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又胖又矮的老头儿,这老头儿脸红彤彤的,小眼睛又亮又圆,红红的鼻子下面有一张大嘴巴,下颔的肥肉重叠着,身后还背着一个巨大的酒葫芦,去十分可笑。
他远远地瞅了令狐绝一眼,倏尔大笑,右脚轻踏蟒头,整个人朝令狐绝所在方向滑翔而来,衣衫飘飘,竟也有几分道骨仙风的意韵。
令狐绝有点拿不准老头儿的意思,只能凝神蓄势静侯着,一旁的舒洐在站到了他身后。
堪堪落地,老头儿眯眼打量了令狐绝和舒洐一会,眸子闪耀着一片深沉而微带喜悦的光彩,继而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你小子,老夫还以为是那个老不死的来惊扰我的美梦。”
“老丈见过我?”令狐绝有些惊诧拱手行礼道。在他的印象里,他没有见过眼前这位老者。
老头儿莫测高深的一笑,道:“你是没见我,可老夫见过你。没想到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你竟然修炼到如此地步,小友,你福缘不小啊。”
见令狐绝茫然深思的样子,老头儿反手取过酒葫芦,猛灌了一口提醒道:“一年多以前,你是不是杀过一只双头毒火龙。”
倏然一惊,令狐绝下意识地反问道:“老丈,你怎么知道?”
抹了抹唇角的酒渍,老头儿笑道:“有些事情过去了就不必说了,哈哈,老夫和你也算有缘,走,跟老夫去喝俩杯。”
虽然无法从气息上判断老者的境界,但从他举手投足般散发出来的气势,令狐绝知道,绝对是个少有的强者,于是,也毫不做作的道:“那就叨扰了。”
显然他的爽快很对老头儿的脾气,在哈哈的长笑中,老头儿微一幌身,几乎在他身躯移动的同时,身形已出现在十丈外的空中,“老夫在洞府等你们。”
令狐绝自信做不到像老头儿这般凌空虚度,只能老老实实地把魔月招了回来,和舒洐一起坐上魔月飞去。刚靠近瀑布,就感觉一股森冷磅礴的水雾迎面扑来。释了个魔法罩,魔月倏而冲进瀑布。果然和他方才估计的一样,在瀑布后有个巨大的洞穴,洞口处野草萋萋,洞沿悬空处伸出一尺来宽的黄石,石旁长着一株形势奇古的老松,枝干错杂,那条水帘巨蟒的巨大蛇身就缠绕在老松上,蛇眸狰狞,信舌微吐,像舒洐这等的女孩,就怕这种软体滑溜黏糊糊的动物,骤见之下,花容隐隐失色,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令狐绝的手臂。
令狐绝微微一笑,朝魔月嘱咐了一番。就带着缩在身后的舒洐朝洞内走去。洞穴有些阴冷潮湿,俩侧的石壁都有水珠儿渗出,长有粘滑的青苔。继续深入,光线没有阴暗,反而更明亮了起来。只因洞顶处有颗拳头大的青色魔晶,灿灿生辉。令狐绝做猎手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大的魔晶,不免多了几眼。这一,出端倪来了,这魔晶并不是镶嵌进去的,而是用蛮力硬生生地挤压进去的,才会出现这等浑然一体的效果。就在令狐绝暗暗咋舌之时,脚下出现了一泓乳白色的水池,不大,池中乳白色的液体更少,隐约可见底,但却有浓郁的芳香飘起,略微一嗅,便觉神清气爽,通体舒坦。
令狐绝就算再不识货,也知道,这池中的液体是极为稀有的灵物。小心翼翼的绕过,就到了洞穴的底部,没有其他的东西,就一张石床、一张石桌和石桌旁的几张石凳,石床石桌,皆就着山石凿成,床上铺一层纯白的狐皮,尚有一张水蓝色的蒲团,蓝光流离,氤氲缭绕,显然也是件宝物。
老头儿正含笑地坐在石桌旁,桌上有一堆山果及一只雅致的小红葫芦,还有几只碧玉雕凿的酒杯,雕工精细,晶莹剔透,是上好的酒器。
“来,坐、坐。”老头儿招呼着,就着他的大葫芦,先喝了一大口,完了,还用舌尖舔舔唇角,一副贪杯的酒鬼模样。令狐绝当然不会让这些表象给迷惑,暗生警惕,却又满脸微笑的坐了下来,当然,同时坐下来的还是舒洐。她很是乖巧,刚一入座,就拿起小红葫芦准备给老头儿舔酒。
老头儿伸手阻止道:“这是给你们俩个准备的,老夫喝这个。”说完,拍拍自己手中的大葫芦,继续道:“哈哈,不是老夫小气,这酒是老夫自己酿制的,对水系的武者和魔法师有不少妙处,俩位小友虽都具水系体质,但也不能多饮,否则反而有损修为。”
爽朗的一笑,令狐绝端酒平举,意态诚挚地道:“老丈,那我就不客气了,先饮此杯,祝老丈松鹤千年。”说完,一口干下,刚一入口,只觉此酒香醇异常,且有一股荷花的幽香,可一入腹,却立刻化为一团寒气,顺着血液流转百窍。体内的水灵母如婴儿见到乳汁般,把这股寒气全部的吸入了进去,欣喜异常。
见令狐绝神色正常,老头儿的双眸浮起一缕诧异,笑眯着眼道:“别老丈,老丈的,老夫不喜这个,如果愿意,老夫称你一声老弟,你就叫老夫一声老哥如何?”
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令狐绝可以感觉出老头儿性格直爽,坦率。也就顺水推舟道:“那老弟我就却之不恭了,老哥。”一边说着,一边又举起酒杯。而这时,刚轻抿了一口的舒洐却秀美紧蹙,双眸紧闭,浑身颤抖不止,身上隐有寒意冒出。
令狐绝倏而放下酒杯,刚想说话。老头儿已含笑解释道:“不要紧,第一次饮此酒就是这种反应,片刻就好,倒是老弟,叫老夫有些不透。”说完又举起葫芦来喝了一大口。就在他放下酒葫芦的一刹,舒洐身上颤意渐停,双眸缓缓睁开,在眼帘掀起的一瞬,有一抹蓝光从瞳孔深处掠过,脸上欣喜神韵骤起,显然得到的好处不小,她刚欲开口说话。却又被老头儿给抢了先:“女娃儿,谢谢这类的话就不要说了,我和老弟有缘,人嘛,不管是老头,还是小孩,总要有几个谈的来,信的过朋友。”
老头儿这句话算说到令狐绝的心坎上,在他的情感世界里,兄弟情分排第一。于是,举杯深有同感地道:“老哥,这话说得好,我再敬你一个。”说完,又一饮而尽。而这次,酒还未完全进入腹中,就被水灵母给吸收了,只留下唇齿间的余香。
舒洐也摸到了老头儿的性格,双指轻捏酒杯,着杯中薄荷般的液体,细声道:“老哥哥,这到底是什么酒,就刚才那浅浅的一口,已让我受益匪浅。”
她的乖巧显然对了老头儿的脾气,眉开眼笑地道:“此酒名寒荷,是用百年的千荷花,配合你们方才见过的寒乳所酿。对水系的武者和魔法师来说,可以提纯魔法元素和斗气,还能增加修为。但对其他系的魔法师和武者来说,却是穿肠毒药。”
“老哥,那你隐居在此,就是为了这寒乳?”令狐绝悄声问道。他不知道寒乳和千荷花到底是什么东西,所以也不觉得意外。可舒洐不同,她知道千荷花是什么?那可是在极阴寒泉泉眼才能生出的爵级上品灵草,五十成白色,一百年成淡红,是水系武者和魔法师梦寐以求之物。
眸子里透出一股冷煞惊人的光芒,老头儿长叹了口气道:“老弟,你也到了那个境界,想必知道武者的天道。”见令狐绝点点头,他继续说下去:“天道,是窥视天地法则为己用,逆天之举,岂可如此轻易。再加上——————-咳,这个先不说,一轮天道,还能以个人天赋领悟,但二轮天道,却要受天地规则约束。老哥我踏遍万水,虽偶有所悟,却受灵气所限,未能踏入关键一步,只能借外物突破自身瓶颈,这不,一年多以前,来此山脉碰碰运气。幸好,运气不错,让我找到了千荷花和寒乳。你杀的那只双头毒火龙,就是护千荷花的魔兽,要不是中了老夫一掌,受了内伤,你的小命早就报销了,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没有我,你也不会遇到双头龙。”
令狐绝恍然大悟,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在魔兽森林不是核心处,竟然会遇到双头毒火龙,原来是被老头儿给赶出来的。来,老头儿说见过他,可能就是在他昏迷的时候。于是,唇角轻抿笑意道:“老哥,当年你可是我吓死了一身冷汗,今天这酒,我可要多喝几杯。”说完,仰头又是一杯,让体内水灵母又是迫不及待的一口吞下。而舒洐早捧着葫芦,在他一饮而尽后,又轻轻添满
老头儿眸子内的诧异更是浓厚,要知道,这寒荷酒就算是巅峰爵级强者第一次饮也不会超过三杯,他也是因为多喝体内产生了适应,才可以随意而饮。可令狐绝三杯下肚,显然意犹未尽,这让他想到了一种可能,于是他恬着脸,凑近问道:“老弟,你是不是有什么水系异宝啊?”
令狐绝目视着,到的是一片清澈的目光,稍微犹豫了一下,大大方方地道:“老哥果然目光锐利,不错,我体内有只水灵母。”
老头儿全身微微一震,嘴巴因惊喜过度而微张着,踌躇了一会,才带有那么点不好意思的意味道:“老弟,老哥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不过,我先声明,帮不帮都没问题,老哥我绝不勉强。”话虽这么说,但他满脸的盼切焦急之色,却已表露了此刻的心情,继续道:“是这样的,我在这山脉的深处,发现了一座上古的洞府,但却要水系灵宝才能打开,可这灵宝是天地灵气汇聚之物,可遇不可求,所以我想————”说完,他吞了口唾液,用期待的眼神注视着令狐绝。
望了舒洐一眼,令狐绝有些为难地开口道:“老哥,这个忙我是绝对帮的,但恐怕要等些时候,这次进山脉,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人?”老头儿肥嘟嘟的脸上抹上了一层喜色,大咧咧地道:“早说嘛,老哥我为了找各种灵草,翻遍了周遭万里的山脉,隐居在此的老怪物,老哥可是认识不少。说,找谁?”
在令狐绝目光的注视下,舒洐嫣然一笑道:“老哥哥,鹰马族的舒莫你可听过?”
一双小眼睛似欲喷出火焰,老头儿就这样注视着舒洐,兴奋地道:“哈哈,巧了,舒老鹰,女娃儿,他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外公。”舒洐急切地道,她的秀脸上也起了兴奋的异彩,从离开部族的那天起,她一直在担心,怕万一外公离开了米丝达山脉,那天下之大,哪里去找?
“好、好。”老头儿是一脸喜色,口沫横飞道:“舒老鹰是我在此地最好的朋友,那座洞府就是我和他一起发现的,本来就有他一份,这下齐了。”说完,他用古怪的眼神注视着令狐绝,带有那么点调侃意味地道:“我说老弟,你还真是老哥的福星。没次遇到你都有好事,来,老哥和你走一个。”
说完,把大葫芦一举,仰头又是一口。把酒杯放下,舒洐刚要倒,令狐绝伸手盖住了杯面道:“够了。”原来体内的水灵母已经饱和了。他挑了颗山果,啃了一口,含着满嘴的余香道:“老哥,这附近隐居的前辈高人多嘛?”
眉心深结,老头儿缓缓地道:“不多,人族的强者更少。”停顿了一下,长长地吐了口气道:“老弟,这位女娃既然是舒老鹰的外孙女,那想必你对上古百族有一定了解。有些话我就直说了,你知道为什么近千年来,大陆上基本不到人族血脉魔侯以上的强者在走动?”
令狐绝倏然一惊,下意识的回答道:“不是因为天地灵气稀薄的缘故嘛?”
双目中寒光暴射,老头儿狠辣的道:“那只是一个原因,可人族人口数十亿,怎会缺少天赋妖孽之人?就算天地灵气再稀薄,一年出几个魔候、战候,甚至爵级强者都没问题。可现在,哈哈,什么圣战士,简直就是垃圾。”老头儿狂笑着,但任谁都能在这笑声中听出其中的苍凉和无奈。
心腔骤然微缩,令狐绝想到了一种可能,于是,咬着下唇冷冷地问:“那到底是为什么?”
摇着头,老头儿用一种极其沉重而且痛恨的语气,缓缓地道:“百族怕人族发展,在隐世前,在大陆上安插了许多眼线,还成立了一个叫“清道盟”的组织,专门负责刺杀那些天赋出众的人族天才。千年来,几乎没有一个人族的顶级强者出现,也直接导致了人族武技、魔法传承的没落。也就是这十几年,天地灵气复苏,百族忙着准备入世,才放松了对人族的监管,这才让我们这些侥幸未死的老家伙过了几天消停日子。”
果然是这样。令狐绝心内有种汹涌的憋屈在澎湃,他闭起双眸,任这种情绪洗涤全身,他现在明白了,令狐霸天为什么要躲起来。人族,根本就是百族的奴隶,不,连奴隶都谈不上。奴隶还有改变自身的机会,而人族呢,没有,他们只是被百族圈养的动物,为百族提供必要的资源,而他们的生命,也是资源的一种。
仿佛到了百族高高在上叫嚣般的狂妄,到人族匍匐在地衣不蔽体的沦落。一股悲哀和屈辱抹上心头,那是一种同为人族,却沦为鱼肉的黯然,而也是这种黯然,激起了他的血性,激起了他骨子里的不屈和傲然,倏地睁开双眸,伸出舌尖,润润嘴唇,一抹带有血腥意味的微笑在他的唇角展开。
老头儿目注着,自然流露出一股欣慰之色。他之所以如此重令狐绝,也是因为,令狐绝是他见过最有潜力,最有天赋的人族后辈,虽然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后辈能为人族做点什么?但到他能有这种不屈,也颇为激动,毕竟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种族会沦落到一点希望就没有。
着令狐绝年轻的脸庞和傲然的神情,他突然感觉到一种属于人族的尊严,这种尊严是他在梦里渴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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