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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犹未绝,突然云梦城上一声鸣锣,众人均知发榜时辰已届。偌大的广场上原本人声鼎沸,瞬时间变得鸦雀无声,当真是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只见城楼上走出两个白衣螺髻女童,两个都是朱颜绿发,明眸皓齿。一女童手持托盘,盘中放了一个卷轴。另一个女童接过卷轴,展了开来,朗声诵道:“诸君远道而来,易先生意甚嘉许,凡此来大会者,皆赏黄金百两,聊表宾主之礼。”
此言一出,群情耸动,人人心中暗暗纳罕:“这来云梦城看麒麟榜的人没有上万,也有几千。每人黄金百两,少说数十万两黄金白白送人,这位易先生当真是挥金如土啊。”但众人随即又想:“既然是易先生亲口许诺,决计不假。平白无故拿到那么多钱,美事一件。”是以众人心里又是欢喜,又是诧异。
稍等片刻,便复平静,白衣女童继续朗声道:“天下英雄,人才辈出,武林后进,须当提携。榜上有名者,皆为当世麒麟之才,可入阁中获取天下至宝。”
广场中数千人瞬间群情激昂,无数人此刻默默祷祝,只盼上苍眷顾,自己运气好些,或许能被选入这麒麟榜中,一窥这天下间最神秘的所在。
忽听白衣女童宣道:“第十位:邪眼狮子孔达;第九位:流星鳄管千岳。”言罢,只见一个赤须虬髯的汉子和一个圆圆的肉球从人丛中走了出来。那个肉球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滚”了出来。众人仔细瞧时,方知这个“肉球”是管千岳,因为他身材矮胖,肥肉多的扑出于外,是以看起来浑似一团圆肉。
白衣女童又道:“第八位:万毒宫主曲如烟。”话音结束良久,群雄却不见其人,尽相愕然。白衣女童刚想张口再宣读一遍,忽听人群外鸣锣响鼓,大吹大擂起来。群雄转身看去,只见西北角上百余人,一字排开,手持金瓜斧钺朝天蹬,外打红罗伞盖,远远望去阵仗之大,委实可比帝王出游。轿帷掀起,一个妙龄少女娉娉婷婷,妖妖娆娆缓步而出。看那少女生得怎生模样?但见:
面如莲萼,唇似樱桃,脸庞如海棠春睡,身段似芙蓉初放。一双明眸秋月水润,藏不住万种风情;两弯秀眉远画青山,勾yin得蜂狂蝶乱。
群雄中大多是血气方刚的青年男子,见了如此天仙一般美貌的女子,不禁都是咕嘟一声,咽了口口水。
那少女轻移莲步,走到城下。只听得少女身后众人颂声大作:“宫主真乃闭月羞花之容,沉鱼落雁之貌。瞧把那些凡夫俗子给迷得神魂颠倒。”“嘿嘿,那些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样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宫主美丽不可方物,即便是那貂蝉、西施、太真、昭君在世,也要自惭形秽。”“宫主不但武艺高强,美貌更是天下无双。如果今朝不是宫主让他们大开眼界,这些井底之蛙又岂会知道世上原来有如此容貌。”
那少女听了这些阿谀奉承的肉麻言语,也不以为忤,反而脸露微笑,洋洋自得。
这些言语太过肉麻夸张,众人均自心中嘀咕:“他们称她宫主,看来她应该就是曲如烟了。这姑娘的属下怎么一个个说起话来满口谀词,陈腔滥调。她虽然算得上美貌绝伦,有几分颜色,但竟然说她赛过了四大美人,嘿嘿,我看也不见得吧。”
群雄中有一个男子竟然笑出声来,且笑声中充满了讥嘲之意。曲如烟柳眉倒竖,星眼圆睁,怒道:“你笑什么?”那男子道:“我笑有人不知羞耻,竟教自己手下的人夸奖自己美貌,说四大美人都不如她。我看连那妺喜、妲己、褒姒、骊姬也都不如她吧,哈哈,哈哈!”
这人说的这后四位女子,确实是天下间的绝色美人,但这四个却是祸国殃民的妖女。说曲如烟胜过了这四位妖女,自然是在讥讽她,说她也是同妖女一般的红颜祸水了。
曲如烟素来任性骄纵,心肠歹毒,被那个男子当众羞辱,真个是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她也不答话,大袖一扬,竟有一条花纹斑斓的毒蛇向那人飞去。这一下去势极猛,那人失声惊叫,眼看躲避不及。说时迟,那时快,眼见那人就要命丧蛇吻之下,只听嗖的一声,一支雕翎激射而出,穿过蛇头,将那条毒蛇牢牢定在城墙之上。
众人顺着雕翎飞来的方向看时,不是别人,正是柴羽。曲如烟见毒招未能得逞,咬碎银牙,恨恨的道:“你是何人?敢来管本姑娘闲事。”柴羽凛然道:“这位兄台一言之差,姑娘就下此毒手要人性命,未免忒狠了吧?”
群雄也都觉得柴羽所言不错,这位曲姑娘虽然貌若天仙,行事却恁地歹毒,一言不合便要取人性命。又见她一挥手便有毒蛇飞出,看来她满身都藏着毒物,果不愧“万毒宫主”这个名号。众人一想到她遍体上下都藏着致命毒物,将来要是谁娶了她,睡在她枕边,多半要死于非命,不禁心中发怵。
曲如烟听他说自己狠毒,真是心如火炽,气似生烟,还待发作。只听城楼上白衣女童高声道:“请各位英豪安静,切勿动手。易先生有言,凡妄动兵刃者,不论缘由,尽皆榜上除名。”
曲如烟闻及此言,权衡轻重,只能恨恨作罢,转过了身不再言语。
广场一阵骚动后又归复平静,白衣女童道:“第七位,仙鹤手孙竹盈。”一女子走出人群,众人一见之下“哦”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无数人眼中映出这个女子的相貌,只觉她形容丑陋难以言表,一张脸真如无盐嫫母,全无血色,身材又是极高,又是极瘦,便犹如一根竹篙。众人都觉这个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女子站在曲如烟边上,衬得曲如烟更加娇艳妩媚了。
曲如烟还道排在她之前的女子是如何天姿国色,没想到是个如此丑陋不堪的女子。心下忿忿不平,冷哼一声,转过身子背对着她。孙竹盈也不以为忤,不发一言。
白衣女童又道:“第六位,霸王刀归海炼。第五位,黑面神熊百川。”韩惜落、熊百川、悠悠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惊喜交集。这麒麟榜上十位已有半数尽被易小星说对,不但排名先后无差,就连所赐名号也准确无误。三人转身去寻易小星,却早已不见了他的踪影。
韩惜落恭喜道:“熊大哥实至名归,可喜可贺。”悠悠也道:“恭喜,恭喜。”熊百川道:“没想到我运气甚佳,也能名列这麒麟榜中。只是如果真如那小娃娃之言,这易先生忒不长眼,韩小弟如此武功人品,竟然榜上无名,气煞我也!”韩惜落哈哈一笑,心想:“熊大哥真是仗义之人,他自己名列榜上,却因为我未上榜,替我不值。”说道:“无须强求,熊大哥你快些去吧。”熊百川这才气愤愤的拽开脚步,走上前去。他立于城门前,大声道:“小娃娃,我问你,这第四位是不是落雁箭柴羽?”白衣女童睁着一双明眸看了看熊百川,滴溜溜的在他身上转了两转,也不回答他,继续朗声道:“第四位,落雁箭柴羽。”
此言一出,群雄轰然而动,谁也没料到熊百川竟然猜的只字不差,就连孔达、管千岳、曲如烟、孙竹盈、归海炼、柴羽也是心下愕然,均自奇怪:“这天下最神秘的易先生,他的心思,如何会被这个粗野汉子猜中?其中必然有些蹊跷。”
韩惜落此时却自揣自摸道:“看来这易小星绝非等闲之辈,想这麒麟榜上前三甲也是不会错了。这孩童实在是高深莫测,对了,他说他姓易,易先生与他有什么联系也说不定。”
柴羽也走到城下,只听熊百川大笑道:“嗯,不错,这么说前三甲果是……”他本还待还要说将下去。
人丛中忽然传出一个洪亮的声音,说道:“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这位兄台,既然已知这榜上排名,何不顺应自然,让这小姑娘说完,非要打破常理,先说谜底呢?”
众人循声看时,只见东北角上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手摇一柄摺扇,负手而立,脸上笑意从容,看上去温文儒雅。熊百川看那人一副读书人模样,笑道:“先生所言极是。我把嘴巴封上便是。敢问先生可是‘圣手探花’曾书秋?”
熊百川生性心直口快,毫无城府,话一出口便知不对,急忙双手捂住嘴巴。
那书生心中一凛,思忖道:“我与这黑汉素未谋面,他居然知道我叫什么名字。看来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早已知晓了榜上排名。”
那书生摺扇一拢,深深一揖,应道:“正是区区,兄台又说漏嘴了。”熊百川知道自己肚里藏不住话,用手牢牢按住自己嘴巴,也不敢答话。
白衣女童道:“第三位,圣手探花曾书秋。”众人嘘了一声,早已知道这第三位是何许人,自是乏味无趣的紧,都盼接下来说出第一、第二位时,熊百川不要再多嘴多舌了。
只听到白衣女童道:“第二位,麒麟魔杨凡。”群雄听到这个名字,都是“哦”的一声叫了出来。江湖上久闻此人传言,说他心狠手辣,武功诡异,是近几年武林中年轻一辈中不可多得的人才,为人处事却异常邪乎,称他为魔,可以说是名至实归。杨凡虽然名声在外,见过他的人却极少。无论正派邪教均惧他三分,心中只想今日能拜识尊颜,实是大慰平生,“荣幸”之至,将来见到此人便可赶紧避而远之。
片刻之后,人丛中却不见有人出来,白衣女童又奋力叫了声:“第二位,麒麟魔杨凡。”过了好一阵,却始终不见有人出列。众人面面相觑,私底下纷纷悄声议论:“莫非他没来?”“不可能,这一十二年一次的麒麟榜,多少人等着盼着都上不了榜单,他明知自己有机会名列榜上,怎会轻易不来赴会?”“就算明知没有机会,这热闹却不可不凑,你看我明知自己不是练武的那块料儿,这不也来了吗?”“如果他来了,怎么不见他人?”一时间众说纷纭。
突然人丛中一人一声惊呼:“快看那,是不是他?”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城墙的阴影处走出一个人来,这个人脸容苍白,眼神阴沉,一袭红衣胜血,满身邪气,教人望而生畏。此人不是杨凡是谁?
杨凡的眼光在众人脸上一扫而过,群雄被他看得不禁心中发毛,背上出了一把冷汗,只觉此人忒也邪门,仿佛浑身上下十万八千个毛孔中都透露出邪气,令人不寒而栗。杨凡带着一副睥睨群雄的神色,径自走到城下。
白衣女童又朗声道:“第一位……”说到这第一位时,广场上的时间都仿佛停止了一样,人人凝神屏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似是生怕呼吸的声音太大掩盖了白衣女童的话声,漏听了半个字。只等到“玉箫公子冷云裳”这句话说完,群雄这才喘了一口长气,瞬时间如同炸开了锅,人声鼎沸,都道:“这个名字我早已如雷贯耳,不出所料,这麒麟榜上雄踞榜首的人果然是他,只是久闻大名,却缘悭一面。今日总算可以拜识尊颜,实是大慰平生,不虚此行。”
过了良久,人声渐息,却始终不见有人走出。那白衣女童提高了嗓音又叫一声:“第一位,玉箫公子冷云裳有请。”片刻之后,依旧不见动静,白衣女童喊了一次,两次,三次……反复数次之后,始终不见有人答应。众人面面厮觑,四下搜寻,窃窃私语道:“怎么?他没来?”“素问这人性子高傲,看来就连这麒麟榜,他也不放在眼中。”“他不来最好,你看我能上去吗?”“就你?再苦练三十年吧。”
突然一个声音高声叫道:“不用喊了,他是我同门,今天没有来。”众人循声看去,说话之人正是麒麟魔杨凡。冷云裳久未露面,未到缺席,群雄心底早已猜到七分,现下听他所言更是确凿无疑。只是各人心下惊奇:“名满天下的麒麟榜,不知多少英雄豪杰,年少俊彦做梦都盼不到提名在榜,这冷云裳竟然不屑一顾,连人都未到。”此时再听杨凡说他是自己同门更是惊骇莫名,素闻杨凡杀师灭门,拜入魔教,想不到竟是拜入了冷云裳一门。看来魔教果是如传闻中所言人才济济,将来可不好对付。
韩惜落心中自忖:“枉我自恃清高,却也不免想对着麒麟榜看上一看,瞧上一瞧。凑这热闹时也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自己兴许也能提名榜上。这冷云裳却来也不来,看也不看,视这天下人追逐的虚名有如浮云,论清高不群,自是比我高上一筹了。”
那白衣女童睁着一双明眸,眨了一眨,努嘴道:“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强求。”说完,极目远眺,眼光在群雄脸上逐一扫过,大声问道:“请问韩惜落,韩先生在此间否?”
众人游目四顾,惊奇万分。韩惜落乍听自己姓名,吃了一惊,应道:“在下便是。”他一答应女童言语,群雄的目光便犹如数千道冷箭一般射在他身上,好像在看从未见过的奇珍异兽一般。白衣女童微笑道:“甚好,易先生有请韩先生入城。”
群雄都是“啊”的一声,女童这句话可着实惊煞众人,自麒麟榜开榜一来,还从未有过榜上无名之人入城的先例。大家都私下纷纷询问:“这韩惜落是何方神圣?如何能获易先生垂青,相邀入城?但既得易先生青眼,又为何不能提名榜上赐予雅号?”众人都是满腹疑窦,一个劲地问:“为何,为何?”
莫说众人,韩惜落自己也大惑不解,问道:“易先生邀我何事?”白衣女童道:“韩先生到了便知,不必相询。”韩惜落挠了挠头,只得走到城下。
熊百川走到他面前抱拳行礼,哈哈大笑,恭喜道:“我还道这易先生瞎了眼,放着韩小弟的好功夫视而不见。想不到虽然不在榜中,却特邀你入城,另有安排,妙极,妙极!”却听一旁的曾书秋道:“于理不合,于理不合。”熊百川皱眉道:“什么于理不合?”曾书秋轻摇摺扇,说道:“素来入这云梦城的人,易先生都会赐予雅号,为何这位韩兄却没有?真是数百年来第一人,端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熊百川道:“这有什么?或许是易先生还没想到韩小弟的名号吧。”韩惜落向曾书秋施了一礼,道:“这个我自己也是茫然不知,敢问先生有何高见?”曾书秋还礼道:“没什么高见。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或许真如这位熊大哥所言也不一定。”熊百川道:“你这和没说一样。”曾书秋伸了伸舌头,微笑道:“待会儿见了易先生便知。”
此时麒麟榜十人中九人已经齐聚,正是:邪眼狮子孔达,流星鳄管千岳,万毒宫主曲如烟,仙鹤手孙竹盈,霸王刀归海炼,黑面神熊百川,圣手探花曾书秋,麒麟魔杨凡。还有一位意外之选,易先生亲自相邀的韩惜落。
白衣女童下令打开城门,便道:“各位有请,易先生已在阁中等候多时。”
韩惜落对悠悠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和熊大哥很快就出来。”悠悠“嗯”了一声,颔首答应。
只听城门“咯咯”巨响,已然打开。十人拽开脚步,走入城中。白衣女童下了城楼,前行引路,十人跟随在后。行不多时,众人眼见得四周重楼飞阁,遍城上下。耳听得鸟鸣嘤嘤,流水淙淙。四下里都是苍松翠柏,茂林修竹,于道两旁种着奇花异卉,行于其间香风拂面,说不出的畅意舒泰。又行不过一里,众人一声惊噫,看见前面一所宫殿,怎生辉煌?但见:
金流银楣,玉阶琼壁。流光溢彩,赤珠玛瑙严饰香榭珍楼;满地缤纷,琉璃砗磲装点瑶宫宝殿。楼阁壮丽,宝殿峥嵘。楼阁缥缈丹霞堕,宝殿森罗紫极高。必非寻常百姓家,定是天上神仙府。
饶是曲如烟在天南垂富甲一方,也未见得如此豪奢之所。
众人望着宫殿呆立半晌,矫舌不下,白衣女童回头催促道:“诸位请行。”众人这才回过神,继续随行。
白衣女童将众人引入阁中,只见阁内好大一座厅堂,足能容下百人。女童回身说道:“诸位远来辛苦,请现在这里用些茶点,稍作休憩。”白衣女童一拍手,只见四个青衣女童从内堂转将出来,手里捧着茶水糕点,一一放在每张小茶几之上。白衣女童道:“诸位稍等,我去通报易先生。”说罢,自行去了。
曾书秋见是红、粉、黄、白四色软糕,制作得极为精致,十分欢喜。又端起茶杯,轻轻一闻,只觉一阵清香扑鼻,揭开茶盖,只见黄橙橙的茶水中茶叶形如银针,喝上一口觉得味醇回甘,齿颊留芳。品尝之下,欢喜之极,又去尝了下那四色软糕,觉得香甜软糯,更是赞不绝口。
正品尝间,忽听熊百川骂道:“奶奶的,这易先生怎么过了半晌还不出来见我们,却叫我们在这里吃什么茶水点心。”说罢,便用手塞了四块软糕在嘴里,大嚼两下,又一口闷了茶水,咕嘟一声,一股脑吞入腹中。
曾书秋见了他如此囫囵吞枣,大笑道:“牛嚼牡丹!牛嚼牡丹!”熊百川本来就性子急躁,此刻正在气头上,听他出言讥讽,如何按捺得住?怪眼圆睁,厉声道:“你说什么?你说谁是牛?”曾书秋淡淡一笑,也不急着回答,抿一口茶,摇了摇头,说道:“熊大哥,你可知你身入宝山而不自知吗?”熊百川被他这么没头没脑一问,不知如何作答,诧异道:“怎么?这里还是宝山不成?”曾书秋指着茶杯,正色道:“此茶乃是产于洞庭湖君山,实为黄茶中的珍品,因茶芽一根根形似银针,故称‘君山银针’。”又指着盘子中的糕点道:“这四色软糕更是匠心独具,极尽工巧。这红、粉、黄、白四色,乃是用了初春桃花、盛夏菡萏、秋日雏菊、严冬雪梅这四季鲜花的花蕊调制而成,入口清香甘甜,回味无穷。虽然表面上只是颜色不同,其中滋味却是风格迥异。我见你烂嚼一通,食不知味,不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吗?”
众人听了他此番妙论,均自点头,心中暗暗惭愧自己尚未尝出其中滋味,又觉得此人学识渊博之极,果然不愧“探花”之名。
熊百川被他这么一说,方觉自己确是一头大蠢牛,吃了好东西却不自知。当下赔礼道:“先生所言甚是。我老熊粗人一个,不懂这些风雅物事。”曾书秋还施一礼,道:“好说,好说。”
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众人苦等久矣。熊百川在堂上来回踱步,牢骚不断,曲如烟道:“你能不能不要走来走去的?走得我的头都晕了。”就连涵养功夫最好的曾书秋也有些忍耐不住。孔达大骂:“他妈的,要不是为了玄阴图录,老子才不在这里苦等,学老僧坐枯禅么?”十个人都是心焦难耐,却又无计可施。
众人正自在骂骂咧咧,白衣女童忽从门外转入将来,说道:“诸位久等多时,易先生请诸位佳客移步书房,观赏书画典籍,以作赔罪,聊表歉仄之心。”众人听他说书画典籍,不少人心中大动,想道:“易先生书房之中,必定有不少武学典籍,看来久等多时也不白费。”想到这里,喜不自胜,适才的心中不快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熊百川说话最是直截了当,焦躁道:“易先生怎么还不见我们,却教我们看什么劳什子的书画典籍。”那女童只是笑而不答,转身引路。曾书秋劝道:“这位易先生善爱故弄玄虚,咱们既来之,则安之。说不准易先生的书房里有不少武功秘籍也不一定。”熊百川还是微有怒气,却也无可奈何,只好随女童往书房走去。
十人跟着白衣女童走过一条青石桥,两边都是朱栏杆。又走过半里多路,进到一间大厅堂,众人眼前陡然一亮,这书房简直大得吓人,比之刚才喝茶的地方又大了数倍,少说也有十来丈。书房内层层叠叠列满了木质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籍,数不胜数,四壁之上挂满了字画。
白衣女童朗声道:“诸君可随意翻阅。”韩惜落微感奇怪,照理武林中许多绝世神功乃各门各派不传之秘,若要获取已属难能,岂会轻易借人翻阅?莫非这易先生收藏的武学典籍,当真多如牛毛,可以随意白送与人?
孔达、管千岳抢步入内,管千岳身形肥胖,便如同肉球滚进去了一般。众人见了都笑。只见他们随手翻阅了几本,看一本扔一本。管千岳初始脸上异常兴奋,但到后来脸色渐变,翻过几本之后,兴奋之情荡然无存,显得大失所望,悻悻的道:“我还道是各门各派的武学典籍,怎么尽是些三通四史,四书五经?”
那边厢,孔达亦是如此,兀自翻阅得急,口中自言自语:“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一本武学秘笈也没有?难不成易先生要用这些穷酸腐儒的书打发我们?”
余下其中几人也尽皆去翻阅,但这书架上不是儒学佛经,便是兵法奇谋,哪里有半个关于武学的字迹?
熊百川不通文墨,自于艺文一窍不通,听他们说是四书五经,翻也懒得去翻,便问白衣女童道:“小娃娃,我们都是学武之人,你送这些书给我们,岂不是消遣我们来着?”白衣女童道:“我只是遵从易先生的意思。”
韩惜落平日在仙霞派中常读诗书,对于这些典籍倒是相熟。翻阅几页,觉得这些书与自己平日所读的殊无二致,便是寻常书店里也能买得到,心下颇感奇怪。
众人正忙着翻阅间,只有杨凡、归海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语不发,也不去挑选。
曾书秋一瞥眼见到一幅字画,心中一动,一步步走将过去,眼中金光大放,大叫道:“妙极,妙极!原来在这!”众人听他突然间大叫,都走过来看。
熊百川道:“这幅字怎么了,难不成上面写了什么武功绝学?”曾书秋激动地有些发抖,似乎没听见熊百川说些什么,声音颤巍巍的道:“不……不会错的,不会错的。”熊百川问道:“什么不会错?”
曾书秋颤声道:“这……这是真迹!怎么……怎么会在这里?”众人看那副字时,当头两句是“永和九年,岁在癸丑”,又听他道:“不会错的,这王右军的《兰亭序》我少说临摹了千遍,这篇帖中有二十一个‘之’字,每个‘之’字都有不同的写法。”说着他就顺着兰亭序的笔路一笔一划临空勾勒,神情如痴如醉,口中不停称赞道:“这王右军的书法用笔浑厚,点画沉遂,不愧号称‘天下第一行书’。”众人大失所望,原本还以为他找到了什么绝世神功,想不到只是一副烂字画,各自散去了。
只有韩惜落、熊百川还未离开。韩惜落忽然想起自己曾在《晋书》上看到过王羲之的评传,随口说道:“听闻唐太宗独爱王右军的书法,亲自为他作传云:‘观其点曳之工,裁成之妙,烟霏露结,状若断而还连;凤翥龙蟠,势如斜而反直’。”
曾书秋一听,双眼睁得大大的,大有相逢知己之感,喜道:“不错,不错,想不到这里还有识货的朋友。”韩惜落讪讪地道:“在下并不甚懂字画,只是在书上见过唐太宗这句评价王右军书法的话罢了。”曾书秋却道:“那也已实属难能。”
熊百川听他们品评字画起来,大觉索然无味,心下嘀咕:“这幅字又不是盖世神功,有什么好讨论的?文人雅士真是没劲。”
曾书秋忽然一脸茫然,说道:“正是因为唐太宗独爱王右军书法,素来传闻这《兰亭序》早陪他常眠昭陵了,不过……”他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猛省道:“是了,是了。据说五代时,有一个耀州刺史,叫做温韬,盗墓打开了昭陵,但他所获宝物中无论如何也没能找到这《兰亭序》。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这位易先生当真是神通广大的紧啊!”
韩惜落、熊百川听了曾书秋这番话,虽然不明就里,但听他说这是唐太宗的陪葬品,那自然非同小可。均想这易先生连此物都能得到,确实是神通之极,难怪这玄阴图录也会落入他的手中。
这厅堂中悬于四壁的字画着实不少,曾书秋游目四顾,委实一惊。《祭侄文稿》、《黄州寒食诗帖》、《自叙帖》、《寒林平野图》、《寒江钓鱼图》……
直看得曾书秋舌头伸将出来,半晌缩不回去,问白衣女童道:“这些字画可否借我多观几日?”白衣女童微笑道:“这个我可做不得主,你待会儿自己问易先生吧。”熊百川插口道:“这些东西吃又不能吃,穿又不能穿,要来何用?”曾书秋叫道:“休要胡言。这里的每一件字画都价值连城,任取一件就能保你一生一世吃穿不愁!”熊百川睁大了眼睛,愕然道:“此话当真?”曾书秋道:“自然当真,这些字画岂止价值连城,只怕你有金山银山也求不得,讨不到。”
众人也早已察觉,这书房中的字画皆是天下至宝。不过饶是如此,在场多数都是粗人,只有曾书秋、韩惜落、曲如烟还稍懂欣赏,其他人却是丝毫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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