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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十五年正月初一,哦不,已经不能再叫大业十五年了,得叫义宁二年、皇泰二年或者天寿二年了,总之就是正月初一这天下午吧,陈丧良派给云老将军的唯一一支后军步兵万余人,在李靖之弟李客师的率领下,顶着纷飞的雪花顺利来到了新安城下,与云老将军率领的前军会师一处,多少补强了一些陈丧良军孱弱的东线,.
云老将军的对这支后军的心情十分复杂,面对着王世充、李密和化及兄三个强大对手,几乎没有任何还击能力的云老将军是很盼望得到兵力补充,但陈丧良却派来的却是鸡肋一般的二线军队就算了,即将担任云老将军军事副手的主将李客师也是一个从没上过战场的军事新丁,在战场上能不能靠得住根本就说不准,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拖了云老将军的后腿,反倒成为累赘。
更麻烦还是李客师的特殊身份,李靖之弟,天下为数不多和陈丧良有着血缘关系的人,任人唯贤的陈丧良少有刻意提拔的亲信亲戚,刚入仕就能统兵作战的陈丧良心腹党羽,这样的部下如果不听招呼不听话,对他既不能打又不能骂的云老将军怎么都得头疼一把。
麻竿打狼两头怕,李客师其实也在担心自己与云老将军的关系,李客师很清楚自己刚入仕就能统兵出征的原因,更知道陈丧良对他的照顾提拔必然会引来同僚非议,自己在战场上稍有闪失,自己的前途命运和远房侄子陈丧良的威望一起都得受到沉重打击,容不得半点失败,而云老将军既三朝老臣,又是出了名的贪赃纳贿、阿谀奉承之辈,李客师首次出征就碰上了这样的上司,自然是怎么都得担心一下是否会被这样的上司连累,误了自己的似锦前程。
还好,云老将军和李客师很快就发现自己应该是多余担心了,到了新安后李客师立即就通过对前军营地的观察发现,云老将军在治军安营方面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却贵在正统标准,条理有序,不出大的疏漏,军纪军貌也是有板有眼,即便不算强军之姿,也保持了一支正常军队的应有水准,比之乱世中常见的乌合之众强出不是一点半截,让担心上司统兵治军能力的李客师悄悄长松了口气。
云老将军也悄悄松了口气,因为初步的接触下来,云老将军发现李客师除了有喜欢射猎的坏毛病外,头脑方面还是很能认清现实情况的,至少没有刚一来新安就迫不及待的请求出兵放马,建功立业——云老将军不怕李客师不能打,可就怕李客师一味求战,不分青红皂白的只想急着出兵立功。然后云老将军又试探性的问起李客师对自军战术的看法时,李客师的回答让云老将军又很是欢喜和放心了一把。
李客师是这么回答的,“末将斗胆,认为老将军现在的坚守策略十分得当,强弱悬殊,无论李密、宇文化及还是王世充,他们的整体实力都远在我军之上,我军空有两万余人,士卒却多是新兵,既缺训练又少装备,在真正强敌的面前很难起到大用,我们贸然出战只会是自寻死路,惟有采取守势,坚壁自保,静观三大强敌自相残杀,然后再伺机出兵方为上策。”
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后,云老将军这才把自己与化及兄之间那些蝇营狗苟的事低声对李客师说了,又仔细介绍了东都战场现在的具体情况和骁果军目前的窘迫处境,最后才又问起李客师对此的看法。李客师则盘算了不少时间才答道:“老将军,末将认为,既然你能够间接左右宇文化及匹夫的战术决策,那么最好还是不要让宇文化及再用昨夜那样的劫营破敌之计,应该让宇文化及与王世充、李密实打实的正面消耗,对我军而言才最有利。”
“为什么?”云老将军不动声色的追问道。
“末将认为,用计用谋,宇文化及绝不可能是李密、王世充的对手。”李客师拱手答道:“王世充和李密是公认的乱世枭雄,出了名的老奸巨滑,我们丞相之前在几次与李密交手,都对他智谋战计深为忌惮,宇文化及若是与之对拼计谋,基本上毫无胜算。”
“况且新安距离东都又有六十里,距离金镛城更是远达八十余里,战场之上形势千变万化,老将军你身在新安,根本无法做到随机应变,随时替宇文化及出谋划策,替他应对局势变化,所以老将军你即便在用智用计方面不输李密王世充,操纵宇文化及与之智斗,仍然还是以短击长,难有胜算。既然如此,老将军你若是能够操纵宇文化及与王李二贼正面消耗,以不变应万变,扬骁果军战力之长,避宇文化及智谋不足之短,那么老将军定然能够使宇文化及与王李二贼三败俱伤,完成丞相交予你的重担。”
听完李客师的见解,云老将军终于露出了一些微笑,笑得还颇欣慰,旁边的张永通和鲜于质等人却都瞪大了眼睛,鲜于质还脱口说道:“一模一样?怎么差不多一模一样?”
“什么一模一样?”李客师一楞。
“客师将军你的见解啊,和云老将军的差不多一模一样。”鲜于质解释道:“今天中午,我们收到宇文化及和李王二贼互相劫营打了一场意外遭遇战的消息后,云老将军马上就说不能做让宇文化及和李王二贼斗智计了,宇文化及绝不可能是李王贼军的对手,我们又隔得太远无法随机应变,所以就云老将军就赶紧给宇文化及去了一道书信,建议宇文化及尽量凭借坚固营地和李王贼军打消耗战,别冒险出战更别冒险打流动战。”
李客师有些难以置信了,看向云老将军的目光中尽是震惊与钦佩,云老将军则微笑说道:“客师,以后多帮老夫出出主意,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还有,宜阳那边我就拜托你了,先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一有机会就马上出兵宜阳,拿下里保护住熊耳山小路,将来我们主力出动时,也可以多个选择。”
李客师赶紧恭敬答应,之前对著名马屁精云老将军那点轻视也彻底的一扫而空,云老将军则一边命人准备酒宴为李客师接风洗尘,一边又随口说道:“既然客师的后军已经顺利抵达,那我们也该适当的示一些强了。善意,你替老夫提笔,给王世充去一道书信,就说我军兵力已经得到了补强,老夫在近日内将适当出击,参与讨伐宇文化及,届时肯定要借道他的防区道路,望他克制麾下士卒,不要与我军生出误会。”
“老将军,这么做会不会太过刺激王世充?”姚懿有些担心的问道。
“必须得刺激一下他,让他知道老夫对他的威胁。”云老将军冷笑说道:“不然的话,他和李密奸贼肯定只会千方百计把宇文化及骗出营外决战,不会急着去攻打宇文化及的营地。”
云老将军这一手刺激效果还算不错,探得关中又有后军给云老将军补强兵力,王世充本就已经生出了一定忌惮,再看到云老将军暗含威胁的挑衅书信,王世充马上就明白云老将军是在表态不会放弃插手金镛城战场的机会。对此王世充虽然不惧,但也不能完全忽视,所以王世充除了以更加强硬的口气警告云老将军也必须约束部下之外,再有就是只能与李密商议如何加快速度发起决战,尽快解决化及兄这个正面强敌,以便回过头来收拾云老将军这个跳梁小丑。
主力倾巢出动的李密比王世充更加急于决战,一拍即合之下,王李二军便在正月初二这天各出大军,联手来到化及兄营外搦战,对咱们云老将军信心大增的化及兄则坚决执行云老伯战术建议,指挥军队坚守营地,不管王李联军在营外如何叫骂搦战,就是不许一兵一卒出营交战。
搦战无用,王世充和李密只能是执行第二套方案,携手猛攻化及兄营地,还很讲信用的严格执行王一李二的出兵约定,由李密军负责攻打化及兄营地正面,王世充军则负责强攻化及兄的营地西面,统一号鼓同进同退,互不吃亏占便宜。
营地攻防战的结果是三支参战军队都没有占到任何便宜,缺衣少药的骁果军受严寒气候影响战斗力大减,但匆匆加固后的营地工事却给了骁果军喘息调整的机会,士卒伤病严重的一支队伍一旦支撑不足,调动方便的后军马上就可以冲上来补漏助防,凭借人数和地利挡住王李二军的冲锋势头。蓄锐已久的王李联军将士虽然在体力和士气方面占据一定优势,奈何又有一个攻坚难题,前军即便辛苦打开了缺口,被强弓硬弩压制的后军也很难立即冲上来扩大缺口,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骁果军的预备队抢先堵住缺口,继续拦住他们的进营道路。
很难描述这场营地攻防战的具体画面,骁果军将士有装备有经验有身高优势,奈何却身着单衣在风雪中手脚僵硬,动作僵硬战斗力下降严重,完全只能依靠单薄工事抵挡王李联军的如潮攻势;王李联军有体力优势士气也占上风,无奈前方却有鹿角拒马和壕沟栅栏挡道,冲锋速度再快到了工事面前也得放慢脚步,无法与伤病严重的骁果军展开近身混战,只能是隔着栅栏鹿角与骁果军对砍对捅,对拼兵力消耗,即便获得一定优势也无法把优势转为胜势,伤亡一起在不知不觉间悄悄扩大,精兵锐卒也一起在悄悄的不断死伤。
面对这样的局面,李密和王世充一起大皱眉头,实际指挥营地防御战的司马德戡也在大皱眉头,司马德戡是没有想到自军的战斗力会锐减到这个地步,单兵一对一竟然会处于下风,李密和王世充则是皱眉于化及兄的坚守营地战术,明知道骁果军只要离开营地工事保护,自军就有很大希望获得胜利,奈何化及兄这次却象吃错了药一样死守不出,以工事优势抵消和弥补伤病劣势,这样的战术虽然称不上神妙也十分死板,却让李密和王世充生出一种老虎啃刺猬无处下嘴的感觉。
营地攻防大战足足持续了三个时辰左右,直到实在无望攻破重兵把守的骁果军营地,李密和王世充互相确认了对方都不愿耗下去,这才一起鸣金收兵,结果让李密和王世充再次大为皱眉的是,他们在攻营大战中阵亡士卒的总数竟然达到两千余人,伤者总共超过三千六百,虽然没有伤及元气,筋骨也被骁果军给划了好几道口子。所以王世充和李密在回军路上碰头时,便一致得出了一个结论——绝不能再这么打下去,再这么打下去只会三败俱伤,白白便宜躲在关中的陈丧良。
还好,也不是没办法避免这一局面,对自己计谋一向自信的李密和王世充很快又拿定主意,决定由李密分出一军去攻打河阳桥,切断化及兄与黎阳仓后方的联系,逼迫化及兄出兵去救河阳,而化及兄只要动起来以后,接下来的战事就可以好打得多了。
李密和王世充这一手也确实有效,郝孝德奉命率军八千北上去抢河阳桥后,收到消息的化及兄确实是大吃一惊,为了保护粮道和与后方的联系,化及兄还真的派出了一支骑兵去救河阳,然而杨士览率领三千骑兵北上河阳时,则理所当然的遭到了李密军的伏击,郝孝德也掉头杀来,与伏兵携手夹击杨士览,同时李密的伏兵还极力拦住杨士览军的退兵道路,只是故意放跑少数骁果军骑兵回营报信,引诱化及兄继续出兵去救。
封德彝死死拉住了化及兄,没让化及兄继续出兵去送死,指出这是敌人的引蛇出洞之计,自军一旦大量出动,十五里外的李密军主力和二十里外的王世充主力必然乘机大举出动来袭,建议化及兄按兵不动,命令杨士览自行力战突围。司马德戡也在这个关键时刻站到了封德彝一边,指出区区三千军队就算全军覆没,骁果军也承受得起这个损失,但如果大举出兵离营,就必然要被迫在冰天雪地中与蓄势已久的敌人主力作战,到时候损失只会更加惨重。
化及兄最终还是采纳了封德彝和司马德戡的建议,没有出兵派人命令杨士览自行突围,结果杨士览凭借着李密军的有意不下死手,也成功带回来了近半军队。李密惊讶于化及兄的当机立断之余,马上又生出了一条毒计,收买了三十余名在战场上俘获的杨士览部下,让他们佯装逃回化及兄营中充当内应,也乘机散播谣言,说是司马德戡不满化及兄到处冒傻气的瞎指挥,准备干掉化及兄与李密、王世充言和。
与此同时,得到李密消息的老狐狸王世充那边也出手了,写了一道书信给司马德戡,在书信中先是把化及兄骂得半钱不值,然后劝说司马德戡干掉化及兄自领军权,还承诺得手后不仅送给司马德戡寒衣万套和布匹三万段,还要拉着李密与司马德戡携手言和,然后并取关中。末了王世充随便从之前俘虏到的骁果军士卒中挑选了一人,派他携带书信和礼物潜往骁果军中与司马德戡联系,也不指望书信真能送到司马德戡手里,只要书信能够送进骁果军营地里就行。
王世充和李密这一手差点没把司马德戡坑死,书信还没送到司马德戡面前就抢先被化及兄拿到后,原先就对司马德戡满腹猜忌的化及兄在大怒下不顾大敌当前,竟然生出了先下手为强干掉司马德戡的念头。好在封德彝再一次拦住了化及兄,一边指出这是敌人的离间计,一边建议化及兄加强对司马德戡的暗中预防万一,好说歹说才让化及兄平息了怒气。然后封德彝不敢怠慢,赶紧把骁果军的最新情况和司马德戡这件事一起写成书信,派心腹送来新安交给了云老将军。
封德彝的书信给云老将军敲响了警钟,让云老将军明白自己还是低估了李密和王世充的奸猾程度,也高估了骁果军目前的承受能力——现在的骁果军,已经根本不是王李联军的对手。为了完成陈丧良让三大强敌三败俱伤的最高指示,云老将军不得不找来几个部下副手,与他们商议对策。
商议下来发现事情很难办,首先就是自军绝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与骁果军公开联手,然后就是自军实力太弱,就算直接和王世充、李密翻脸也扭转不了战局。绞尽脑汁间,姚懿提出了一个十分大胆的建议,道:“老将军,既然李密和王世充两个奸贼不肯打消耗巨大的攻坚战,只想和宇文化及野外决战,那我们何不成全他们?削弱他们的部分实力,让他们无法全力投入战场,在力量不足的情况下和宇文化及决战?”
“削弱他们的部分实力?如何削弱?”云老将军忙问道。
“佯攻洛口仓如何?”姚懿语出惊人道:“我们出兵一支,沿洛水南岸东进,威逼洛口仓城,李密闻报必然要分兵监视我们,王世充怕我们乘机打洛阳南城,也肯定会加强南城防御,然后宇文化及不就可以乘机出兵决战了?这么一来,对宇文化及的军心士气也是一个巨大鼓舞啊?”
听到姚懿的惊人建议,云老将军和李客师都不吭声,鲜于质却慌忙摇头说道:“别乱开玩笑,我们怎么可能这么做?第一就是师出无名,我们目前在名誉上还是李密的盟友,突然向盟友不宣而战,道义上处于下风。第二就是我们的实力太弱,李密如果分兵南下,王世充也从背后出兵攻打我们,那我们的偏师不就是腹背受敌,进退无路了?”
云老将军还是不置可否,又盘算了半晌后,云老将军还转向了李客师,问道:“客师,你怎么看?”
“末将觉得可以一赌。”李客师答道:“今年的气候太过寒冷,骁果军那边的情况比我们危急得多,宇文化及也太过无能,继续这样下去,基本上必败无疑,要想让李密、王世充和他两败俱伤,最好就是采纳姚善意的策略,直接替宇文化及牵制王世充和李密的部分兵力,给他壮胆鼓气,让他主动出兵和李密、王世充打决战!不过道义方面……。”
“道义方面不是问题。”云老将军摆摆手,冷笑道:“封德彝透露的消息,老夫率军来到新安之前,李密匹夫曾经私下里寄书与宇文化及言和,已经背盟在先,老夫有把握将那道书信直接要过来,和他翻脸绝对是师出有名。”
“这就没问题了。”李客师正色说道:“虽然出兵洛口仓十分危险,但打仗本就是赌博,有骁果军强敌在旁,李密和王世充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和我们再开战场,很可能就是分兵监视我们预防万一,待到宇文化及出兵和他们决战之时,我们也可以迅速回师新安。”
“那就赌一把吧。”云老将军点头,道:“老夫这就给宇文化及去信,叫他沉住气等战机出现,也把李密那道书信要过来,拿到了那道书信,老夫先抄一道副本送去给李密匹夫,他就明白老夫兵向洛口仓不是闹着玩的了。”
“老将军,让末将率军去佯攻洛口仓如何?”李客师又自告奋勇道。
看了一眼李客师,云老将军微笑问道:“你不怕?这可是你的出道第一战,如果有什么闪失,对你将来可十分不利。”
“末将当然有些怕。”李客师苦笑回答,又说道:“但末将不想被人嘲笑为靠侄子靠兄长统兵,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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