻儿的小名。
对于这份超人的记忆力,队伍里的军官们无不骇然。这一点,即使是在军中多年的老军官也未必能做到呢!士兵们从没见过这样的长官,能这样平等地这样对待他们,而且治军公正,办事公道,他们都从心底里欢迎他,爱戴他呢。
说来也奇怪,尽管紫川秀和蔼可亲,并无任何架子,但却没有一个士兵敢在他面前放肆胡为的。队伍里那些最顽皮捣蛋的兵痞子,他们曾出生入死多次,生死早看得淡了,一般军官,他们压根就不放在眼里,可是他们一到了紫川秀面前,只需紫川秀用那双黑不见底的眸子一扫,不用说话,他立刻就吃不消那分量了,结结巴巴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乖得像小绵羊见了狮子一般。
这个时候,白川总要围住紫川秀左看右看,硬是看不出这小白痴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士兵们这么的敬畏。
士兵们跟她说:“光明王殿下不是一般人哪!他身上有股虎气,不用说话都能让人害怕!”
就连那些近身的高级军官们也常常感到:“光明王殿下仿佛是深不见底的潭水。他平易近人,谁都可接触他,却谁都不能接近他。他和蔼可亲,哪怕跟最低级的食堂伙夫他都能坐下攀谈半天,聊天气、聊庄稼,赤着膀子跟大家一起用火炉烤红薯,亲热得跟自家人似的,却没人敢对他有半点的轻视。”在他身上,有一股凛然的气质,士兵们爱他有多少,对他敬也就有多少了。
维拉说:“长老给我们选了一个再好不过的领导人。”
布兰也心服口服地承认:“天降我族以伟才,这正是那种天生的统帅人物!我们佐伊族中兴有望了!”
行军路上,每到晚上,紫川秀总是召集军官们开展各式各样的会议。由于目前的紧迫形势,第一团和第七团的军官们都认为,两支部队的合并势在必行。合并后的新军被命名为:“远东zì yóu军团”。
众位军官都一致推举紫川秀担任军团长官,但他很谦虚,不肯担任军队的任何实职,却主管着军事作战的指挥、后勤、财务、人事任免等重要实务――他不想太抛头露面引起魔族的注意。所以军团长职务就留给了布森担任,他主管清洁卫生工作。
军团下设两个团队,分别为远东zì yóu军的第一团和第二团。第一团团长为维拉,第二团的团长为布兰。而队伍里的基层军官,都是由士兵们推选的。紫川秀所下的第一个命令是所有半兽人士兵都必须尽快学会骑马。
在蓝河的那一役中,半兽人军队缴获了大量的战马。深知骑兵的强机动xìng在游击战争中的重要xìng,紫川秀用这批战马装备第一团,成立了远东本士的第一支骑兵部队。这支部队的训练场地就在那崎岖山地的小路上,高大魁梧的半兽人士兵看着面前分配到手的战马,一个个兴奋得要命,没听白川教官的指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爬了上去。结果不到三分钟,他们一个个坐在地上“哎哟哎哟”地捂着屁股直叫唤了,引起旁边围观的步兵们一阵哄堂大笑,寂寥的山路上充满了欢声笑语。
历来半兽人士兵并不擅长骑兵,他们的传统兵种是步兵,而军人往往又是最怀旧的一群,就像世界上任何事情一样,凡是有改革,总会有人出来拦阻的。这次改变引起了队伍里一些顽固分子们的怨言:“这有背于我们佐伊族光荣的传统战法。”
紫川秀听到以后,什么也没说,第二天他就吩咐已经学会骑马的士兵骑上战马全速前进,让那些不肯学的顽固分子们在后面步行追赶。不到十几分钟,那群“甩开蹄子大步前进”的步兵已经从骑兵身后的视野中消失了。
骑兵队伍一口气奔跑了五个钟头,黄昏时分,紫川秀吩咐骑兵们停止前进,在树yīn下歇马扎营,悠哉游哉地休息等候――这一等等到了月上柳梢头。直到第二天的黎明,那群家伙才抗着沉重的行李和武器赶到,脚步蹒跚,气喘吁吁,汗湿重甲,面无人sè。
紫川秀很和蔼地对他们说:“你们来得太巧了,我们正要出发呢,走吧!”从那天起,再也没有人敢提什么“我们佐伊族光荣的传统战法了”。
紫川秀所做的第二件事情,是扩大了自己的军官培训班的参加人数,招募了大批有志于此的佐伊族官兵参加。在交谈和rì常的作战中,紫川秀发现,虽然说组成了军队,但是半兽人的战术意识和水准仍旧停留在原始的氏族社会里。他们作战时向来没有什么阵型和队列,更不要说什么战术和韬略。进攻时,他们就只会一群人“轰”地扑上去,披烟带火地和敌人砍杀,如果砍杀不下,就被敌人砍杀。
紫川秀不得不改变半兽人们的观念,教育他们,并不是一看到敌人就得马上杀上去作战的,在情形对己方不利时,暂时回避敌人的强大军队也并不是可耻的事情。他教授给半兽人军官和士兵们各种先进的阵型和战术,该如何列阵才能做到相互照应配合有序,如何隐藏部队,如何用疑兵去引诱敌人分散兵力,而自身又能集结最大的兵力投入会战,进攻时候如何集结兵力进攻敌人的一处,在部分地段实现自身的兵力优势,如何先把敌人的侧翼击溃,在防守时候又该如何的挖掘壕沟布置陷阱,如何将骑兵、刺枪兵、弓箭兵、盾牌手、近身战刀手等各兵种最有效地配置,教授他们如何去有效地打击敌人侧翼,在作战时候准备一支生力预备部队的重要xìng,而且投入预备队的最恰当的时机是什么时候紫川秀高度重视预备队的作用,他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在一场百万人规模的大会战中,在最恰当的时候将最后一个中队投入作战的,就能决定战争的胜负。”
半兽人军官们一个个听得眼睛发亮。他们接触到了当今最先进的战术思想,打开了一个以前完全想像不到的世界:“原来仗还可以这样打!”他们的眼界顿时开阔起来,开始对紫川秀崇拜得五体投地,就连以前那些对人类抱有偏见的军官们也发现了紫川秀的可贵之处,开始对紫川秀言听计从。自愿报名参加紫川秀学习培训班的军官也越来越多,最后场地容纳不下了,很多人就站在窗口那里旁听着,一站就是几个小时。
蒙昧了上千年的人们,一旦接受到知识的海洋,就像渴得快死的人嘴唇上沾了一点水滴,马上如饥似渴地吮吸起来。
那焦虑的眼神对知识的渴望是无穷无尽的。无论紫川秀说什么,他们都聚jīng会神地用手中的小本子一字一句地记录下来,当讲课结束后,大家又把各自记得的汇总起来,把遗漏的补全,交头接耳地讨论,直到深夜,他们依旧谈论不休。
白川对此心有顾虑:一个如此强悍、勇敢,又人数众多的民族,如果让他们与先进的军事思想结合起来,他们会很快变得地强大,对人类的安全会不会造成威胁呢?私下,她向紫川秀说了这个顾虑。
紫川秀想了一下:“我们是别无选择,在目前来说,如果不提高半兽人的战力,他们就无法与魔族相对抗。即使半兽人种族很快地强大起来的话,由于他们不喜侵略的特xìng,他们也只会成为人类防御魔族的最坚强的壁垒。”
在往rì的平叛战争中,紫川秀早就发现了,半兽人士兵有一个显著的特sè,他们很容易热血沸腾地冲动起来,但也很容易沮丧泄气。他们在进攻时候杀得相当的凶狠,一鼓作气,往往能与那些最jīng锐的部队杀得平分秋sè,但是战斗时间一长,那他们就会泄气了,这时候只要有人大喊一声:“走啊!”整个军团就会突然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一团散沙,溜得无影无踪。
他们强大的爆发力的确超过了其他种族,但是他们在持久力和坚韧xìng方面却大为不如。由于了解了半兽人的这个特sè,紫川家名将斯特林往rì都是用这样的方法对付他们的:列阵坚守,等到半兽人军队的锐气已挫,再派遣铁甲骑兵从侧翼猛烈出击,很轻易地就能将他们击溃。如果不改变他们的这个特xìng,那无论如何传授给他们什么样的先进战术,最后也只能沦为他们逃跑的遮羞布。
为了摆脱半兽人这种民军习气,紫川秀参谋长下的第三个命令是整顿军纪,对士兵们进行正规的军事训练。他制订下了严厉的军规,召集士兵们宣读,对他们说:“你们为什么而作战?不是为了你们的长官,不是为了你们的薪水,而是为了保卫你们的祖国!
――不要说你们没有祖国,你们的祖国就是远东,就是圣庙,就是你的家乡、你的庄稼、你的父母妻儿!你们之所以作战,是为了保卫你家中财产不受魔族横行剥夺,是为了你家中的父母不被魔族杀戮,是为了你的妻儿不受异族欺凌!记住,今天的你与昨天的你,已经截然不同了!你们不再是充当魔族爪牙的辅助军士兵,更非那种散兵游勇的乌合之众,今天的你们,是远东的第一批正规军队,是远东民族的希望!祖国的劫难,从没有过像今大这样深重。除掉云省以外,远东的二十二个行省,无处不在受魔族所虐害。整个远东都在睁大了眼睛,对我们翘首以待。祖国的期望,就在你们身上!”
一席简短的演说,让半兽人士兵们沉默良久,继而欢呼雀跃,掌声如雷。
有人甚至感动得热泪盈眶:“祖国!我们也是有祖国的!”长期受异族统治和压迫的远东人,已经一千年没有听说过这个词语了。有生以来第一次,他们感受到了那种崇高的民族自豪感,感觉自己确实身负重任。有了这种觉悟的士兵,那无论什么样的苦难都能承受。
对于紫川秀几乎是严厉到冷酷的训练命令,他们毫无怨言地执行了,一丝不苟。他们忍受着紫川秀有意的高强度训练,一天之内在崎岖山路上强行军四十公里;也可以忍饥挨饿,披着单薄的毯子在没膝的雪地中行军,连续数天不见人烟,只能睡露天吃野草野果,这些,他们都毫无怨言,甘愿承受。
这种英雄的男儿气概,令身为人类的白川也深深的感动:“有这样的军队,这样的士兵,半兽人种族必然能崛起!”经过一个多月的特训,队伍整个变了个样子,他们所呈现出来的jīng神面貌截然不同于入山之前了,士兵们变得剽悍而整齐,坚忍如铁。在奥伦的群山峻岭间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跋涉,队伍前面的向导带着庄重的味道向紫川秀报告说:“这是最后一个山头了,大人!过了这里,前面就是平原地带了!”
队伍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万岁!”在寂寞的奥伦山脉里跌跌爬爬了那么久,马上就可以回到山下平原地带的花花世界中,士兵们无不兴奋万分。在山头的顶峰,紫川秀极目远眺,看到了反光的雪原广袤无涯,仿佛见到了整个天际的尽头。在雪原上面的星罗棋布、芝麻般的小黑点,那是无数的城市、乡镇、村舍。这就是远东最大的平原,也是最繁华的地区:明斯克平原。此时,落rì西下,眼睛所望到的一切景sè,都被深沉的暮sè所笼罩。大地的尽头,一轮红rì正在慢慢落下,落rì最后的余辉将整个雪原洒遍红光。
六千多起义军官兵站在山峰上,满怀希望地望着这壮丽的一幕,鸦雀无声。
“我们终于来到了。”紫川秀努力使得自己的话听起来不动声sè:“我军面前,已是一马平川。”
身后的将领们一起点头,有的已经落下了泪水。
在帝国历七八一年一月二十七rì的下午,紫川秀率领半兽人军团通过了明斯克东南部的奥伦山脉,摆脱了魔族的追兵,突如其来地出现在明斯克平原上。
※※※
天空下着鹅毛大雪,万里雪原一片皑皑。在奥伦山的山脚下,起义军在一处林子里宿营。
巡视完营地,回到点着火炉的指挥帐篷中,几个半兽人军官已经在那里守侯着了。
布兰向紫川秀报告:队伍中有十几个士兵已经被冻伤了。维拉则报告说,尽管已经采取措施限制伙食了,但是这么久没有补充,队伍里储备的粮食快完了。他还补充说,连取暖的柴火和焦碳都开始短缺了。
紫川秀安静地听着,火苗的闪光映在他睑上,映得他的俊脸红扑扑的。他心情忧虑:战士们疲惫又憔悴,这样冰天雪地的寒冷天气还要露宿野外,士兵们一个个缩在营帐里裹着行军毯子靠着篝火嗦嗦发抖,他们实在是经受不起。远东的严寒是出了名的,滴水成冰。再这样下去,没等到与魔族交战,队伍就要先垮掉了。
“必须要抢夺一个过冬的御寒基地。”他在心里想着,不知不觉地说了出来。几个半兽人军官对视一眼,心有疑虑:依照起义军现在的薄弱的兵力,不要说强攻那些大城重镇,即使是想吃掉那些乡镇村公所里面的魔族守备队都有难。但现在,起义军确实是迫在眉睫地需要一个地方熬过寒冬。
维拉介绍说:“我知道这附近有几个村子,比较偏远,里面魔族的守备队也不是很多。”
紫川秀连连摇头,否决了维拉的提议。起义军唯一的优势是魔族目前还不知道自己的到来。如果自己跑去袭击那些路边的乡村魔族守备队,等于是向魔族报告:“我们来了!快做防备啊!”
布兰开玩笑地笑说:“是啊,维拉,你那些穷乡僻野,光明殿下当然看不上眼了。
殿下,我知道这附近有几个小城,听说防御力并不是很强,城墙也不高,我们可以试试?”
紫川秀还是摇头。他很清楚,战术上的突然xìng和出其不意是自己唯一的优势了。如果以这优势去换取那些贫瘠的小城小镇,那实在是划不来。他问:“附近有没有大一点的城市?那种城墙坚固、储粮丰富,可以跟帕伊那样当堡垒坚守的?”
几个半兽人军官面面相觑。他们都搞不清楚紫川秀想干什么了。依靠起义军区区两个团队的单薄兵力却想动那些大规模城池的主意,岂不是痴人说梦?
维拉介绍说:“明斯克东南部最大的城池就是科尔尼城。该城城墙高八米,有护城河,城内驻守有魔族的三个步兵守备团队。”
看到众人不以为然的样子,他赶紧补充了一句:“科尔尼城还是魔族在远东中部最大的粮食储存仓库!”
他绘声绘影地向众人描述:科尔尼城内,一个又一个的高大的粮仓耸立,每个粮仓里新鲜的粮食堆积如山,那都是魔族从各个行省掠夺而来的,足以供应整个明斯克行省的魔族驻军半年的用粮!众人悚然动容:粮食!这正是起义军当前最需要的东西。
布兰也介绍说:“瓦林,也是远东大城。里面驻扎有一个魔族团队,城墙并不是很高,哪怕正面强攻,我们也有机会夺取他。还有亚加诺城,里面驻有两个魔族团队,如果偷袭的话,我们有机会的……都兰城也不错,是魔族的后勤军需仓库,防御也很松懈,但问题是它距离明斯克安太近了,只有五十公里,魔族一个反扑我们就顶不住了……”
“我觉得达鲁城也不错,只是里面驻守的魔族兵多了点……”维拉也很认真地和他讨论着,他与布兰以前都曾经在魔族军中待过,对魔族在明斯克行省的驻军情况比较熟悉。紫川秀静静地听着两位团队长的讨论,苦笑:现在情形,众人就像一群穷光蛋,却垂涎着橱窗里那些五光闪烁的珠宝,正在煞费苦心地盘算着自己那微薄的荷包究竟能买得起什么。他出声打断了讨论,问:“距离我们最近的是哪座城?”
“禀告殿下,是科尔尼城。”
“那我们就要科尔尼城。”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维拉结结巴巴地说:“但……但是,殿下,科尔尼的驻军很多,多得超过了我们的军队!要强攻倚靠坚墙防卫的三个魔族团队,我们的兵力起码得要多一倍……不,哪怕五倍也不行啊!”
“我有个想法。”紫川秀微笑着把计划说了一遍。众人几乎绝倒,齐声狂吼:“这简直是儿戏!打仗哪里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试试看,如果不成,那也没什么损失嘛!”光明王漫不经心地说。
帝国历七八一年的一月三十rì,破晓时分,天光方明,天际已经被浓云所布,稠密的雪花纷飞而落。明斯克东南重镇科尔尼的城头上,正懒洋洋值班的魔族哨兵忽然站直了身子,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在那辽远的天地相接处,升起了一片蓝青难辨的雾霭,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闪动、在接近,人影影绰,由朦胧到可见,这分明是一路军队过来了!哨兵脑袋一阵发晕:莫非自己昨晚喝多了,宿醉未醒?
但他很快清醒起来了,跑着步向值班的小队长报告了情况。
“铛铛铛”的jǐng钟响遍了城头。魔族在科尔尼的驻军司令一头雾水:最近并没有什么大规模流寇在附近出没,看来这路兵马是敌人的可能并不大。而且兵马是从西北方向过来的,那里正是明斯克行省的首府明斯克安的方向。但若是从首府派来的增援部队,为何自己并没有得到预先的通知?他迷惑不解,亲自爬上了城头观望。队伍滚滚前来,变成了一条奇长无比的长蛇阵,蜿蜒宛转,越来越接近。逐渐的逐渐的,魔族可以在城头上把这兵马看得清楚了:前锋逼近的是近千名骑兵,接着前进的,是大队的步兵。在队伍的上空,如云般耸簇的矛刺,在冬rì的阳光下,发出淡淡的反光。
驻军司令长长地松了口气:很明显的,来的是一路正规军。流寇行军时绝没有这般凝重的气势。等队伍再接近点了,他发现,队伍里全部是半兽人的士兵,统统身着魔族的军服。这是一路半兽人的魔族辅助军。但是他仍旧有点不能释怀:从行省首府派增援到此,为什么没有事先通知他呢?想了一下,他吩咐身边的部下:“不用关城门。”
在友军面前关闭城门,这是相当粗鲁的行为,他不想激怒这些半兽人援军,但也留了个心眼,下令守备队的弓箭兵上城墙jǐng戒,并且派了三个魔族军官到城门处去吊闸处监督jǐng戒,只要看看形势稍有不对,jǐng报一响,马上砍绳关门。队伍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在城门前五十米自动停下了脚步。一个小号手站出队列来,向着洞开的城门吹响了致敬的号子。
司令微笑,对左右说:“看来那群野蛮人还是很懂礼貌的,至少他们在我们面前装出懂的样子。”左右大笑。城头的号手回敬。一队魔族骑兵从城门处奔出,迎着队列前头的旗帜而来。魔族骑兵远远地就朝队列里喊话:“古昔遮卡!”
几个半兽人军官面露惊惶,紫川秀小声地安慰他们:“不要怕!他们在问你们的部队番号和来意。”
懂得魔族语言的老半兽人德伦迎着骑兵们上去,对着那几个魔族骑兵唧唧咕咕地说个不停。不用听紫川秀也知道,他一定又在贩卖“远东联合军五七一团队”的老把戏了。
――在前几次的假冒行动中,德伦似乎从这种危险的行径中找到了什么乐趣,一有机会,他马上就自告奋勇,乐此不疲。这个老家伙的演技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了。
一个神sè傲慢的魔族骑兵军官在检查了德伦的各种证明以后,感觉很奇怪:这支半兽人军队虽然各种身份证明都无懈可击,但他们既然自称是受行省军区派遣而来的,却缺少一道由卡拉将军签署的书面派遣命令,使得他觉得很不可思议。他用怀疑的目光盯着德伦,想从这个老半兽人的从容不迫的神情中看出什么东西来。
德伦漫不经心地打着呵欠,表示派遣命令在自己的副官身上,而他在后面的辎重队伍里,过一阵子才能赶到。现在要紧的是赶紧让部队进城歇息。急行军走了一个通宵,士兵们都累坏了,又冷又饿。
魔族军官犹豫了一下,表示自己不能同意放一支身份不明的部队进科尔尼城。
他说道:“请你们在原地宿营歇息,等你们的副官带着命令赶到后,经我们检查过才能进城。”
参与交涉的半兽人们像是听到了一个不合理的命令,全部在原地跳了起来,大吵大闹,吵得凶狠得模样啊,哪怕二十天没吃饭的饿汉都没这么厉害。团队长德伦大人冷哼一声,一副懒得跟你说似的样子,大步就往城门走去。几十名半兽人吵吵嚷嚷地跟在他的身后,吓人地抖擞着身上的长毛,叮叮当当地在摆弄着刀剑,像是如果有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敢阻拦他们进城的话,那些刀剑马上就要落到他的头上。
那个魔族军官吓坏了:魔族与半兽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已经够紧张了,如果在这里引起一场火拚的话,谁也承受不起这个责任。他赶紧跑到德伦身边,好言相劝,向他保证:让劳累了一晚的士兵们又累又饿地在冰天雪地里扎营,确实不太合理。他本人是充分地理解五七一团队的处境,但是要让他的上司――也就是该城的魔族驻守司令――明白这一点,得花点时间。
德伦老大不耐烦地摸着手上的刀柄,斜睨着眼前的魔族军官。洞开的城门离自己不到十米,他完全可以一刀把这个罗唆的家伙砍了,再领着身边的四十多人立即冲进去,很可能来得及抢在敌人关门之前把城门给控制住,然后大军源源涌入――这确实是个很大的诱惑。
但这时,他看到在队伍里的紫川秀拚命地对他摇头。于是德伦很不耐烦地说:“去去去,快去!给你两分钟,不然我们哪怕攻城也要进去了!”(半兽人士兵们都明白,这句话真是再真不过了。)魔族军官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微笑地赶紧掉转马头回去请示了。
紫川秀顺手把钢盔的帽檐压得低低的,用半兽人士兵魁梧的身躯隐蔽自己削瘦的身影。飞扬的雪花轻轻地落在战士们的身上,战马在不耐烦地打着响鼻,蹄子踢打着地面。
他打量着眼前高达五米坚固的青灰sè城墙,心有忧虑:在这样寒冷的天气,如果事情演变到不得不发起强攻的话,那将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旁边的半兽人维拉忧虑地问:“殿下,如果他拒绝让我们进入的话,那可怎么办啊?”
――紫川秀发现维拉实在是个无可救药的悲观主义者,一有问题,他马上会想到最坏的可能。哪怕得了个感冒,他都会预先把遗嘱写好。
“那我们就甩开蹄子开步走,去别的城池碰碰运气,直到找到一座肯上当的城池为止。”
维拉惊疑地望着紫川秀,不知道他是说真话还是开玩笑的。这样的作战计划,几乎近似于儿戏。
足足过了五分钟,那个魔族军官才重新姗姗出现,远远就喊开了:“德伦团队长,欢迎你进城歇息。”
德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这么容易就成功了?紫川秀那个家伙,这么简单的点子,却真的管用啊!他还有点怀疑,闷哼一声:“那我的部队呢?”
魔族军官板着脸,很不情愿地回答道:“可以一同进去。”
队伍开始进城。看到旁边的半兽人一个个喜形于sè,紫川秀也在微笑,心却一下紧紧地揪紧了。他没想到魔族竟然这么轻易地就让一支来历不明的半兽人部队进城。是他们太过麻痹了?是他们有恃无恐?或者是他们有着什么诡计?望着那黝黑深长的城门道,望着那沉重的闸门,紫川秀想起了斯特林的亲身经历:在远东战争时期,zhōng yāng军曾假扮为魔族的帕伊守备队,诱骗一支远道而来的魔族部队进城。等魔族的军队进了一半时候,那道沉重的城闸门突然地落下,将下面魔族队列截成两段,首尾不能相应,然后人类的伏兵突然杀出……
紫川秀望望城头上森严的魔族军队列,看看城垛后面那些密密麻麻、面sè冷峻的魔族弓箭手,手心不禁出汗了。在这种无遮无掩的开阔地,如果对方突然翻脸,光是弓箭就足以将半兽人给全部消灭掉。但是,现在自己已经别无选择,只能冒险孤掷一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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