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森放眼望去,已经可以看到反抗军营地了,还有那些在门口等待他的战士,他甚至能依稀辨认出一些人容貌。阻隔在他们之间树木已尽数断裂,焚毁,化作飞灰。不远处的火海依然在蔓延着,似乎永远不知疲倦。
安德森缓步向前,笑容不变。
脚下的残渣几乎没及膝盖,灰烬仍未冷却,隔着靴子安德森也能感受到那种令人澎湃的灼热。这里面有树,有花,有各种动物,当然还有人,安德森突然间有一种冲动,虽然这些东西看上去没什么不同,不知道摸起来会不会有点不一样的感觉?他看了看脚下依然不甘熄灭的火星,又看了看自己一尘不染的双手,略有遗憾放弃了这个想法。
双方相距二十米左右站定,安德森这边个个精神抖擞,我们这边却个个狼狈不堪,就算我这种几乎什么忙都没帮上的人也是一样。原本复杂的战局,现在看来已是一目了然。
萨菲隆上前一步,不必说也知道他准备干什么了。
安德森做了个手势,萨菲隆的脸上掠过一丝疑惑,然后又退了回去。“谁是这里的首领?!”安德森朗声喊道。
特罗伊本来就在最前面,跟妮可并肩站在队伍正中间,听了安德森话,他只是向前迈出一步,并不回答。我看了看他的眼睛,像饿了三天的秃鹫一样。
安德森指着特罗伊身边的妮可说:“我只要她!”
“我只能给你这个!”特罗伊话音未落,三箭已出,直奔安德森的额头,心口,下阴而去。安德森右脚轻点,整个人向左边划出半米,轻而易举的便将三支箭让了过去。
当!当!当!三支箭分别钉在身后圣骑士的盾上。
“两个选择。”安德森继续说,声音傲然而高亢:“一,交出妮可,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带你的人离开这里。二,留着妮可,明天我带三千骑兵踏平这里,男女老幼一个不留!”
“我哪个都不选!”特罗伊一字一顿的说。
“明天见。”安德森挥了挥手,转身就走,刚走两步却又站住了,转回身来观望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终于他的嘴角又露出了笑容:“麦克戴斯男爵,您怎么还在这儿?”
“不在这儿,难道在克蕾媤床上吗?”我冷笑道。麦克戴斯男爵,多么久违的称呼了。
“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安德森一脸惊讶:“你的通缉令已经撤销啦!”
“我当然知道,可我不认为你会放过我。”
“为什么这么想?我可从来都没想过要为难你。”
“对,如果要我的命不算是为难的话。”
“那是因为你跟她在一起。”安德森再次指着妮可,我不太明白向来脾气火爆的妮可为什么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总有一天你会被她害死的,诗人。”
我笑了:“前几次你也看到了,想害死我好像没那么容易。”
“我见过你父亲,麦克,就在前些天。”安德森向我走近几步,语气诚恳:“他很想念你。”
“我没有父亲。”我面无表情的说,心中却隐约泛起一丝疼痛。我梦到过那天晚上跟他对话的情景,不止一次。
“你父亲之所以跟你断绝关系,只是为了保住你们的家族。”安德森接着说,语重心长:“其实私下里他几乎用过各种方法为你求情。对了,还有你妻子,她一直都那么瘦吗?”
疼痛开始蔓延。
我梦到过那天晚上跟她告别的情景,不止十次。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回家。”
我向前迈出一步。辛迪还好吗?她可不能再瘦下去了!孩子们还好吗?他们一定又长高了吧。
一只手把我拉住,僵硬而冰冷。我转身看去,妮可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一言不发。我看着她的眼睛,那种几乎与生俱来的自信和骄傲却看不到了。
我用力回握了她一下,退了回来。
“他不属于你,妮可,他属于他的家庭。”安德森转身向回走去,只留给妮可一个背影,至于他的声音,冷若冰霜。
“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们?”萨菲隆问道。
“咱们死了多少人?”安德森在格林遭遇伏击的地方停了下来,反问萨菲隆。地面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些人的尸体,有一部分已经被火烧焦,安德森辨认着他们的容貌,没错,每个人他都认识。
“十八个骑士,二十四个弓弩手,九个刺客。”萨菲隆确认了一下人数说:“一共五十二人。”
“伤亡太大了。”安德森长叹一声:“如果当时我不拦着你,妮可她们一定会拼死抵抗,就像困兽一般,那样我们的伤亡就会更大。看看这些死去的人,他们昨天还跟我坐在一起,今天却全都…我再不想见到这种牺牲了。”
“要得到胜利总要先付出牺牲,安德森。”萨菲隆说:“这一点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我只想把牺牲降到最低而已,老兄,这些年我失去的伙伴实在太多了。”安德森面无表情的说,眼睛中却隐约闪烁着些沉重的忧伤:“把他们的尸体都带回去,厚葬。每个人的抚恤金在原有基础上再加二十个金币,费用从军费里出。”
战士们开始行动,彼此之间默不作声,他们不约而同的想起了曾经的将领——妮可。妮可是个为了胜利毫不顾忌士兵生死的人,而安德森却恰恰相反。也许他算不上一个好将领,但是萨菲隆总觉得跟在他身边,就算死去彷佛也会多出几分价值。
“基恩。”安德森调整了一下情绪,又恢复了往常的精明和睿智,他对身边的一个圣骑士说:“你连夜赶回帝都,把麦克戴斯的妻子辛迪请来,注意我的用词“请”。你就说带她去找她丈夫,她绝对不会拒绝。还有,回来的时候给她配辆马车,照顾好她,决不能有一点儿怠慢。不用太着急赶路,我给你两周时间。”
“将军,咱们明天不是要攻打叛军营地吗?”基恩问道。
安德森笑了:“不用管叛军了,妮可不会留在那里了。”
“我可不觉得那个小胡子会把妮可交出来。”阿隆说。
“他当然不会把妮可交出来,可妮可自己会走的。”
“为什么,她疯了?”
“因为局势已经不在那个叛军首领的掌控之中了。”安德森笑道:“也许他愿意为妮可付出很多东西,包括生命,可他手下那些反抗军却未必愿意,更别说营地里的那些男女老幼了。所以如果他一意孤行,很可能会导致…”
“内哄?”切斯特扬了扬眉。
“甚至兵变。”安德森接着说:“到时候别人我不敢说,妮可,必死无疑!可你们觉得她会让这一切发生么?我们都活得好好的,她会舍得死么?”
“所以她一定会走。”阿隆笑了。
“而且谁都留不住她!”安德森的瞳孔开始收缩。
“那为什么还要把那个诗人的老婆带来呢?”
“因为这个诗人一定会跟妮可一起走。我把他的妻子带过来…”安德森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就是为了对付他!”
“还有个问题。”格林问道,他上身缠着绷带,却就是不肯躺在担架上休息:“如果妮可走了咱们怎么找她啊?”
“你还真是健忘啊,老兄。”切斯特笑了起来:“反抗军的营地离双山镇足有五十公里,而且如此隐蔽,是谁帮我们找到它的呢?”
格林笑了:“伊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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