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张卿想到了火,那种连他都相当忌惮的青色火焰,仿佛可以焚烧万物。
他的想法莆落,一簇纯青色的火焰俏然从沈苛背脊上燃起,转眼流淌于其身躯之上,一种令人周遭空气瞬间都炽热的气温骤然升起,河水渐沸,气雾乍起,一时之间,尤其诡异。
无眼被眼前的一幕唬了一跳,下踢的腿猛地回旋,整个身子冲天而起,落在远处的一块大石之上,死死盯着河面上的沈苛。
沈苛已经不能算是沈苛,他浑身燃着火焰,简直如同地府炼狱中来的鬼卒。他站于河面,两道浓稠气雾自他脚下冉冉飘起,周边河水咕咕作响,竟已沸腾起来。
无眼冷笑一声,道:“造化火?你手段倒也不少!”
沈苛撤去身上的火焰,其衣襟转瞬成灰,整个人浑身**,连半缕蔽物也不见。他自顾自搽了搽嘴角干凝的血迹,咧嘴一笑,道:“你们真是卑鄙,我都尚未准备妥当,就偷袭了三招。”
无眼冷哼一声,道:“你现在准备好了?”
沈苛摆摆手,叹道:“不够,至少得等我休息一会儿。”
张卿在一旁大笑道:“沈兄,你瞧你现在简直像只荒山老林里跑出来的野猴子,当着我们的面休息也不知羞。”
沈苛挺了挺腰板,摆了摆屁股,大笑道:“张兄此言差矣,你仔细瞧瞧在下的资本,已经可让许多人羞愧的无地自容啦。”
张卿居然真的盯了一眼他的下体,啧啧称奇道:“假如沈兄今日一命呜呼,倒是可惜了这副好身子。”
无眼忽然皱了皱眉,他怎么也想不到沈苛这人到了这种时刻居然还有这般好心情,更觉得张卿未免太也儿戏。他沉默了片刻,如削的脸上戾色一闪而过,又复对着沈苛一掌拍出。
这掌的威力实在不敢相信,空气都在此掌下凹陷下去。
沈苛眼睛自始至终便盯着他,一见其再度出手,嘴角不由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脚步飞快后退,同时一指出。
一指金刚固然不错,可封穴术最基本的指法又如何能赛过无眼一掌?
所以沈苛跟着一张手,一穹青灯火自掌心席卷而出,化成一团炽热到了极的火团对着下沉的掌印撞去。两者接触的刹那,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气流四溢,两岸丛林簌簌直抖,火团顿时破裂开来,碎成缕缕花火漫空落下。
无眼眯了眯眼睛,冷笑道:“能接下我一招,难怪如水不是你对手。”
如水,沙漠上杀人如草芥的那个女人,沈苛心里略感不适,毕竟活生生一条生命葬送他手。但他旋即稳下心神,收回手掌,缓缓自怀中掏出一物。
一张符纸。
前些日子与四位伯伯分别之时,铁锤送他一柄剑,拾聪送他一粒种子,西门音音送他一张八卦盘,闻雨则送他一张符箓。
一位至少就已步入宗匠境界的强者所制画的符箓,那该是如何恐怖?
真正的符匠常以天地之力,勾画大匠术。但你若就此认为一张符箓不足为虑那就死定了。
现在沈苛手中的符箓,是一张没有任何动静的废纸,可大家都是眼尖之人,这张符箓究竟是不是废纸这样的话题根本就不用担心,现在该担心的是,这张符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制画而出的,若是引爆,该有多大的威力。
所以当沈苛亮出符箓的时候,不但无眼心脏狂跳,就连张卿和无雨都吓了一大跳。
瞧着几位忌惮的模样,沈苛大声地笑了:“无眼兄,我已经准备妥当,你现在可以上了,当然,张兄和无雨兄也可以一起来。”
太放肆了,无眼的指节捏的发白,无雨的眼睛冒出了火,张卿却叹道:“难怪沈兄的悬赏金那么高,随随便便就把我们给镇住了。”
无眼冷声道:“一张符箓,不见得能镇住我们。”
无雨接口道:“除非出自宗匠之手。”
沈苛道:“一试便知。”
无雨道:“正有此意。”
无雨缓缓踏上水面,渐渐向沈苛靠拢。
他修长的手指捏着伞柄,面上冷静且平淡,似乎只需要将伞撑开,里面就会跳出一万头猛兽将敌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不错,很少有人与他动手,也很少有人见他打开伞,因为见过的人基本都已离开了这个人世间。
他们本来也不愿离开,只是到了不得不离的时候,这个世间也就容不下他们了。
无雨看上去很自信,他好像已经看透那张符箓的能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没有什么事,什么人能动摇他的决心。
他要沈苛的命。
沈苛虽然笑容依旧,可他的一颗心却沉了下去。他的信心有动摇了,仔细一想,单单仗着这么一张符箓就可挫败三大不殆强者,连他自己都感觉有不敢苟同。
他捏着符箓的手不觉间已经湿了,额头也沁出了冷汗。
有风拂过,树叶发现,犹如嗤笑。
在初秋时节,风是那么的舒服,尤其在吹在人的身上,简直是种享受。
可沈苛只觉得这阵秋风太冷,冷的刺骨。
一个人是不是只有在心虚的时候才会冒出冷汗?
无眼冷笑道:“怎么?害怕?”
不错,沈苛确实是有心虚,有紧张。不过他从未害怕,他不怕的原因是因为他有底牌,保命的底牌。
二味净火。
一个人若是身怀二味净火,那么能使他害怕的人本就不多。
“如果你尚未步入立鼎境,千万不要去碰二味净火。”
老人的话历历在耳,沈苛当然不敢忘记,他现在不敢去碰,因为那样只怕死的更快,更彻底。
更彻底的意思就是,被人杀死至少还有全尸,但被二味净火沾身,大概连骨灰都剩不下。
无雨离他更近了,无眼也死死盯着他。
沈苛不敢不动,他若再不行动,恐怕以后想动也动不了。他心想这张符箓是否厉害,总得先试试。
他捏着符箓抬起了手,已经准备奋力一击。
他的这个动作刚起,无眼、无雨的瞳孔都已缩起。他们口中虽一分不信,可心里却有了七分相信。
他们只期盼这张符箓并非出自宗匠之手,那样的话,他们倒也不惧。若是赌错了,下场也显而易见。
可是他们只能赌。
人生岂非正是在一场场精彩的赌博中才能散发出精彩的人生?生命的价值岂非正是在一场场辉煌的博弈中才建立起辉煌的生命?
他们在赌,沈苛也在赌。
可是,忽然间,有人干咳了一声,有人冷笑了一声。
绝对不是张卿,因为张卿一个人绝不可能同时发出两种不同的声音,那么是谁?
沈苛不敢去看,他不敢分心,他怕自己稍有分心就已倒在无雨的伞下。
可是无雨敢看,无眼也敢看。
他们一见到这两人,瞳孔缩的更紧,而且眼中忽然已起了血色,好像对方的出现就可使他们进入暴走的边缘。
能使他们这般躁动的人有两个,也只有两个。
除了百城黑宫这两个生死大敌,还有谁?
百城黑宫站在一棵树梢之上,望着下面的五个人。彻底,他们眼中最关注的人正是沈苛与雷离。他们的眼神已经泛起了光,一种噬人的光,就好像野狼望着驯鹿,雄鹰盯着兔子。
沈苛终于瞥了树梢一眼。
他的心更沉,身更冷。
他放佛感觉自己已成了砧板上的鱼肉,群鹰下的猎物。
谁能救他?谁也不能救他,救他的人都不在这里,甚至没人知道他在这里。
这山清水秀之地莫非将成他的埋骨之地?
他不愿去想,却又不得不想。
百城又干咳了一声,笑道:“两位朋友原来便是沈苛、雷离。”
谁也没有理他,也不知该怎么理。
黑宫冷笑道:“真是有趣,不知你这次打算怎么逃出我的手掌。”
百城笑道:“若是两位朋友愿意跟我们走,保证在面见大荒宗主之前让你们舒舒服服。”
听上去好像不错,一个人死前能舒舒服服过上一段日子岂非也是一种极大的享受?
沈苛没有理他,他实在不想开口,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吐出苦水。
无眼话了
“抱歉,他们走不走的事并非他们自己能决定。”
百城笑道:“哦,莫非还要经过你的同意?”
无眼冷声道:“不错。”
黑宫盯着他,道:“你别急,他们固然要走,你们也得走。”
无眼眼睛精光爆射,像是下一刻便会发雷霆之怒。
无雨道:“莫非你们不仅想得到他们,还想将我们擒下?”
黑宫道:“正是如此。”
无雨笑了,哈哈大笑,他捧着肚子指着黑宫居然已经笑出了眼泪,笑完后才缓缓道:“你倒真是不知所谓,只怕这几年狗粪吃多了吧,不然怎么连话都有这么大股粪味。”
沈苛已在暗暗祈祷,祈祷他们忘却他的存在。如果没有他,是不是他们已经交上了手?
实际上,纵然有他的存在,黑宫也已忍不住了。
他的树梢一动,人已不见,他在出现的时候,便在到了无雨的头,五指宛如鹰爪对其天灵盖抓去。
他数天前便是用这只手捏住了非非的剑,非非的剑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捏住的。
现在他的手掌中居然连经脉血管都已可瞧清,一种玉质般手掌。
也是一双极其可怕的武器。
无雨几年前便领教过黑宫的本事,他知道这双手掌无坚不摧,世上已经很少有被这双手掌不能摧毁的东西了。
练到极致,便是匠术。
无雨冷笑,他从来也不惧怕匠术,死在他手上的人已不少,这里面至少有十分之一练过所谓的匠术。
他轻轻的抬起手臂,手中油伞笔直出。
油伞的端正到无眼的爪中。
一个势若雷霆,一个轻如清风。
但刹时之间,以他们交戈的中间却徒然刮起狂风。这当然不是狂风,这是气流。气流倒卷,湍急的河水竟已离河而起,犹如箭雨般席卷而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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