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今夜星光暗淡,西北一角,有明亮大星,骤然光明,然后坠落。
某个时辰,谢神策突然惊醒,泪流满面,情不自禁。
心中怦然作响的谢神策再也睡不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中的恍然若失让他警意大作。
睡不着,于是起身,谢神策走到如井底的空地,抬头望天。
只能看到巴掌大一块天空,看不见星星。谢神策躺在地上,突然一惊,那块巴掌大的天空,似乎被一道亮光分成了两半。
咦,今夜有流星。
慕容端出现在谢神策身后,手中有一坛酒。
“出去之前,我都不会再喝酒。”谢神策开口。
不知为何,谢神策此时说话的声音很是沙哑,就像撕心裂肺哭过一场一样。
慕容端了然,他知道谢神策的拒绝原因何在,只是本就没有发生什么,她才不会解释什么,于是掀开面具,自斟自饮。
不,没有杯子,她是直接抱坛喝的,虽是一滴不漏,气度却决然不输男子。
“你就不怕喝多了,我杀了你?”
慕容端停下,擦了擦嘴,这个动作无疑很诱人。
只是谢神策喝醉的那晚就见过,因此没有反应。还是看不到她的脸——面具掀开了,可里面还有一层纱啊。
“你这种废物也能杀得了我?”
谢神策发怒。
“呵,晋帝的走狗,生气了?你发怒啊,叫两声听听,哈哈哈哈……”
慕容端大笑,花枝乱颤,酒坛子被她随意扔在地上,酒水洒了出来,一阵幽香。谢神策倏然起身,浑身戾气。
“来来来,晋帝的小狗狗,你若愤怒,我陪你大战三百回合。”
慕容端再笑,然后下一刻,她就发现对面的谢神策收敛了怒意,一脸古怪的看着她。
大战三百回合,沙场上的豪言壮语,放在这种孤寡的环境中,难免会引人遐想。
谢神策一直以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于是慕容端这句很嚣张的话在他听起来便很暧昧。
于是谢神策不怒了,他张开双手,说道:“你来吧,我不反抗,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慕容端怒了。这是谢神策第二次说“就当被狗咬了一口”这种话,让她觉得是莫大的屈辱。
被狗咬了一口,难道不应该是三贞九烈的女子说的话么?你一个男人,什么时候这么不要脸了?再说了,我和你根本没有什么好不好!
既然如此,你说这话就该打。就算你长的像将军,也不行。
慕容端是不屑于解释的人,又是想到说道做到的人,于是很自然的,之前莫名悲伤,之后嫉妒愤怒,如今厚颜无耻的谢某人,就被残忍血腥夜叉养鱼人结结实实的打了一顿。
谢神策不是受,这种打人不打脸只打全身敏感点的照顾让他倍感侮辱。然而被一个有着仇恨的女人强推了,这本身就是一件奇耻大辱,更何况还死活打不过这个女人?
玛德,老子是打不过你。不然将你凌迟了……被打倒在地的谢神策在心里这样想到。
慕容端深吸一口气,似是浑身舒畅。
呼……打完收工。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总喜欢揍你?”
慕容端对着眼中几乎喷火的谢神策淡淡的说道。
谢神策很不喜欢慕容端这种高高在上的长辈语气,就如同他极度不喜欢那些总爱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手画脚的卫道者一样。
所以谢神策说道:“因为你是变态!”
“你既然是杀人无数的夜叉,那就不应该对我手下留情。你既然是燕国的长公主,我是晋国的小侯爷,落在你手中我早就有死去的觉悟,你却又为什么不杀死我?你一方面对我表现的像朋友,不,是比朋友还朋友,另一方面,想打就打想骂便骂,就像奴隶一样,你以为你是什么?你就是一个疯子!”
“你又把我当什么了?我不是你的奴隶,我是你的敌人!你杀死了我的管家爷爷,你杀死了我还叫不出名字的士兵,你让我陷身于此,让西北大乱,你是我的仇人!那么......”谢神策说道:“我是要杀死你的。我是你的仇人。”
谢神策越说越激动,隐隐有暴走的倾向。
然而慕容端多谢神策的激动恍若未觉。
“发泄出来吧,发泄出来吧......有些情绪,越是隐藏的深,越是压抑的紧,就越是影响你的判断,一旦爆发就越是猛烈,后果也会恶劣。你现在说出来,发泄出来,就好了......”
谢神策一步步向慕容端走来,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
“你这个疯子!你既然已经抓住我了,为什么不杀死我?!为什么不杀死我!偏偏要把我带到这样一个鬼地方来!你杀了我啊!”
“你很喜欢钱么?你是穷疯了么?你看着这金树银花珍珠玉髓很高兴吧?你喜欢钱你就一个人来啊,为什么要把我带着?我知道我长得很好看,但你是燕国长公主,鱼池子的养鱼人,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至于要如此折辱我?”
慕容端的眉头陡然一紧,心道我怎么知道当时就把你带进来了?同时她觉得谢神策说话的方向,似乎跟他想的有些偏。
“你还缺男人?你不是面首三千么?不是每上了你的床的男人,第二天都会变成尸体么?你不是喜欢收集男童的人皮么?你不是与燕皇还有你那个侄儿私......”
“啪!”
清脆的声音响彻山谷。
谢神策的脸上瞬间出现五道指印。
“疯婆娘你敢打我?!”
谢神策气急败坏。
然而下一刻,被慕容端眯起的双眼召回了一丝清明的谢神策便发现,自己错了。
慕容端不敢打他?
笑话,刚刚才打过的好不好。
慕容端敢打,而且从目前来看,还敢于随时随地随心所欲的打。
于是刚刚停歇半刻的狂风暴雨,倾盆又至。
当谢神策鼻青脸肿的躺在草地上时,慕容端也有些微喘。
打人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尤其是因为这样的理由打人的时候。
然而慕容端必须承认,面首三千这样的传闻,不尽然是空穴来风,也不至于真凭实据。整个燕京,爱她喜欢她的人和恨她害怕的人一样多,尤其是一些个自诩风流的燕赵狂生,就算是被她手下留情差点整死,事后反而不会记仇,倒是越来越奔放,越来越痴情了。
按照这样计算,三千哪够?
至于喜欢杀死过夜后的男子,她哪有过夜的男子可杀?收集男童的皮这种事情,她也没有丝毫的兴趣。
然而谢神策后一句,燕皇慕容夔与大太子慕容城,对她未必就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晦心思,这一点她明白。尤其是她那侄儿,自从某一年将他从某个阴暗潮湿的角落里拎出来之后,对她就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只是弱水三千,属于她慕容端的那一瓢,早就饮过了。
如今对谢神策的“垂青”,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谢神策生了一副漂亮的皮囊。
睹物思人,睹人亦是如此。慕容端自从第一次见到那个眉眼熟悉的人的画像之后,便不可抑制的思念起往昔来,便不可抑制的关注起来。以至于专门为他做了一些谋划,想看看他到底能成长到何种地步。
固然有感性的因素,但慕容端又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完全被情绪左右的人?
于是当年无心插柳,而今郁郁成林。
——只是,距离她的预期还差很远。
将军是不会妥协的人,而你,居然就这么简单的屈服了,居然没有反,居然还在为晋帝驱驰......
所以慕容端心里很不甘。
她要再努力一次。
“谢神策,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今天挨打的会是你,而不是我?”
谢神策没有回答,在他看来,这根本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我打不过你,被你打很正常。即便我抗争了,我很不甘,但这种能表现我威武不屈的态度情绪并不能改变结果。要是我打得过你,那挨打的就是你了。不,根本不会有挨打一说,我早就直接杀死你了。
慕容端似是知道谢神策所想,说道:“个人勇武,在战阵之中实在不足为恃,纵有十人敌,哪有百人敌?至于万人敌,不过是小说话本的杜撰罢了。上者御人,所凭借的,不过头脑而已。”
“你今天是我的阶下囚,并不是因为你不够强大,甚至不是因为你不够聪明,只是因为你,站错了位置。”
“有多少碌碌庸才,只是因为站对了位置,便能够轻易攫取旁人难以企及的权势财富。有些人,纵使才华横溢,也难免早夭。谢神策,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没看清形势,或者说你看清了,却没做出应对,所以你才有了今天这样一个模样。”
谢神策笑道:“你是在说服我,要我投靠燕国么?”
慕容端摇头:“燕国,不适合你,你也不适合燕国。我不是要你投靠谁,只是觉得,你应该有自己的打算。你总不能在某些人手底下活一辈子,仰人鼻息,生死不由己。”
“如此低劣的离间手段,你以为我会着你的道?”
谢神策嗤笑道:“我们内斗,只会让他人渔利,你这么说,不外乎是因为你与拓跋部有约。我们反目,会连带着西北,进而影响与宇文部的关系,西北战局一旦逆转,遭殃的不但是我西北,而且是整个关外道,甚至是山西道。届时我西北面对的,就不光是拓跋部了,还会有之前的盟友宇文部,秦人,还会有你们燕人。至于腹背,难保晋都对我也有动作。”
“如此一来,我想,获益最大的,不是拓跋部、宇文部,甚至不会是秦人,而是你们燕人!”
“我说的对么,长公主殿下?”
谢神策微微嘲讽,慕容端面露赞赏。
“不错,鲜卑诸部、秦人,都与你西北直接接壤,唯独我燕国,千里之遥,不与等同。你们打得越厉害,我们就越高兴,获得的利益也就越大。当然,这对于一心想要削弱世族门阀势力的晋国皇帝而言,也是大大的有利。”
谢神策默然。他当然知道,慕容端所说非虚,一旦他奋起反抗,与晋帝彻底撕破面皮,那么形势必然会如今晚这番对话般发展。
慕容端的坦诚,让谢神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而这一丝没能及时抓住的明悟,似乎正是他一直想要做而没能做的。
晋帝要削弱世族的影响,要打破门阀的垄断,按照他前世的说法,那叫皇权与相权、中央与地方,加强中央集权的举措,没人比谢神策更能直观清楚的明白晋帝想要干什么了。
依靠世族门阀维持统治的大晋国,其最高领导者反过来想要将他统治的基石拆除,不得不说,这种魄力与决心,在当世要超越所有人。在这份决绝与手段上,无论宋主秦帝与燕皇,也都逊色了晋帝不止一筹。
见谢神策默然,慕容端笑道:“你们的这位皇帝陛下,实在是一个奇怪的人,怎么说呢?嗯......就好像是一个人,站在梯子最顶端,却想着要将梯子的踏脚全部拆掉,自己却还不掉下去,哈哈哈哈,你们晋人有个包子的笑话是怎么说来着......”
“吃了七个包子,觉得前六个白吃了。”谢神策没好气的说道。
慕容端大笑,说道:“对!就是这个道理,他田启如今就是这样,觉得他晋国有今日之成就,完全是第七个包子——他田氏家族一人之力,他完全忽略,或者有意忽略了前六个包子——晋国世族的努力,想着从今往后,只要一直吃第七个包子,就能果腹。你说这是他田启太傻,还是你们这些前六个包子可怜?”
谢神策淡然道:“没什么可怜的,慕容端,别笑话田启,慕容夔难道不是一样?或者在这件事情上,秦帝与宋主也是同样的想法,只是如今只有他田启一个人,敢于做了而已。”
慕容端眯起眼睛,看着谢神策。
“哦?听你的口气,难不成早就料到了?呵呵,以前觉得你鼠目寸光,倒是有些冤枉你了。是我走眼了?”
谢神策冷笑:“能让长公主殿下看走眼,这可是求不来的荣耀,我谢谢你看走眼了。”
“晋帝要削权,要集权,我大晋不是没人看不出来,也不是没人认识不到其积弊,没想过做领头羊。只是一直以来,门阀集团,世族力量太过强大,牵一发而动全身,没人敢于尝试,而那些敢于稍微尝试的人,都已经死了。这一点,不光是我大晋,就算是两百多年前的大楚皇朝,也有人试过,但同样没人成功过。”
谢神策坐起身来,说道:“大楚皇朝的那位旷世名将,不正是因为反对世族,而被世族集体扑杀的么?他死了几百年了,有些人说是因为他反对修建皇朝阁,有人说是因为他功高震主,有人说是因为秦会之的贪婪嫉妒,还有人说什么狗屁倒灶的谪天神......相信长公主不会与那些俗人一般看待,张寇之的死,哪会这么简单?”
慕容端笑道:“张寇之啊......那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诚然,他的死,不是表面那么简单。羸弱的皇帝没那么大的魄力,权柄通天的秦会之要动他也极不容易。至于反对皇朝阁,这种隐蔽的举动更是不足以成为连下金牌召回赐死的充足理由。其实不过是张寇之的一些做法,触犯了诸世族的集体利益,才死于千万人之手。”
慕容端说起张寇之,仿佛透过井口的天空,看到了那个丰神如玉的将军,独力面对整个燕国,最终陨落。然而本应该伤心变色的她,连声音都没有半点颤抖,一丝情绪的变化也无。
谢神策听不出来什么,慕容端继续说道:“你说晋国不是没有人看不到,我相信,而且我相信,那些人中必然有你的祖父。你的祖父是看破之人,而你,则是破局之人。”
“没人敢轻易触碰那些千丝万缕的世家贵族,你不一样。你接受了晋国最上层的,最系统的教育,你对晋国的世家贵族了如指掌,但你又不是这个系统的,至少在官阶晋升上,你走的是另一条路。他山之石,你来破局,恰恰最好。”
“而事实上,你做了,而且做的很好,就目前而言,甚至当得上成就斐然四字。我个人以为,田启那个做梦都想杀死你的小人,现在都还能偶尔良心发现感谢你一把。”
谢神策自嘲一笑:“这倒是,没有我,他田启到死都可能迈不出那一步。”
“不然怎么说他田启是英主,是雄主?机会只在那一瞬间,若是他当年思虑差了半分,就决然不会有今天的局面。”
谢神策看了看慕容端,说道:“如果他想错看错,那我将会毫无还手之力。”
此地没有别人,所以谢神策没有遮掩,还手之力值得是什么,两人心知肚明。晋帝要杀他,他不想死,从一开始就不想死,那么反抗就是必然的。
只是慕容端明白,却未必觉得谢神策反抗了,尤其还反抗成功了。
慕容端没有嘲讽谢神策,不是因为她觉得谢神策值得同情,而是因为有一个问题,她至今都没想明白。
“有个问题,我想了很久,都没有答案......”
“你想问的是,为什么我会帮他这个忙,是么?”仿佛早就等着慕容端发问的谢神策一脸笑意。
帮谁的忙?晋帝啊。什么忙?以讲武堂与武举,打破世族的特权垄断。
丝毫没有觉得被谢神策扳回一城的慕容端可不会在意这种言语之上的得失,只是神采奕奕,想要知晓究竟。
“呼......”
深深呼吸的谢神策想了会儿,然后开始说话。
“我家是读书人。”
“其实自大楚皇朝时候起,我谢家就是读书人了。”
“所以我家的人,无论是爷爷,还是父亲,都是地道的读书人。哪怕是最跋扈嚣张的大伯与大哥,从本质上说,都可以归作读书人一类。大伯大哥是狂,是目中无人,但他们都有自己的底线,不做愧对百姓民生的事。”
“我们谢家自从两百年前从龙之后,就一直享受殊荣,及至今天,已然是天下第一等的门阀大族,尊贵非凡。旁人看来,我谢家是望族,更是享有世袭爵位的贵族,朝中也是一呼百应,爷爷在世的时候,如果愿意,甚至可以做到一手遮天......真正的一手遮天。”
“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我谢家的根基在哪里?”
谢神策看着慕容端,问出了这样一句话。他能知道,以慕容端对他的了解,在他身上的下的功夫,必然对谢家也做了充分的调查,虽然不会涉及核心,该知道的,必然也会知道。
慕容端皱了皱眉头,很显然,即便她对谢家有一个比较详细的了解,但这方面却是没有虑及。而且,这个问题本身,就很少有人会思考。
谢神策笑笑,也不等慕容端回答,说道:“你一定以为,我谢家的根基,是无数良田庄园,无数的附庸世族吧?”
慕容端反问道:“不是么?”
“不是!”
谢神策道:“那是你们一般意义上的门阀根基只所在,而我谢家不同。”
“我谢家的根基,从来就不是那些田地附庸,从来就不是庄园钱财,甚至不是朝堂上数十年不变的坚定盟友。我谢家的根基是......读书人。”
“读书人?”慕容端疑问道。
“是的,读书人。”谢神策露出一个果然你不知道的表情,说道:“我谢家是读书人,所以我谢家的根基,自然就是读书人啊。”
“这是一个几乎被所有人都忽略的问题,所以在你们的认识中,我谢家,其实是和王家、司马家一样的。但其实不一样。”
“这就是我为什么能够帮助晋帝打破门阀的原因。这也是为什么我这么做,爷爷会同意,谢家会同意的原因。”
慕容端若有所思。
即便是武夫当国,这个天下,最终还是要读书人来治理,马上打天下自然说得通,但要马上治天下......不是没有,但匈奴鲜卑,结果自不用多言。事实上慕容端何尝不明白,她慕容氏之所以脱离了鲜卑部族的体制,建国筑城,之后还一力提拔文官治国,不就是这个道理?虽然说燕国近两百年,至今也未能在这方面取得多少成就。
天下需要读书人治理,那读书人从哪里来?
这个问题的答案,再浅显不过了。自然是从书本中来。难不成世家大族的子弟,读书识字就能称得上读书人了?
当然,不能否认的是,这些人,学问未必精通,学识未必不广,只是相较于庞大的家族样本来说,极少数的精英教育,只需要培养一两个继承人养活一族人的模式,明显渐渐不能满足需求了。
于是需要更多的读书人。
于是书塾兴盛,于是读书声越来越多,读书声越来越大。
直到某一天,读书声响彻天下的每个角落。
慕容端猛然想起,她之前貌似跟谢神策说过,她与他都看不见那一天,或者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那一天。
慕容端第一次对自己说过的话感到羞愧,感到后悔,同时有所期待。
然后她又突然想到这样一个故事。
当年谢衣攻宋,兵锋所指,所向披靡,几乎将整个江南郡打沉,稍有抵抗,便是不计后果不顾阴德的屠戮,却在苏州城一间书塾勒住了马蹄,还止住了几乎疯狂的晋军。
因为他听见了读书的声音。年迈的书塾先生颤颤巍巍的拿着一截树枝对着谢衣,害怕的涕泗横流,却用从胸腔发出的声音对书塾里面的十余蒙童大吼读书,对谢衣大吼要杀人先从我这个读书人身上踏过去。
然后谢衣将自己的帅旗立在这里,直到攻克整个苏州城。
他离开的时候丢了一包银子在书塾(当然是抢来的),说了一句“吾虽踏破十座百丈城,不断一句读书声”。
这个故事,慕容端不知道真假,谢神策知道,而且知道的很清楚。那包银子,是从攻城之时就带着十余小妾逃跑的南宋状元刺史府中搜出来的,包银子的包,就是那状元刺史的官袍——这当然是谢衣喝了酒跟他与谢神威兄弟两吹牛逼时候说的。
所以谢神策之前说谢衣到底也是读书人,至少有读书人的底线,并不为过。
谢神策说道:“所以,我们家都是读书人,自然会为读书人着想。天底下的读书人会越来越多,而更多的读书人出来了,就不可能是一两个门阀能够吸纳的了的。他们要出头,怎么办?”
“那就打破特权垄断的门阀啊。没有了制约读书人上升的桎梏,那么鱼跃龙门,千帆竞发,是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修齐治平独领风骚......谁知道呢?”
“毕竟江山代有才人出。”
谢神策说完,看着巴掌大的天空,很想念一些人,尤其是一个杀人无数,却说出了踏破百丈城不断一声读的男人。
慕容端看着谢神策抱膝而作仰望天空,突然觉得这个比自己小的男人,很孤独,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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