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过冬的松鼠杀死了一只没有防备的鸟儿,正在享用整个寒冷冬天都来之不易的美餐时,却在某一个瞬间猛然抬起了头,下一刻,它便被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箭矢钉死在树干上,就像先前某个被射死的缇骑一样。
缇骑在横穿整个树林的官道上飞驰。马匹受了惊吓,上面的骑手控制不住,在刚才就有两名骑兵因为战马慌不择路撞在了树上而毙命。
所幸马车上的囚徒没事儿。
布匿大声的喝骂,一条条消息从他的口中发出,不时有缇骑离队向四周散去,他们中有的人会被谢家死忠截杀,也有的能够将命令传到它应该去的地方。
只要能够确保这些信息能有一半传过去,那么今天的计划,就能成功,之前那些没有预料到的失败,根本就不能算是失败。
谢家或许是有能人的,但是此时的局面已经被自己控制住了,他们人多,又能多到哪里去?他们或许有几个人也很能打,然而就算是百人敌又如何?能比后面囚车上的那个还要厉害?何况这边也不是只有一百人而已.......
布匿虽然焦躁暴怒,但那只是一惯以来养成的性格而已――他不是那种儒将气度八风不动的人,很多时候,喝骂才是他驾驭手下最方便快捷高效的方式。
只不过今天,这种他一直以为的最好用的方式,似乎并不是很管用了......一些人对于他的命令有些迷糊,有些人则根本就是摸不着北,还有一些人更是指东往西去了......
玛德,这帮废物,是不是很久没有操练,简简单单的一场诱敌佯败就给演成了真的,实在是......废物,废物!
然而......算了,反正也确实有自己没有事前告知的因素在其中,他们慌乱一些,也情有可原。倒是这么多人,在这种时候依然不离不弃,也算是自己实在权威的体现......不枉当年一直的提拔栽培,虽然能力不是非常足,也算忠心了。
这样想着,布匿的心情就变得好些了。尤其是当自己脱离官道顺利抵达山脚下的时候,这种好心情就变成了发自内心的喜悦。
“诸位......稳住!”
布匿举起双手大声说道:“本总司要向你们交待一件事情,适才的‘惨败’,其实不过是本司长的诱敌之计!如今我们,只消在此处等待他们到来,就能聚而歼之!尔等......就是我平叛的功臣!”
平叛的功臣,自然是之前就给谢家死忠定下的罪名。
谢家的主心骨已经死了,然后各地就不太平了,要说这其中没有猫腻,谁信?
缇骑乃是天下耳目,谢神策在任的时候谢家还是大晋的中流砥柱,谢神策卸任以后谢家就迅速衰落了,这其中没有内幕,谁信?
如今谢家二爷锒铛入狱,谢家在晋都的产业被封了个七七八八,谢家在朝堂上的党羽也开始凋落,现在谢神威以驸马之身孤身潜逃,说没有必然联系,谁信?
因此谢家必然已经谋反了!
所以谢神威就是逆贼!
是逆贼就要死!
缇骑本就是为了保护大晋平安而存在,所以凡是逆贼,就是我缇骑的敌人。
那么,我们要抓住他!杀死他,而且要把他们一网打尽。
布匿说完了这番义正言辞的话语,缇骑便都反应过来了,于是欢呼,于是雀跃。一些人开始说总司大人运筹帷幄,料敌千里等等,固然有一些人因为同伴不明不白的死而悲伤,却也在这种大环境下,被迅速冲淡了。
是的,他们固然死了,但他们死的有价值,他们是英雄,我应该为他们的为国捐躯感到荣幸,并且以为榜样......
当一支打着“范”字大旗的骑兵从视线尽头出现的时候,布匿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大同府的府兵来了。
你看,混乱的军心被他迅速整顿好,然后将士气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证明我布匿是一个有能力的人,完全应该是一个高级的领导者,而非是一个被你们贬到这种偏远地区的......收发员。
而此次诱敌伏击的战略,几出于我一人之手,目前而言,大胜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情,胜利有如冰冷的刀锋般真实可感,这更凸显了我布匿的大将之风,运筹帷幄。你当年能够一手策划蔡案,不过侥幸借了大势,而我......完全依靠自己的实力。两者并没有可比性,我是很厉害的......
可惜你已经死了,看不到我如今的意气风发,真是遗憾呢......不过没关系,你大哥还在我的手中,我会让他,去代替你体会那种感觉......上天终究是公平的,该来的总会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随后零星的黑色从之前走过的树林中胜出来,最后汇聚成一片黑。
布匿打马上前,高声说道:“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赶快缴械投降,否则杀无赦......”谢神策瞥着嘴说道:“你看,就是这么俗套,还是五年前的口号......真是一点没变。”
“缴械投降......加官进爵......天兵一至......”
谢神策摇头,对着身后小王说道:“这人跟了我一段时间,当年对我是很崇拜的,所以我说的话,他现在都记得。只是因为一些原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被我赶走了――我没有杀他,或许存了考验的心思,但总之最后,如你所见,这考验他并没及格。”
“所以他现在很威风,觉得我当年那样对他,是瞎了眼。而他以为,我应该是死了的。所以现这种‘老子如今也阔了’的意气风发,没有我悔恨的神色佐证,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没有快感,报复就没有意义。所以,如今唯有施加在我亲人的身上,才能够让他得到那种快感。”
“这就是所谓的.......”
“心有积郁一朝勃发?”小王说道。
“不......是变态。”
小王怔了怔,咽下了想要说的话,随后有些同情的看了眼远处那大声喊话的身影。
可怜的家伙......
这样类似于决战的时刻,谢家的死忠们并非一味沉默。总归是最后一战,那么打之前就要把心中的所想喊出来,都发泄出来,痛快了,打起来也有劲。
“我谢家满门忠烈......你等小人污蔑......纲常不存天理不爽.......与尔等决战......”
“嘿,你看,那个说话的......是我家的账房老丁,也是封库的三管事,有文采吧?我大哥最讨厌他了,从前大哥的术数,就是他批阅的,每次都想哭......这回他也来了。老丁的女儿长得很漂亮,叫小莲......你别想多了,才十一......二还是十三来着,以前追着我喊少爷哥哥的,现在大了害羞了,上次见到捂着脸就跑开了,都没说话......”
谢神策小声的说着,嘴角带着微笑,然而小王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不应该。这种严肃的场合......
“后来他女儿死了。在阳州城,有人刺杀我爷爷,小莲被抓做人质,老丁......没能救下来。”
“我那时候就想啊,什么时候把这些事情都解决了就好。也或许是我错了,不该那么爱出风头,于是就想着躲一躲。再后来.....我的爱人和我那未出生的孩子,也死了。”
小王面色微变。他固然知道谢神策小妾因为什么而死。晋帝手下的老官宦毕生精气神的一箭,加上可称之为天下第一毒的蛊王母虫,换成谁都不可能有活下来的机会。谢神策此时看似轻松平淡的说着,却自有沉重。
小王想着那在铁门关的妹妹,心头有些烦闷,觉得胸有郁结,不得而出。
“你知道么?秀才死前,告诉了我一件事情......二里人的事情。”
小王勃然变色,浑身肌肉刹那间绷紧,如临大敌。
李阎王向前跨出一步,右手已经按在了斩马、刀被草绳缠绕的刀柄上。
“你放松,你......如今我们是一道的。我没必要,也不想,更不能.......我只是想告诉你,许芦苇是我的女人,她说了很多二里人的事情,可惜她知道的并不多。秀才跟我......是敌人,我相信如果他能活下去,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写出那个字,但是他死了,他就告诉了一件事,然后就是告诉了我全部。”
“所以说,小王先生,你的那个组织,我是要把他全灭的,我要把它从这个世界上抹去。跟您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告诉您,我既然连这个秘密都知道,那些你死我活的仇,就真的只有一方死绝,才有可能结束。”
谢神策看着小王,认真的说道:“这是我的决心。”
小王扯着嘴角笑了,很有些勉强,他说道:“我妹妹在四小姐手里,我不得不听命于你。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以及......魄力,真的,很佩服,但不得不说,你也很愚蠢。这是没有希望的事情,即便已经跟你同在一条船上了,你要是死我必然比你先死,我也不认为,你会有赢。”
谢神策低头,然后抬头,嘴角笑意生动。
“我就笑笑,不说话。”
这边说完,那边大概是交涉无果――走流程的叫阵而已――便开始了最终的决战......
曹八岐从后方赶回来,向谢神策报告情况,谢神策点头,然后让他找一个视线好的地方好好看。
远处,洪流碰撞在了一起,一支范字大旗的骑兵开始从山那边冲锋,往这已经交汇在了一起的人群中插进来,而更远处,似乎还有人在往这边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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