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神策说完,转身带着十名缇骑率先离开,桓石与方农时对视一眼,然后跟上。
来到一片被清扫干净的芦苇荡,谢神策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儿了,清净。”谢神策转身对着跟上来的两人。
桓石看向谢神策,略带嘲笑的说道:“提督大人如此贪生怕死……”
谢神策嘿嘿一笑,说道:“怕死的人才惜命,惜命的人才会对生活有期盼,这样才能活的久,而且活的好。”
方农时点头,表示赞同。
“方天王是性情中人!”谢神策赞叹道。
方农时不理睬谢神策的客套,淡淡的说道:“你到底想要知道什么?”
“大白鱼骑兵。”
方农时眼神微缩。
谢神策自然是将方农时的表情看在眼里。
“你们果然是知道的。”
雨水泛起的雾气在众人之间弥漫,谢神策透过雾气与小雨滴直视方农时,真诚且坦诚。
方农时心中微微泛起波澜。
他号称天王,心境与性情都非一般人可比,单是在乱军之中辅佐严杰崆收拾败局不骄不躁,就可见一斑。
要不是遇到的对手是谋定而后动的谢神策,方农时自信此时已经是朱紫加身了。
这个年轻人身上,实在是有这太多的意外“惊喜”。
从绝对劣势以寡敌众,到明争阳谋扰乱人心,再到出其不意制造恐慌进而扭转战局,最后阴魂不散死命追杀,将他们逼入绝境,这种说起来轻松的故事,非是亲身体验不能感受到其中的动魄惊心。
然而很不幸的是,方农时这一回不是像以往一样扮演主角,而是配角。
他想要扮演一次主角,属于自己和谢神策这台戏的主角,于是他来了。但是最终他还是配角,他不愿意承认,但他改变不了事实。
他居然什么都能猜到?
谢神策看着方农时脸色的变幻――虽然方农时的脸色并没有如何的变化――心中暗自将所有的情报一一串联,然后组合,对整个事情渐渐的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想。
如果是真的,那么这真的是一盘好大的棋。
不仅大,而且博弈的棋手们――肯定是不止一个的,都是高手。
谢神策在思量要不要成为一个搅局者……
于是谢神策说道:“你们果真与秦国勾结了……这就能解释当时,为什么在那么一个关口,你们太行山会和秦国共同举事了。”
桓石与方农时眼中同时闪过惊讶,然后又露出不屑。
“然而,这件事是郑克明导演的,所以,说你们与秦国直接勾结,是不对的。这也是你们露出不屑的原因吧?”
两人心中再次震惊。
“那么,真相就只有一个了……你们是郑克明的人!”
…………
“提督大人,佩服佩服。”
“哪里哪里,桓帅过誉了。”
谢神策摆手笑道:“顺理成章的猜想罢了。这么说来,放出你们能躲过户部与缇骑的追查,在晋都买粮,想来也是靠郑克明的支持了?”
桓石说道:“正是!”
“唔,官匪勾结,这算不算是祸国殃民?”
方农时说道:“错!我们也只是为了生存。”
“借口。”谢神策呸了一声。
方农时向前一步,说道:“如何是借口?我等被官府逼迫,走投无路,若是逆来顺受,早就成了枯骨腐肉,为野狗腹中餐。不反抗,哪来的活路?!而既然是反抗,借助于官府的势力,又有何不可?孙子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外如是!”
“荒唐。”谢神策又呸了一声。
“本提督还未见过如此不要脸之人。”
“这是什么狗屁理论?竟然还有与害自己的人狼狈为奸,联合起来再害无辜百姓,然后深以为然的?方农时,你脑子被狗吃了?还是说你忘了曾经遭受过的那些?又或者说,你想把自己的经历强加在别人身上,看着他们死去活来,满足你变态的快感?”
“你是一个农夫,妻子被官吏奸,淫,父母子女被杀,所以在你反抗官府之后,你就奸,淫别人的妻女,杀害别人的父母,荼毒别人的子女。然后举着大旗立着牌坊说,跟我一起干吧!去杀人,去抢劫,去强,奸吧!把以前受过的罪,都让这些没受过罪的老百姓,都尝一遍吧!于是你就获得了名声,然后你就有权势了。”
方农时的脸色变得很差,这种差,就是同样脸色铁青的桓石,都自愧不如。
“你们这群人,都是变态。”谢神策毫不留情的讽刺。
“因为你们当初遭罪的时候,有些人没有遭罪,所以你们在家人都死光了之后,就觉得自己是被人陷害的,而那些没有受罪的人,应该为你们负责。为什么?很简单,因为要是受罪的是他们,你们就可以免罪了啊!”
“所以你们在看着他们全家和睦的时候,心里就会不平衡,然后就会滋生报复**,然后你们就会冲进他们的家里,杀人,强,奸,劫掠,然后把原本幸福的人,变成你们中间的一份子,最后让他们为你们拼命,获得你们想要的东西。”
“而这个过程,因为有一些滚蛋官员的参与,在你们的宣传鼓动下,你们的罪恶被人们忽视,官府成了替罪羊――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而又因为你们是反对官府的,所以百姓们还以为,你们是救世主。”
“这何其荒唐?!”
“最荒唐的还是做这事的人,这么想的人,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本提督是正常人,认为这不是当然的,这是变态的。所以你们是变态,你们做的事也变态。”
谢神策说完,不再看桓石与方农时,眼神已经飘到了远处。
远处有水鸟盘旋,然后激射而出,在水面一点,抓起一条鱼,飞入芦苇荡中,消失不见。
“十步一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不知怎的,谢神策想到了这首《侠客行》,然后轻声说了出来。
桓石与方农时眉头一皱,然后齐齐绷紧了身体,握住了刀柄,准备随时出手。
“提督大人……准备杀人灭口么?”
谢神策摇了摇头。
“杀你们是为民除害,哪里是灭口?”
“提督大人先前所言,难道不是为了杀我们的时候,减轻一些心理负担么?”
“不至于,杀你们动手就是,哪有什么负担。”
“那……”
“只是有些话想说一说罢了,不吐不快。”
桓石与方农时并未放松身体,而是更加警觉了。
谢神策笑了笑,说道:“不要紧张,要杀你们随时可以动手的……”
桓石大喝:“你最终还是出尔反尔了!”
“那又如何?”
“你想知道的事,永远别想从我们口中得知!”
“这时候说这话,算威胁么?色厉内荏?”
谢神策微微一笑,然后说道:“我想知道的,是传国玉玺吧?”
桓石与方农时惊骇欲绝,齐齐叫道:“你怎么知道?!”
“我现在知道了。你看,你们的表情已经告诉我了。”
两人说不出话来,看着谢神策的眼睛中,惊骇迟迟没有褪去。
“好了。”谢神策拍了拍手,说道:“本提督知道想要的了,你们没有价值了,可以去死了。”
“你卑鄙!”
“无耻之尤……”
谢神策挥挥手,说道:“杀了。”
桓石与方农时同时抽刀,一片暗淡的刀光将身体严严实实的护住,然后身形暴涨,朝着身后的芦苇荡疾退。
十余支箭矢几乎同时射出,朝着桓石与方农时两人激射而来,两人挥刀,将周身羽箭拍落,然后退入了芦苇荡中,只是几个起落,芦苇荡中的浪花便平息了下去,再也不见了两人的踪迹。
“提督大人,他们往西北方向去了。”一名缇骑对着谢神策说道。
谢神策点点头,然后对那名缇骑说道:“依计划行事。”
那缇骑抱拳一礼,然后大步离开,皮靴踏在芦苇杆铺就的水面上,溅起大片水花。
谢神策看着西北方向,然后又看看两人逃走时踩出的浑浊水面,忽然心情变得愉悦起来。
这些一旦翻身,便不认曾经同是贫贱的人是人的人,在谢神策的眼中已经不是人了。
哪有出头之后联合敌人欺压自己人的?
白眼狼?不是。
贱人?有点感觉了。
但终究不如变态准确。
缇骑将三十名山贼带到,然后谢神策下令,将他们全部处死。
虽然期间起了一点波澜――肯定是有人反抗的,但缇骑还是很干净利落的执行了谢神策的命令。
农民阶级不是没有创造力,不是没有改变历史的能量,只是很多时候,他们在成功推倒前代统治之后,自身也会陷入前人的窠臼,重走前人被后人推倒的老路。
究其原因,封建农民自身的狭隘,是他们不断重复历史一个重要因素。
看不到长远,或许他们自己看到了,后代却未必能看到,因此很多曾经煊赫一时的王朝极盛而衰,国消祚亡。
而这些太行山的山贼,未必达到了亡.国之君的水准,却在某些方面有着相同之处。
既然如此,会失败,也是必然的。
失了人心,也就必然失去大势。
“小泥鳅终究翻不起大浪……”
我有一片湖,我有一片海,你是锦鲤,你是蛟龙,又如何?
终究离不开,也跳不出,最终也还是怎么来怎么回。
谢神策离开了芦苇荡。
此时,大雨忽至。
(ps:书友代传,第一章,稍后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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