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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个人面面相觑,像一群哑巴站在那里。
“继成,我觉得你这样做不妥!”王有财两眼看着他说。
“王叔,我考虑好了!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妥,只有这样,才能有别的出路。这样不死不活的拖着,大伙都跟着受罪,不如趁早了断了好些!他说得很坦然。说完,他又看向大家。这时,卸车的十几个人对他投来不满的目光。
“继成,你给你娘说了吗?”
“没有。”马继成把目光收回来,望着王有财说:“我觉得现在没有必要给我娘说!”
“继成,我觉得你还是先给你娘说说好!”王有财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
“王叔,给我娘说,我怕她受不了。烧完以后再说吧!”
“继成,我觉得你还是给你娘商量商量好!要是不商量,你娘好强了一辈子,她能饶得了你。”此时,王有财两眼涌出了泪花。
“王叔,一给我娘说,我怕今天烧不成了。今天先烧了,明天再说吧!”马继成这时眼里也有了泪花。
“继成,你不给你娘说行,我不给她说不行。你爹临死前瞩托我,不管马家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叫我先给她说一声,除非我不知道。”说完,气哼哼的迈起步子就往村里走。
马继成望着王有财蹒跚的脚步,心里有点犹豫。但是,他很快又下定了决心,此事不能再等了。哪怕老娘来了骂他打他,今天也得烧了它。于是他大声地喊道:“四辆车都开过去,开到前面的广场上。”
四辆汽车在他地指挥下,依次开到了广场上。马继成嫌人少又调来了很多人,一百多个人有的爬到汽车上往下卸镰刀,有的在下面堆镰刀。一小会儿的功夫,四车镰刀就全部被卸了下来,摆成了四座小山。这时,一辆汽车又从外边开了过来。马继成一招手,驾驶员一打方向,车径直地开了过来,接着人们爬上汽车又往下卸镰刀。
刘泽兰听完王有财地叙说,心想坏了,害怕的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她的脸立马拉了下来,气色接着就变了,白脸变成了红脸,一会儿,红脸又变成了白脸。她生气地骂道:“这个孽子,反了。走,我看看去!说完,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娘!你别去。”巧凤看着婆婆生气的脸,担心地说:“娘,到后面远着呢!你老有什么话?我去说,行吧?
她知道儿媳妇的好意,但是她不接受儿媳妇的劝说,理也不理地就往外边走去。
巧凤一看走出去的婆婆只穿一件单衣,怕受凉就赶紧地到屋里去给找衣服。待她找到一件衣服出来,婆婆已经走出了很远。
巧凤手里拿着褂子紧赶慢赶,走了老会,才赶上婆婆,只听婆婆嘴里不住地骂着:“这个贼羔子,翅膀根硬了,成人了,连给我说一声都不给我说一声,兴许他不要娘了?这个不孝的东西。”
刘泽兰这一骂,引得路人纷纷地观看,不知马家出来什么事。没要多大一会儿,她的身后就跟上了一群人。
巧凤紧走两步,将手里的褂子给婆婆披上:“娘,你穿上吧,别着凉。”
刘泽兰头一歪,倔强地道:“我不冷,没有那么姣乖。冻死了才好呢,正和那个孽子的心意。”
巧凤被婆婆晒坏地不知怎么样才好,立马将披在婆婆身上的褂子拿掉,撘在自己的胳膊上。她知道婆婆在生她男人的气,就一声不吭地搀着婆婆往前走。
王有财怕巧凤难堪,就赶紧地拉撇:“嫂子,你消消气,继成还是孝顺的。他这样做,也是出于无奈。”
“什么出于无奈?”刘泽兰也斜了一眼王有财,道:“真正孝顺的孩子,在关键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父母。他没有爹了,可还有我这个娘啊。既然有我这个娘,为什么不给我说一声?有财,我问你,这叫孝吗?”
“嫂子,继成也有苦衷,他怕给你说了,你不同意烧那镰刀。”
“不给我说,我就不知道了?掩耳盗铃的蠢货。”刘泽兰的脚一拌,身子猛地一晃,慌得王有财上前一把又搀起了她。
“没事,光巧凤一个人搀我就行了。”刘泽兰不叫王有财搀她。王有财这才松了手。
“刚才,我就有预感,觉得今天会出什么事。”刘泽兰边走又边说了起来:“怎么样,高低出事了吧?”
王有财不解:“嫂子,你有什么预感?”
“你问巧凤,是不是这样?”刘泽兰自信的样子。
巧凤说:“今天,娘烧完香,就感到怪怪的,给我说好像要出什么事似的,真叫娘给说准了。”
远处的喧嚷声越来越大了,刘泽兰、王有财、巧凤赶紧地往前走。跟着看热闹的人也加快了步伐。
赵慧英,孙怀秀,梅花等七八个女人,也不知道今天是谁请的客,个个喝得面红耳赤。刚从饭店里走出来,就碰上了刘泽兰、王有财、巧凤她们。几个女人手里都拿着一把新麦,显然是上午她们从自己家麦地里掐的。这时候的新麦烧糊涂喝最香,最滋养人。当地有句谚语说,吃了新麦,死了不亏。
孙怀秀走在前边,她的嘴也最快,她一看见刘泽兰就问:“大娘,你老人家干么去?”
“管管我那儿子去!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她一点笑摸样都没有,走得风快。
孙怀秀虽说好嘻曭,一看老太太本着脸生了气,觉察到了深浅,就伸了一下舌头,朝几个人做了一个鬼脸,再也不敢吱声了。于是,七八个娘们谁也不敢说什么了,就随大溜跟在人们的后面去看热闹。
马继成站在场子的中间,边指挥边干活。待人们卸完最后一辆车,他擦了一把汉,擦完对叫小四的驾驶员说:“小四,把你车上的汽油桶拿下来,往镰刀上泼点汽油,好叫它们烧得旺点。”
小四点点头,答应了一声,一小会儿,从车上拿下来汽油桶,打开盖挨堆地泼了起来。他用桶不好泼,洒得满地都是汽油。
马继成找来了一根小木棍,上面缠上棉花,用火点着,待火着大,他开始点起了镰刀。周围干活的一百多个人围成了一个人圈,默默地看着他,谁也不说话。此时,一张张面孔好像都凝结住了似的,形成了百人一面,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看上去是惋惜,是无奈,是疼痛。令人想起了悲壮,想起了悲鸣,甚至想起了悲哀。
五堆小山样的镰刀都被马继成点着了,火由小变大,开始燃烧了起来。不一会儿,火堆里竟传出了劈哩啪啦地爆裂声。
刘泽兰紧走慢走,终于来到了现场。此时,现场已经被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王有财只轻轻地一喊,人们一看老太太来了,就慌忙地让开了一条道。刘泽兰两眼瞪着,从人们让开的道中走了进去,一看傻眼了,五堆大火已经着了起来。她稳了稳神,两眼巡着人们的目光,一下子看到了儿子马继成。只见马继成原来捆在裤子里的衬褂已经跑出来了半边,雪白的颜色已经弄得灰不溜秋,脸上抹的给唱三花的一样,那还像个人样。她气不打一处来,就大声地喊了起来:“继成!继成!”
可能是人多糟杂,马继成根本没有听见她娘的喊声。于是,她又喊:“继成!继成!”
马继成手里拿着木棍从一堆火堆旁又走到了另一堆火的跟前继续捣鼓火,对他娘的喊声充耳不闻。王有财知道他肯定没听见,就急急地往火场当中走去。
马继成用棍挑完火,一抬头,一下子看见了王有财,忙说:“王叔,你不要来,快出去!”
王有财一听,知道马继成误会了,说:“继成,你娘来了?”
马继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下子看到了他娘。于是,他放下着火的木棍就往他娘哪儿跑。他跑到他娘的跟前,问:“娘,你怎么来了?”
刘泽兰一看到马继成的三花脸,浑身的恶气都冒了上来,气愤地道:“不是你叫娘来的吗!我问你,你这个败家子想干么?”
马继成用手抹了一下脸,脸上更黑了,他望着娘:“我……我……”一下子嗫嚅了起来。
刘泽兰两眼冒火,嗓音更大了:“你这个孽子,你到底想干么?”
马继成忙得整理了一下思绪,他怕娘生气就笑笑,慢慢地道:“娘,你看今年这镰刀哪卖出去了。今年,咱一共打了十五万把镰刀,卖了三个月,才卖了有五千把。这样下去,一百多人还不得喝西北风去。”
“你烧了,就能吃饱饭了?”刘泽兰厉声地问,问完,两眼像锥子一样盯着他。
“娘,我不想再这样混了。不烧,哪还有个头。明年,你还得这样叫我干。一连都几个年头了,可生意一年不如一年。”马继成像倒苦水一样,把话都倒了出来。
刘泽兰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了,脸气得铁青,一巴掌扇到了马继成的脸上,怒骂道:“放你娘个屁!祖祖辈辈都是正干的人,怎么到你这辈,就出了一个败家子?你,你,气死我了。”说完,身子一歪就要倒。这时,站在她身后的儿媳妇巧凤一下子抱住了她。吓得巧凤:“娘!娘!娘”的一个劲地喊。
几个人把刘泽兰的身子放平,只看她两眼紧闭,嘴紧紧地抿着,气如游丝。
王有财一看,赶紧地命令:“把她的腿盘起来,掐人宗。”
四五个人慌得搬腿的搬腿,掐人中的掐人中。
看热闹的几个娘们,刚才还几几喳喳地在说笑话,一看老太太憋过去了,就停止了打闹。孙怀秀不知是怎么搞的,刚才还在人圈的里面站着,现在却被人挤了出去。她掂起脚尖,撅起屁股不甘心地往里看着。这时,一个人走到她身后左右看看没有人,就伸出右手照她的屁股上掐了一把。孙怀秀一转身,看看是他,笑骂道:“死样!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怎么了?”他小声地问。
孙怀秀转过脸,爬在他的耳朵上,小声地说:“老妈妈气死了!”
他嗯了一声,点了一下头,脸上笑开了花。接着朝广场中心着火的地方看去。这时五堆火越着越大,比赛似的发出霹雳啪啦的声响。同时,五根烟柱顺着风向,不规则地向天上飘去。
马继成蹲在他娘的身边,用手轻轻地按着人中。巧凤坐在地上,双手抱着他娘,眼里含着泪花。刘泽兰还是一声不响地躺在地上。
他脚跟踮起,看着这一切,心里窃喜极了!他要的就是这一天。此时,他怕有人看见他高兴的表情,就掏出墨镜戴了上去,以挡人耳目。在墨镜的掩护下,他的手又不老实起来,他朝孙怀秀的屁股上又抓了一把。
孙怀秀转过脸来,坏笑地问:“你想干嘛?”
“一会,你跟我走。”说完,转身走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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