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春秋将范宁请入官衙,范宁还是第一次来帅司官衙,让他有点意外的是,外面修得很有气势,高门双狮,长阶高墙,但里面却十分寒酸,过了影壁,后面居然是一座很大的泥土院子,周围修建了一圈低矮的泥坯房,就像后世的乡政府大院一样。
高墙围了十亩地,就只有这座占地三亩左右的院子,其他都是空地。
鲁春秋苦笑一声道:“这就是京东路帅司官衙,去年张太师来视察时,还夸赵谦节俭当家,简直寒酸啊!”
“怎么会这样?”
范宁着实有点不敢相信,大门修建得如此气派,里面却另一个极端,这还是堂堂的京东路安抚使司官衙吗?
“没办法,遇到一个比较偏心的上司,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后面军营内,那边有一座他的帅帐,我们有什么事都去军营汇报,这里搬家三年,他一共也只来过五回,都是陪同别人来视察,他自己的官房从未用过。”
范宁沉吟一下问道:“城内的旧帅司官衙做了什么?”
“目前还空关着,官衙内有一座太祖的记功亭,不能随意拆除,否则早就被夷为平地用作其他用途了。”
范宁点点头,“先去主堂再说吧!”
主堂上,范宁将天子给他秘密手谕出示给鲁春秋过目,手谕上明确由他兼任京东路安抚使一职。
鲁春秋松口气笑道:“按照惯例,本来就应该是由治所地的知州兼任安抚使之职,当年富相公就出任应天知府兼任京东路安抚之职,吕相公也曾出任过同样的职务,下官倒觉得范知府不是临时代任,而就是正式兼任。”
范宁微微一笑,“这个很难说,我们也别管他,给我说说衙门的部门格局。”
“其实安抚使司官衙和应天府衙的设置大同小异,应天府衙的副职是通判,我们这里是副使,下面录事参军对应司录参军,有判官和推官,下设六曹,兵、户、功、法、仓、工,每曹设参军一人,从事四人。
还有左右巡检、主簿、马监、医官、屯田、掌库、书记等等职官,有九品以上官员二十二人,从吏八十四人,一共一百零六人。
另外,九各地军营内的文官也是直属于我们,再有就是临时聘用之人,各种编制算在一起,至少有五六百人之多。”
“居然要到五六百人?”范宁有点吃惊了。
“没办法,光修大车就有八人,还有养马二十几人,库子二十几人,还有负责维修兵甲工匠,修葺军营匠人等等,毕竟要服务三万士兵,六七百人还算少的,但朝廷只给我们一百零六人的编制,其他只能招聘零工的办法来解决。”
“那他们的开支从哪里来?”
“开支来源主要有两块,一块是屯田收入,另一块就是租金收入,安抚使司官衙在各州城内有不少土地,修建店铺后出租,其实各路司衙都一样,编制官吏少,但实际人数庞大,都靠各种手段来捞钱弥补。”
范宁顿时想起他上任左谏院时去延安府调查,在潼关遇到税所承包给私人之事,其实就是地方机构庞大,需要想方设法捞钱来弥补开支。
他现在的应天府衙何尝不是一样,编制八十七人,但实际上有两百四十四人,都是靠官田和租金收入来弥补缺口。
“看来你们收入还不少。”
“收入是不少,但钱都流去了军营,赵谦连我们的冬夏炭冰钱和车料、房料都砍掉了,不知他有多恨我们这些衙官!”
反正赵谦已经被抓捕,鲁春秋说话也不太谨慎了,语气中明显有了怨恨之气。
这时,官员都差不多到齐了,听说赵谦被抓,大家顿时群情振奋,纷纷赶来大堂和新任的安抚使见面,大堂内围得里三成外三成,提到赵谦薄待他们之事,众人怨气高炽,纷纷痛斥赵谦薄情寡义。
范宁能理解他们的怨恨,像鲁春秋的各种补贴砍掉后,他的收入至少降了三成,这对需要养家糊口的官员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压力。
范宁沉吟一下又道:“我记得安抚使司在北城外有很大一片土地,至少有三千亩,没错吧!”
鲁春秋点点头,“那是老军营,已经荒废十几年了。”
范宁笑了笑道:“那片土地紧靠县城,周围都是农田,荒废也可惜了,这样吧!应天府在城内也有几百亩多余的空地,拿来和你们交换一下,城外的空地可以开垦出来作为官田,官道沿街还可以修建店铺。”
“可城内的几百亩我们拿来做什么?”
说话的是录事参军李星,他声音都有点发颤了,不光他,包括鲁春秋和其他官员的眼睛都亮了,目光带着一种抑制不住的渴望。
范宁起身对众人笑道:“我一向认为安居才能乐业,所以我在应天府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解决底层官吏的住房问题,现在我兼任安抚使,应该也一视同仁,我之所以考虑换地,就是打算用城内的几百亩用来修建小官宅和宿舍,给抚司的官吏们解决住房问题.......”
范宁的话还没有说完,大堂内顿时欢呼起来,掌声如雷,范宁笑着摆手,好一会儿大家才安静下来。
范宁又继续道:“另外我还要宣布两个决定,第一,赵谦给大家砍掉的各种福利,在我手上全部恢复;第二,开始着手修缮旧司衙,在一个月内,我们搬回城去。”
欢呼声响彻了大院,每个人脸上洋溢着激动和欢笑,人家新官上任三把火,惩治下属以立威,他们上司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甚至还没有上任就开始给下属谋了三大福利,这样的上司简直百年难遇啊!
........
昨晚军营内发生的一切,宋城县内一无所知,天还没有亮,宋州大街上的张氏粮铺总店前便挤满了从城内各地来买米的百姓,大管事张福着实有点疲惫了,连续三天的抢米风潮让店铺的伙计和掌柜都处于一种高强度的亢奋之中,虽然疲惫万分,但天不亮依旧准时醒来。
张福的父亲是张尧佐府中的大管家,他原来姓于,生下来改名张福,得益于父亲的人脉和贡献,张福三十岁就被任命为应天府粮铺和茶铺的大掌柜,已经做了近十年,准备调往京城出任京城张氏粮铺的大掌柜。
张福刚梳洗完毕,戴上头巾,便听见外面传来一片喧哗声,似乎情绪很大,他眉头一皱,刚开门就这么吵闹吗?
他回头吩咐问道:“去看看军队来了没有?”
一名茶童飞奔而去,片刻,只听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前台掌柜奔跑而来,气急败坏道:“大管事,出事了!”
“慌什么!”
张福瞪了掌柜一眼,这才不慌不忙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外面百姓都是来....都是来退米的,说是我们的粮食有问题。”
“什么?”
张福眉头一竖,他立刻想到,这一定是竞争对手在搞鬼,前几天他们抗议不成,便来玩阴的,哼!当张氏粮铺就那么好捏?
他立刻令道:“告诉前面,凡售出的粮食,概不退回!”
“这.....这不太好吧!”
“什么不太好,这是粮食,是吃的东西,不要就想退回来,里面放了毒药怎么办?再卖出去若出了人命谁来负责?”
前台掌柜不敢再顶下去,只得道:“我这就去吩咐!”
他飞奔向前面店铺跑去,张福只听见前面越来越吵,忽然‘砰!'一声,一块石头从窗户外面飞了进来,正砸中桌上茶盏,茶盏碎裂,茶水流了一桌。
那可是汝瓷民窑的精品茶盏,不亚于官窑瓷器,是他最心爱之物,平时小心翼翼呵护,居然被砸碎了。
张福心中一阵绞痛,继而勃然大怒,这帮混蛋简直欺人太甚,他起身便怒气冲冲向前面柜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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