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严肃穆的皇城之下,是一队队白衣白甲亮银枪往来穿梭城门的御林军,因为早朝还没有结束,这样的调动便极为反常。√∟頂點說,..
白颜大将军没有出现在早朝上,却出现在皇城的城头上,将一些太监宫女吓得不轻。
如果不是知道白颜大将军是秦国最忠心最勇武的大将军,很多人都以为大将军要起兵造反了。
白颜出现在这里,自然不会是造反,他是来抓人杀人的。
早朝上,秦帝嬴嗣就奚人起兵一事大发雷霆,自张以下,当初力主离间奚人而东进的官员全部被骂的狗血喷头。
嬴嗣是一名极为注重修养的年轻皇帝,虽在百里兑的教育下少年老成,但终究不是年纪轻轻就失了锐气的朽木,偶尔展露雷霆,秦都总要抖上三抖。
大臣们被骂的狗血喷头,接下来自然是该罚的罚,该贬的贬,该杀头的就杀头。
许多人其实在早朝之上就已经跪倒了,甚至有人当场就晕死过去。
张神情萧索,当初他一时兴起的即兴之作,在之前三四年的时间里,秦国都因此不知道享受到了多少的好处,也让晋国遭逢大变,国内动荡不安,甚至裁割了西北军。他张,也因为那次事件,享尽荣誉赞扬与艳羡嫉妒。
往深入了来,挑拨奚人内乱,让秦国免除后顾之忧,从而可以全力东进,这只是整个局势之中军事上的意义。
至于政治上,那便是秦帝与张借着这个机会,进一步整合了新老贵族,国内更加统一。
至于外交上,因为一系列的变动,宋国频繁示好,不仅两国自古以来的川蜀问题有望在军事之外的领域有良性进展,而且为秦国获得了不在少数的岁币与商业往来。
而除了宋国带来的经济上的利益之外,奚人不再作乱,秦国北部的商路更加通畅。每年省下来的巨额军费,又能够为征东军锦上添花。
征东军集合了秦国河西军与关中军乃至是一部分白家精锐,战斗力极强,按照嬴嗣的计划,在未来三五年内,这支军队将成功再现当年大白鱼天下第一的风采。
——这一切都是奚人内乱带来的。
然而现在奚人内部不乱了,他们开始再度攻秦了。
于是之前一切美好的设想,就变成了泡影。
奚人还是要打,刚刚组建没几年的征东军就要进行内部调动,前期大量的钱粮补给打了水漂,晋国闻此变故想必会弹冠相庆,宋国还会继续低头恭顺么?
一切都变了。
历来梦想被实现的可能本就不大,而这些没有可能的事情,并不会让人觉得可惜。可惜的是,它曾经昙花一现,曾经出现过。
没有希望的时候有了一线曙光,那就是大喜。然而希望一闪而逝,在你都做好准备提枪上阵的时候,突然有人一巴掌把你从梦中拍醒......想必谁都窝火。
所以这时候的张,十分能够理解嬴嗣那种梦想破灭的心情。
他自然要为整个事件负责——即便这件事出了问题怪不了他,但是一些老贵族不会放过他,一些政敌不会放过他——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会被扯下水。就算是他不理那些人,为了秦帝的面子,张也不得不被这个黑锅。
他理解嬴嗣的心情。
但是他的心情又有谁理解呢?
出了大殿,走过甘露桥,大司农百里兑赶了上来,道:“少府大人心中,定然不甘吧?”
一惯和煦的张居然破天荒的与人话没有笑脸,也不看百里兑,道:“大司农早就料到会有今日了吧?”
百里兑豪爽的笑道:“少府大人的意思,是老夫幸灾乐祸了?”
“若是少府大人这么想,那还真是冤枉了老夫。是,老夫当年确实不赞成你兵行险招,以为若不周密,必然会有后患,如今果不其然。但当初事情初见成效之后,老夫可是鼎力支持的!对于老夫来,其实并没有什么政见之敌,都是为陛下效命,只是各自的思考方式不一样。”
“然而若老夫全然没有半高兴,那也是假的。不是老夫高兴你少府大人可能的贬谪,而是高兴陛下终于会认清一。”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奚人是养不熟的狼,我大秦既然是奚人大敌,更没有可能侥幸。只有将其彻底消灭,才能得安稳。”
张没有话。
百里兑看着张板着脸,也不深入,道:“比起少府大人,有些人可是真的惨啦。”
张冷笑了一声,道:“大司农这才是幸灾乐祸吧。”
百里兑一笑,然后看着身穿华服,却有些失魂落魄的郑克明,道:“人人都以为陛下大怒,是因为少府大人弄巧成拙,却全不知让陛下正真愤怒的原因,是这位晋国的郑尚书啊!”
晋国的郑尚书,这个称谓便彻底的表示了百里兑对郑克明的态度。张微微一笑。
郑克明似是有所察觉,朝着两人这边看了过来,百里兑与张倒也干脆,不回避的对着郑克明头示意。
郑克明一怔,然后苦笑,形单影只的走在直道旁边。
进宫朝会的直到,或者御道,走哪边走多快走中间还是走两边,都有讲究。
按照郑克明如今的地位,断不至于走在文臣一边的最边上。
——那是品秩最下的官员走的地方。平日里郑克明虽然依旧是形单影只,却是能够走在直道左手最接近中央的那条线上。
中央是皇帝走的,离皇帝越近,明身份地位越高。
当然,身份地位与权力并不完全等同。
郑克明此时落魄,本就没人愿意跟他一起走,于是更显得孤寂苍凉。
有人在经过郑克明身边的时候,有意的大声话,冷嘲热讽,郑克明装作没听见。
百里兑与张皱了皱眉。
于他们而言,绝对不会可怜郑克明,更不会因为郑克明落魄时候被人讥讽嘲笑而生出道德上的正义感。
他们皱眉,仅仅是因为,有些人自以为弄清楚了皇帝陛下的意思,殊不知南辕北辙。
自作聪明而不自知,自以为得势而不知道自己其实只是一枚棋子,甚至是连棋子都算不上的一杆随时可以丢弃的枪。
人无自知之明,反而沾沾自喜,才是悲哀。
这不是百里兑与张以为的秦人应该有的品质,所以他们不高兴。
当然,他们走在最前面,皱眉的动作没人看见。
出宫门的时候,百里兑与张看见了骑在马上如同雕塑一般的白颜大将军。
“大将军您这是......”
“奉陛下之令办事,大司农莫管,尽可离去。”
百里兑看了一眼脸上布满寒霜的白颜,又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一下,然后笑着摇头离开了。
“少府大人等一下,稍后请与某家走一趟。”
刚抬步作势要离开的百里兑停下了脚步,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幅画面。
白颜有些不满百里兑还留在这儿。只是他刚才了一遍,百里兑走又不走,便是拂了他的面子。而此时再,依照百里兑的性子,不定两人言语上便会交恶。
与养蜂人交恶,是白颜不想见到遇到的。
于是他只是不满,哼了一声。
百里兑怎么可能被白颜哼一声就吓走?于是走了两步,站得远了些,打定主意看戏。
这种极不尊重的行为,让御林军愤怒,然而又无可奈何。
一些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的官员走过,见阵势严肃,早朝上被皇帝痛骂过的张站在宫门前没有离去,心里不由得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果然,有人看到了早上同样被骂的官员被拦截下来,有几个甚至被除了官府戴上了枷锁。
一些官员向上前打招呼套近乎,被白颜冷眼斜视,于是讪讪的收起已经拱起了的手,在御林军的大声疾呼中不自然的离开。
百里兑没有将这场戏看完,在一些关键人物——当然包括张被带走之后,他也离开了。
于是这天早上,一共有二十三名官员被御林军带走,其中包括了晋帝倚为臂膀的大秦少府张,还有......郑克明。
很多“劫后余生”的人奇怪为什么会有郑克明,然而经过一些大佬的拨之后也似懂非懂的明白了。
当初郑克明保证能为秦国弄到传国玉玺的事情如今已不是秘密。而在四年前,这个保证就成了一个笑话。
大白鱼骑兵数次出动,蜂房更是频繁出手,但最终仍旧是一无所获。
所以很多人都认为,传国玉玺,只不过是郑克明用以自保的借口。
于是多年之前的商队事件,更让人们记恨上了郑克明。
晋国通往西域的商队,经过秦国,那是要交税的!有些甚至是跟秦国官员有联系的,因为郑克明的保证,蜂房进行了几次很彻底的见不得光的行动,结果一无所获。不仅让晋国就此事大做文章,让秦国脸上无光,还让一些秦国贵族损失很多银子。
夺人钱财不啻于杀人父母,于是从那件事之后,就有很多人在明里暗里找郑克明的茬儿。
——他们为什么不怪蜂房?
废话!谁敢将这笔账算在蜂房头上?不蜂房不是什么人都敢随意招惹的,单是蜂房是皇帝陛下的意志具现,就让人望而生畏。
所以他们将这笔账算在了郑克明头上。
你个该死的晋人叛徒,若不是你妖言惑众蛊惑圣上,怎至于此......
人们记恨郑克明,却不明白郑克明为什么会被带走。稍作拨的大人物们深谙到即止之术,没有破,任由一些人自以为是猜测秦帝此举,是为了平息当年利益受损之人的愤怒。
只是好多年前的事情,放在今天才拿出来,而且这个时机也太......牵强了。
有些人自以为懂了,有些人懂了之后更迷糊了。
几天后,在秦都一座酒楼中,几位大人物齐聚一堂,听曲儿饮酒,这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话。
“奚王蠢蠢欲动,陛下心中不安了......”
“区区一个奚王不算什么,大白鱼骑翻手灭之。棘手的是不再内斗的奚人部落。”
“......这必然是晋国捣的鬼。”
“不能肯定,然而老夫在前年之前似乎听道消息,貌似与当年的商队事件有关。”
“不是有关,据老夫所知,这就是晋人的一场阴谋。”
“哦?敢请教......”
老人捻着胡须,饮了口酒,道:“不过是缇骑司策划而已。”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少府大人的神来之笔虽然精妙无双,然而并非无迹可寻。晋人不知道是如何得到了消息,奚人内乱与我秦人有关,更厉害的是,他们知道了奚王的事情。”
“我大秦东进,他晋国必然是最难受的,所以破坏东进大计,便是那时的当务之急。为此,缇骑司想出了一个办法。”
有人问道:“是何办法?”
老人笑道:“那就是——挑动奚王造反!”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好厉害的缇骑司。”
“无孔不入,当真恐怖。”
“然而,缇骑司是怎么会想到这一的呢?”
老人微微皱眉,似乎也不确定,然而终于道:“这就是那个年轻人的可怕之处了。”
众皆默然。
处在他们这个位置,不会不知道老人的那个年轻人是谁。
晋国前任缇骑司提督,谢神策。
想到那个年轻人在鲜卑挫败了大司农,成功逃回晋国,之后又在黄河滩一战中三百黑甲破秦军,继而策划了一场堪称无理手又隐藏了数载才爆发的阴谋,一些人不寒而栗。
“还好......他现在已经退下了。”
“是啊,他要是继续担任缇骑司提督,我大秦不会遭遇何等变故,麻烦是少不了的。”
老人摇头,一个谢神策,即便是厉害,何至于让他们警惕害怕成这个样子。
老人承认,谢神策是很厉害,然而终究逃不过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他要真的如当年的谢道济一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哪至于如今被驱逐追杀?要真是厉害,便不会如此,再厉害的人,死了就什么都不是。
真正厉害的,从来就不是缇骑司,而是晋国那位已经登基二十多年依然英俊潇洒不减当年的皇帝。
一念及此,老人有些感慨,当年去晋国谈判的时候,那个英俊漂亮到连女人都要嫉妒的皇帝,是何等的犀利,何等的意气风发,而今看似未变,却是已经变了太多。
不是老人眼中晋帝就变得弱了。当一切浮华洗净,只剩本真的时候,往往会给人一种平淡的感觉,如今已经人到中年的晋帝,只会变得更加深沉。恰如烈酒,历久弥香。
老人暗想,要是他当年面对的是如今的晋帝,即便没有谢道济与王江淮,也不可能占到更多的便宜。
大人物们见老人不话,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便不再猜,等着他继续。当然,猜的话也不会想到他是在想东边那个国家的皇帝。
过了一会儿,老人从沉思中醒来,继续道:“缇骑司是一条恶狗,闻到腥味就会扑上来的恶狗。而那个时候,我蜂房在奚原附近布置了大量的碟子,可谓泼水不进。缇骑当年在我大秦受挫,那个时候根本拿不出力量将少府大人的计谋告之奚王,所以便策划了传国玉玺地图一事。玉玺地图的消息被蜂房得知,然后就有了商队事件。然而蜂房出动,一无所获,缇骑却抓住机会,将少府的阴谋告诉了奚王。”
“奚王隐忍韬晦,竟然是在这几年中重新与奚人部落和好,准备再起波澜......”
“好一出一波三折的戏!老夫身处其中,又站在局外,体会之,观摩之,便觉得自己老了,哈哈哈哈......”
老人大笑,然后仰头,浮一大白。
周围的数人再次沉默。
他们有自己的资源,对于当年一事也有一些了解,然而终究不是专业的情报部门,没有眼前的这位老谍子神通广大。
老人饮酒罢,遂起身,将乌金腰带松了松,大步离去。留下一些沉吟不语的大人物。
能够将当年事情近乎亲眼所见般毫无差错的出来,整个大晋唯有一人而已。
今天的聚,是聚会,实则不过是百里兑私下邀请一些人来话。之前一个时辰尽是风月,只在最后两刻钟,才谈到要。
百里兑出了酒楼,一名丰满圆润的女子自马车中下来,毫不掩饰自己的容貌,上前挽住老人的手,轻声道:“大人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百里兑也不介意被她挽住,乐呵呵的道:“给某些人提个醒,免得自以为是,坏了陛下的事,也弄出些不该有的幺蛾子。”
女子一笑,自有妖娆,她丰润的身子极有技巧的贴着百里兑,却绝对不会让人觉得她是在往男人身上靠,有些暧昧,更多的却是让人觉得他们是父女。
男人喜欢这样的聪明女人,知道将自己身体最大的优势展现出来,却不显得做作轻浮。
然而显而易见的是,百里兑并不是这样的人。
他是男人,却不是一般的男人。他手下的女间谍,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如果他愿意,随时都可以与他们发生些什么。只不过这种事情从来没有过。
青草芽儿与沫帖儿是其中的佼佼者,如今百里兑身边只剩下了一个沫帖儿。
沫帖儿笑道:“大人竟那些奴婢听不懂的,我还只道是里面的姐妹伺候不周,让大人生气了呢。”
百里兑一笑,看着前方,不作回应。
前方的道路上,一名青衣女子向这边走来。
百里兑无声的笑了笑。沫帖儿则是如临大敌。
青草芽儿,这个她的敌人兼朋友,或许如今还是前者更多一些的人,让她有些不安。
“进来吧,莫让外人看了笑话。”百里兑率先进了马车。
沫帖儿警告的看了青草芽儿一眼,然后也扭着腰肢进去了。
青草芽儿不屑了看了眼沫帖儿的纤腰丰、臀,顿了顿,也上了车。
马车缓缓前行,哑巴车夫的驾车技巧极为娴熟,里面的人几乎感受不到马车正在行驶。
“吧,不在家呆着,找老夫有什么事?”
沫帖儿陪着笑,眼神却是冷的。
如果不是老人护着,她绝对不介意在第一时间将这个被缇骑囚禁数年之久的老朋友杀死。
被缇骑囚禁这么久,谁知道她出了多少蜂房的秘密?既然如此,不管她没了多少,她都该死。
有张保她又如何?她进了张家的门又如何?
再如今张自己都身陷囹圄了。
青草芽儿坚定地看着百里兑,似乎在酝酿语言。
沫帖儿看着青草芽儿的眼睛,突然有些不安。
这么晚来找大司农,该不会是要大司农帮......
果然,青草芽儿开口,道:“请大司农救我夫君出来。”
沫帖儿大怒。
她怒的不是青草芽儿果真恬不知耻要大司农帮她救张出来,而是她对张的称谓。
夫君。
秦都之中有很多人喜欢张,张也风流,然而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资格上张的那张大床。至于进张家的门,则是更少。能够让张允许公然称呼他夫君的人,就那么一两个。
而青草芽儿就是其中一位。
所以沫帖儿很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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