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赛第七日,醉仙楼外人山人海,内部大厅也重新整理了一番,正北一排座椅,除了当中那名红衣少女,两边又坐了锦山城的名绅富贾、附近三镇有名有脸的人物,在他们对面半圆形围了几排坐椅,分别是几日来入围的乐师。
“姑娘,刚才那曲《圣征词》唱得人血脉倴张,不可多得、不可多得啊!”锦山城主轻拍着太师椅的椅柄,一张马脸露出难看的笑容,这次曲赛可以说是锦山城有史以来,规模最大、彩头最高,词曲质量最佳的,他身为一城之主,不由得老怀宽慰、心情大好。
“嗯。”
红衣少女轻应一声,低头看了看手里一颗核桃大小的水晶球,黛眉微颦。
城主见少女如此表情,微微一怔:“这么多好曲词,难道姑娘还没有中意的?”
“还可以。”红衣少女模糊了答了一句,抬头望了望外面黑压压的人群,“还有要参赛的吗?”
红衣少女一句喊出,底下叽叽喳喳开始有人议论,七日赛事,截止今天午时,也就是中午十二点,选拔结束,最终结果要明天午时宣布,现在锦山城几大乐馆都唱完了参赛的曲词。几日来的大赛,可以说是锦山城的音乐盛筵,让他们的耳朵大快朵颐,然而主家似乎还不满意?
“狰儿,你听了这两天,你觉得这些曲词和翌华城相比,有何差距?”下首边苍云朵微微侧头,低问着身后的康狰。她今天虽然穿着苍族族服,却带了一挂珍珠抹额,英气中带着一股妩媚,除了红衣少女就数她扎眼。苍云朵是个风流人物,锦山城有这么大的热闹怎么能不来,康狰是来省亲的外姪,带康狰来一是让他出来散心,二是想让他看看锦山城的乐师和翌华巨城比倒底差别有多大。
“姨母,这次唱得大都是怨妇征夫,我平时很少听这些曲子,不过看这些乐师的调子,倒是耐听得很,和翌华城那些乐馆也不遑多让了。”也许是被胡骄扇了两次巴掌,康狰今天老实地站在苍云朵身后,嚣张的气焰平淡了许多。
“嗯。那倒也是。”苍云朵点点头,“我圣华以武立国,曲词再美,不过小技。”
“还有没有人参赛?”门外一名壮汉扯着嗓子对人群大喊。
“让一让、让一让!”
片刻之后,人群分开条通道,一个老乞丐带着一个小姑娘挤向醉仙楼。
“站住!”门外两名打汉伸手挡住,“臭要饭的,瞎了你的狗眼,什么地方都敢乱闯!”
“我们是来参赛的!”小姑娘仰脸道。
“呸!凭你们也想参赛,赶紧滚,不然打断你们的狗腿!”
“什么人在外面闹事?”锦山城主马眼一瞪。
“外面有两个乞丐,过来捣乱,说是什么参赛的。”下人连忙禀告。
“让他们进来!”红衣少女揉搓着手里的水晶球,淡淡说了一句。
“这……”下人望了望城主,目光游移。
“怎么?姑娘的话都敢不听?”城主马眼微瞪,吓得那人浑身一颤,连忙退了下去。俗话说“办事不由东,累死也无功”,他虽然是城主,但是红衣少女才是这次曲赛的正东家。
不一会儿,小姑娘和老乞丐都被带了上来。
不用说小姑娘就是跖跋嫣,而是老乞丐就是胡骄。
前两天他假扮乞丐说服药匠老人,让跖跋嫣和他合作参赛。药匠老人虽然看穿乞丐有假,却没有揭穿,更不知道假扮之人就是胡骄。药匠老人让跖跋嫣跟胡骄学了三天后,也让跖跋嫣打扮了一番,和胡骄两人扮成乞丐爷孙。
“你和孙女也是来参赛的?”城主看着胡骄微微皱眉。
胡骄看了看四周人群,目光无意地在苍云朵和康狰扫过,摆着手咦哑了两声。
“我爷爷是个哑子。”跖跋嫣把编好的词说出来,知道苍家镇有人来观赛,胡骄便想出了装哑巴的计策。
“胡闹!”旁边一个富绅拍了记桌子,肥大的肚子一阵起伏:“你个乞女懂什么曲词,身边又无乐手,怎么演唱?”
跖跋嫣被说得脸蛋一红,用力鼓了鼓气,大声道:“爷爷可以给我吹口哨。”
“哈哈!”
四周一片哄笑。
“噫呀!”胡骄乱喊了两声,趁机扯了扯跖跋嫣的衣角。
“唔!”跖跋嫣似乎醒悟过来,眼睛望向坐在当中的红衣少女,“美丽的小姐,我可以开始表演了吗?”
不得不说药匠老人易容术高明,现在的跖跋嫣脸色如菜、肤色黝黑,再加上一套破烂衣衫,与原来美丽无邪的小姑娘判若两人,除了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就连声音也变得有些天然嘶哑。跖跋嫣本就到苍家镇不久,这样的打扮,既使苍云朵和康狰也不可能认出来。
红衣少女微微一笑,“唱吧,别害怕。”
“呼呼呼——”得到红衣少女的许可,一段凄怆的口哨声从胡骄口中响起。
“这调子……”
“怎么这么奇怪!”
“好怪的口哨!”
古怪的曲调刚一出口,周围的喧哗乍起,跟着又立刻不见,人们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讶之后又忙不迭失地闭上嘴巴。
一段前奏过后,跖跋嫣闭上眼睛,轻轻唱道:“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有一天战火烧到了家乡,小伙子拿起枪奔赴边疆。心上人你不要为我担心,等着我回来在那片白桦林。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
轻淡沙哑的少女之歌,和着单调的口哨,流进耳朵,醉仙楼内外近千人屏住呼吸,一个个心灵激荡。
“长长的路呀就要到尽头,那姑娘已经是白发苍苍。她时常听他在枕边呼唤,来吧亲爱的在这片白桦林。在死的时候他喃喃地说,我来了,等着我,在那片白桦林……”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小姐,我唱完了。”跖跋嫣睁开眼睛,长长吁了口气,看到周围人群若塑,不要说掌声,连一个大声喘气的都没有,心里不由咯噔一声,忐忑地望向红衣少女。第一次听到胡骄唱这个曲子,她感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这些人怎么……
“唱……完了?”红衣少衣一怔,连忙握住左手,将掌心中水晶球发出的微弱光芒遮住。
“嗯!”跖跋嫣点点头。
“那……”红衣少女看了看四周,目光注视到城主身上。
城主轻咳一声,缓了缓神,“那好,那个现在午时已到,下午申时等候消息吧。”
“噢。”跖跋嫣点点头,拉住胡骄的袖子:“爷爷,我们走吧。”
“噫哑。”胡骄应了一声,心中暗暗郁闷,怎么什么也没说,到底入围了没有啊?
众乐师散去,回家等待最终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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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晶珠亮了!”
醉仙楼一座独立的厨房门口,红衣少女恭敬站着,旁边铁锅上架着的那座高大笼屉冒着腾腾热气,把整个房间都笼在浓浓的雾气中,一道纤细的身影站在厨案房,两柄菜刀上下翻飞,发出乒乒乓乓的巨响。
“再说一遍!”刀剁声嘎然而止,那人双刀斩在案板上,肩头微微抽搐。
“天晶珠亮了!”
“亮了?”
“亮了!真的亮了!”红衣少女眼圈微红,无比肯定的重复了一句,没有等对方提问,直接说道:“是一首名叫《白桦林》的曲子。”
“白桦林?曲子怎么样?”
“极好!”
“什么人写的?”
“唱的是一个小丫头,不过十四五岁,旁边还有一个吹口哨的乞丐。我看那样子,曲子很可能出自那乞丐之手。”
红衣女子一面说着,从把手里一只近乎尺长的大海螺递了过去。
那人把双手从刀上移开,站在浓浓的蒸汽中,胸前和双手都是斩骨时溅上的鲜血,接过海螺贴到耳边,静静地怜听,紧绷的嘴角缓缓挑起一缕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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