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范宁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他便对赵仲针笑道:“说说这两天的安排,我今天去见过了韩琦韩相公,我们需要钱和土地的支持,他答应尽量争取,你明天再去催催他。
另外,晚上最好去拜访一下曹老爷子,争取他的支持,顺便请他帮你联系一下军营,最好明天下午去调研,有利于明天晚上你写报告。”
“今天晚上就去?”
范宁点点头,“今天晚上就去!”
赵仲针犹豫一下,“我在想,要不要先给父亲说一说?”
“你已经多久没有见到父亲了?”
“大概两个月吧!”
赵仲针叹口气道:“事实上,宫中发生的事情,我都没有告诉他。”
“这件事也是一样,我想你父亲一直在旁边默默关注你,宫中发生的很多事情他是知道的,如果他想知道什么,他会通知到你。”
赵仲针默默点点头,“我明白了,今晚上我就去曹府,但使君不和我一起去吗?”
他抬起头,期待地望着范宁。
范宁笑了起来,“我当然要和你一起去,只是这件事你是名义上的主导,所以你来联系比较好,我可以让人替你送信。”
赵仲针心中松了口气,“好吧!我现在就写一份拜帖。”
他毕竟才十二岁,很多事情他还不能像成年人一样去独立面对。
赵仲针写了一份拜帖,范宁让朱豹跑一趟曹府,将这份拜帖和自己的拜帖一起交给曹府。
范宁就在钱铺内吃了晚饭,让刘大掌柜安排一辆马车,他和赵仲针坐上马车,向曹府而去。
........
天色已渐渐黑了,马车沿着东大街缓缓而行。
这时,范宁问道:“我今天有点疑惑,为什么官家要问我会不会武艺,殿下是知道是什么缘故吗?”
赵仲针想了想笑道:“我觉得皇祖父最初的想法是让你出任真定知府兼河北西路防御使,并不是去应天府。”
“什么!”范宁吃了一惊,为什么是让自己去边疆?
“真是这样?”
赵仲针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有一次皇祖父偶然说起的,他说你不能呆在安逸的地方,先去鲲州,然后去真定府,他说建议你好好练练武艺,以后和辽军开战。”
“就算和辽军开战也不用我上战场好不好,我是帅,又不是大将,只要会骑马就.......”
范宁顿时醒悟过来,“难怪他还问我会不会骑马。”
“这就对了,皇祖父确实是想让你去边疆。”
范宁轻轻咬一下嘴唇,“但还是让我去了应天府,估计就是想让我在应天府做点什么事吧!”
“范叔,我真的很想这次变法成功!”沉默片刻,赵仲针小声道。
范宁瞥了他眼睛一眼,见他目光中有一种和他年龄不符的成熟和倔强。
才十二岁的少年,就开始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了。
范宁语重心长道:“我之所以给你说变法成功是意外之喜,失败是意料之中,并不是说这次京东路厢军的变法会失败,相反,我有九成的把握能让变法成功,但我最担心的事情是怕误导了你,让你觉得变法很简单,就像一个县令可以把一个县管得很好,但绝不能因此就说他可以把天下也管好,变法艰难,不是京东路很难,而是整个天下的变法非常难,需要触动的利益太多,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赵仲针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不明白‘等会儿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
曹琮极为热情地接待了范宁和赵仲针的到来,就在一个时辰前,大内传出旨意,封赵仲针为梁郡王、南京留守,代天子巡视京东路。
稍微了解朝廷形势的人都知道,赵仲针被封郡王意味着什么,要知道,赵文恽派系最大的支持者就是天子赵祯,而天子赵祯态度的微妙变化,对每个大臣而言,都是一个强烈的信号。
当然,赵仲针被封的是梁郡王,和赵文恽的琅琊郡王同级别,表示他已经追上了赵文恽,如果他封的是梁王,那真的就尘埃落定了。
不管怎么说,曹琮今天还是异常高兴,置酒来款待两位贵客。
曹琮端起酒杯对赵仲针笑道:“人脉是很宝贵的资源,很多矛盾冲突看似无解,但绕一个弯,到矛盾的背后去看,你就会发现解开它的钥匙在哪里?”
范宁在一旁笑道:“老爷子这句话我深有体会,当初杨渡牢牢控制着应天府的军政大权,我简直不知从何着手,但分析了左巡查使顾长武的背景,却发现他祖父竟然是曹老爷子曾经的部属,最后就靠老爷子的一封信,助我打开了局面。”
范宁不露痕迹的恭维让曹琮高兴得呵呵大笑,范宁见他情绪很饱满,便给赵仲针使了个眼色。
赵仲针便道:“其实今天我和范使君来拜访曹阁老,是有事请阁老帮忙。”
“你们说,只要我能办法,一定全力相助。”
赵仲针便将准备在京东路厢军进行试点变法的情况说了一遍。
曹琮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尽管赵仲针再三强调只是试点,但曹琮还是感敏地品出了其中的政治风向,天子对军队不满,想用军队来作为变法的第一刀。
冗兵是大宋三冗中第一冗,按每个士兵平均每月四贯钱的军俸来算,一年就是五十贯钱军俸支出,大宋一百二十万军队,一年的军俸负担就超过六千万贯,还有士兵一年到头的吃喝拉撒和衣食住行,还有兵甲制造、军器研制、军营修建、养马等等和军队相关的支出。
而大宋一年的财政收入才八千万贯不到,光军队就耗费大半,偏偏这样惊人的军费,宋军战斗力却越来越差,问题出在哪里,大家心里都清楚,大宋军队的中间虚耗至少占了一半,结果就是军费越来越高,士兵却越来越困苦。
这些问题曹琮也明白,但军队变法会涉及到多少人的利益,如果赵仲针来实施,恐怕他会成为整个军队的共敌,得罪人太多,就算是试点,也会引起军队既得利益者的强烈反感,从而引发军队对赵宗实的不支持。
曹琮着实有点为难,他真不希望赵仲针接下这个烫手的差事,一时间,曹琮沉吟不语。
范宁看出了曹琮的为难,又劝道:“曹阁老,这是天子给殿下出的一道题,对殿下的前途至关重要,结果会怎么样并不重要,关键是殿下有没有用心去做,怎么去做?”
曹琮终于有点明白过来,瞪大眼睛问道:“你是说,这次京东路的变法关系到.......”
范宁缓缓点头,“确实如此!”
“这样说起来,那不做也得做了,那你们打算从何处入手?”
赵仲针摇摇头,“我的头绪还没有理清,还是请范使君来说吧!”
范宁便道:“我们打算从清理老弱残军着手,四十岁以上厢军清退回乡,每人补偿二十亩土地,作为养老之资。”
范宁把退休线定在四十岁,是反复考虑过的,宋朝普通百姓的寿命也就是五十余岁,所以才有人生七十古来稀的说法,四十岁退役,给二十亩田就能养老了。
这也是试点的优势,因为是试点,人数少,才有足够的资源进行补偿,要是全天下推行超限退役,哪里还拿得出人均二十亩地的补偿,恐怕五亩地都没有。
曹琮微微点头,这个突破点还不错,有补偿,只针对士兵,将领的抵触情绪比较低,还是比较容易推行。
旁边赵仲针补充道:“这其实也为第二步,夯实实际兵员,杜绝领空俸做准备,给各级将领一个改错的机会,让他们先自己清查,别等我们查出来,那就军法无情了。”
“这样也可以,如果是这样,那就不要说变法,变法两个字太敏感了,就说军队清理整顿,你们觉得如何?”
范宁笑道:“刻意降低难度,对殿下可没有好处,最后的打分也会拉低。”
曹琮顿时醒悟,“对!对!对!是我所虑不周。”
“事实上还是会有变法,我打算推行将兵法,将九个军营缩减为四个军营,每个军营五千人,将和兵都长期不变,上战场也不改变编制,这样就避免作战时,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的被动。”
大宋继承唐制,和平时代是一个编制,作战时又是另一种编制,作战时就显得很混乱,难以协调配合,范宁的变法就想把平时和战时的编制合二为一,没有什么指挥使、都指挥使,都只有将、副将、偏将、旅帅、队正、伙长、士兵,简单的七级,这样改革就使兵知其将,将练其兵,大大提高军队的战斗力。
曹琮笑道:“反正也只是试验嘛!无论怎么改,我都全力支持,需要我出面协调的地方,我一定会出面,绝不推迟。”
范宁笑道:“还真需要老爷子支持一件事,能否这两天在报上登一篇文章,痛斥冗兵对大宋之害。”
是否支持可不是嘴上说说,是需要拿出实际行动来,以曹家在宋军中的崇高威望,曹琮在报上的文章就是一种明确的表态了。
曹琮沉吟一下道:“我会尽量说服石家、高家、韩家、王家和潘家,我们六家各写一篇文章,为郡王殿下的变法助威。”
石守信后人、曹彬后人、高怀德后人、韩忠彦后人、王审琦后人、潘美后人,他们在大宋军队中具有绝对权威,都是支持赵宗实为正统的军方重量级人物。
他们在报上为赵仲针的变法制造舆论,与其说是支持变法,不如说是支持赵仲针继承大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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