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锐等得起,而中牧总公司等不起,这是两者之间最大的矛盾。
杨锐已经不是一名学术界的小新人了。
在学术界,如果你拥有一间独立的实验室,你就是一名拥有独立科格的科学家,最起码,被别人称作“学者”是不会感觉到惭愧的。
参与过科研竞争的又是一类人,大部分学者是不敢参与学术竞争的,胜利的滋味固然甘美,然而,失败的后果却是许多人无力承担的。因此,敢于参与学术竞争的学者,就像是参战过的老兵似的,无论胜负,都会被人高看一等,而参与学术竞争且获胜的学者,就像是血战而胜的将军一样,受人尊重。
当然,最受人尊重的,永远是掌握着大部分资源的人。
就像是现在的杨锐,他的离子通道实验室,就是他在明面上最大的依仗。
换一名小研究员,中牧总公司多半会想些盘外招,来逼杨锐就范。但是,面对拥有几百万经费的离子通道实验室,中牧陈总的底气就不是那么足了。
几百万的经费,杨锐不做胚胎移植的研究,照样有的是科研项目。
而中牧总公司呢?
他们给中科院的研究所的投入就不止百万了。
虽然中科院的研究所的研究成果,要无偿给中牧总公司使用,然而,他们并没有做出什么能用的研究成果。
同样是胚胎分割,其他研究所在不冷冻,不分割的情况下,最多也只能保证40%的成功率,这是完全不足以商业化的成果,因为一个胚胎换一个胚胎,还要损失60%,成本骤然上升。再者,移植前的存放过程,也都是有损耗的,不冷冻的话,损耗更大。
偏偏胚胎分割的门槛不低,其他研究所,一旦牵扯到胚胎分割,胚胎移植的成功率就会降到二成以下,这样的数据,不对比也就罢了,对比起来,着实令人伤心。
稍微了解科研!人都知道,这样的差距,要缩短起来,起码是以计算的。战天战地也没用,即使你能拿到国外的资料,投入研究和分析的时间,同样少不了。
换言之,杨锐给出的方案,差不多就是最优方案了。
陈强回到总公司的办公室,越想越是坐不住。
“小李,你去请梅局长来。”陈强拿起内线电话,吩咐了一声。
要说交谈的时候,其实是不怎么顺利的。杨锐的开价和他预想的有太大差距,而且,习惯了属下研究所的研究员们的毕恭毕敬,陈强也不喜欢杨锐的态度。
然而,一码事归一码事,陈强想要的是成千上万头,不,是数十万数百万头的优良牛种,与之相比,杨锐的态度又算得了什么。
没一会儿,梅局长就来到了陈强的办公室。
梅局长是位如冬梅一般傲骨嶙峋的男子,手里端着大茶杯,打了声招呼,就坐到了陈强的对面。他知道陈强的习惯,总是药将手里的文件看完了再聊天,以此提高效率。
但这一次,陈强却是直接放下了文件。
“老梅,咱们和各级研究所的关系,都是你掌握的,你说说,杨锐这边,咱们能不能想个什么办法,和他合作起来?”陈强平铺直叙,一点寒暄的时间都没留出来,实在是时间太紧张了,现在已经是10月份了,若是想要明年见到牛犊,那真的是要争分夺秒的。
陈强不懂技术也知道,杨锐许诺的时间是卡的很紧张的,稍微耽搁一下,第一批牛犊出生的时间,就到1987年去了,两年的时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何况是在全国上下,大干快上的年代,陈强本人亦是一分一秒的不想耽搁。
梅局长本身就是管技术的,也侧面了解过陈强的参观流程,此时一听陈强的话,就问:“杨锐那边的技术很好?”
“冷冻分割移植,16.7%的成功率。”陈强就说一个数据,便看梅局长的脸色。
?梅局长第一时间脱口而出:“不可能。”
陈强哈的笑了出来,道:“我当时也觉得是不可能,不过,事实摆在眼前。”
“咱们联络的几个实验室,忙活好几年的时间了,还不敢试冷冻,再说了,他这个成功率也高的离谱了,会不会?”梅局长挑挑眉毛。
学术造假影响到的不光是学术界,产业界也是深受学术造假之苦。能够用于实践的技术为什么容易受到国内各级机构和资金方的青睐?就是因为实打实的技术看得见摸得着,学术造假的几率低。
陈强微微摇头,道:“这个我不好说,一起去的专家没看出来,我就姑且当他是成功了。”
顿了一下,陈强又道:“杨锐现在不是被诺贝尔奖提名了吗?他总不能为了50万,搞这个名堂吧。”
“说的也是。”梅局长倒是有些认可。
人的名树的影,杨锐刷脸刷了这么久,成本亦是不少的。
“他的项目组,现在还在做小鼠的胚胎移植,听说还要再做一次兔子的,然后就要转做牛的了,我是想你也去看一看,如果可行的话,给他投一笔钱。”
“这没问题,他能做出一成六的成功率,还是冷冻分割,没有不投钱的道理。他是想要50万?之后成果是归我们,还是要给他留一点?”梅局长联系的研究所多了,本身就是个散财童子似的角色。
陈强却是苦笑起来,道:“问题就在这里,他要求无偿提供经费。”
“开玩笑,我们是企业……”梅局长停了一下,问:“他愿意把项目建在咱们中牧?”
“当然不愿意,海淀区的。”
“那凭什么啊。”
这个问题,陈强扪心自问过多次,此时很顺利的回答:“就凭他能做出这个技术,我们想要这个技术啊。”
梅局长竟然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
“技术做出来呢?他是免费给咱们用,还是怎么说?”
“不是免费的。”
“这……这他不是想要多少要多少?”梅局长觉得杨锐没疯的话,自己就要疯了。
陈强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起身给傲骨嶙峋的梅局长的茶杯里续了些水,道:“我的想法和你一样,与杨锐谈了谈,没谈拢。”
“这样的条件,谁也谈不拢啊。没有张屠夫,我们就要吃带毛猪了?”
“不谈?”
“不谈。”
“不谈的话,他们的研究进度可就放缓了。”
“他们放缓,关我们什么事。”
“道理是这样的。不过。”陈强瞅了梅局长一眼,道:“杨锐给我说的是,他们如果资金充沛,到明年年底,就能见到第一批的牛犊出生。如果不谈的话,什么时候见到就说不准了。”
梅局长呵的一声:“他还威胁咱们,咱们怕啥。”
“不怕?”
“不怕。”
“真不怕?”陈强又问了一句。
梅局长此时也琢磨过味了,道:“他真能年底前弄出第一批牛犊?”
“明年年底。说不上,他也不打包票。”
“50万?”
“没细谈,兴许够,兴许不够。”陈强将问题通通丢给了梅局长。
梅局长听的是傻掉了,半天道:“就是说,咱上赶着给他送钱,他不光啥都不给咱,时间都不保证,能不能做出来都不知道?”
“是。我觉得也挺扯淡的。”陈强叹口气。
梅局长也叹口气。
两人相视无言几分钟。
梅局长再叹一口气,道:“还是得给他,是吧?”
陈强沉重的点头。
“你说,这叫什么事啊!”梅局长突然站了起来,只觉得胸腔里全是气,却无处发泄。
“只能怪咱们自己的研究所不争气,一年几百万的花着,什么都拿不出来。”陈强帮他戳了一个小口子。
梅局长立刻漏了气,长叹无语,问:“他啥时要用钱?”
陈强同志斜瞥梅局长一眼。
梅局长立即反应过来了,道:“得,我得求着送钱去?”
“老梅,辛苦你了。”陈强拍拍梅局长的肩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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