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深夜,父亲也没回来。
巫山觉得蹊跷,回家一看,见到了爸爸留下的字条。
其他的人可能都觉得很正常,说不定巫立行要升官了。
只有巫山惴惴不安,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当然,在家里也不能表现出来。老的老,小的小,母亲还是孕妇。要是把自己的顾虑和大爹说,不一会儿保准传到爷爷奶奶耳朵里。他只好压下心头的顾虑,在家人面前镇定自若。
罗登福是地区的公安局长,前文说过,这个年代不少军人转业分到地方上,他也是其中的一员。他和吴加红在部队上是无话不说的好友,本来也以为去接替吴当巫县的武装部政委呢。结果在转业之前,部队首长为了他的前途,硬生生升了一级。其实,县委常委和地区公安局长在级别上也差不多。阴差阳错,让另一位战友顾长红捡了便宜,到巫县上任去了。
今天,罗登福刚到办公室。
虽然都转业了,他依然保持着部队里的习惯,每天打扫清理自己的办公室。
正忙活着,门被急促地敲起来。
罗登福有些不满,喊了声“进来”,继续着自己的清洁工作。“罗局,我们县发生了县革委会副主任破坏军婚、强.奸案件,可能还有其他恶**件。现在特向您汇报,请指示。”
罗登福马上放下笤帚,谭兴国那张坚毅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噢?好,坐!”
他就手接过材料,认真地站在那里就看起来。
“无法无天,抓。马上行动。”罗登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恩,我亲自带队吧,毕竟涉及到县革委会领导。”
罗登福马上带了一队刑警队员,想到走公路有很多不可确定性,虽然现在车子不多,但云阴县那里经常会出现塌方塞车。马上就征调了冲锋舟,直接走长江水路。
崔大牛这个人,罗登福还是清楚的。
本身没有业务能力,据说在前任这里来汇报工作都被批得体无完肤,巫县的公安工作也被他搞得一团糟。
上次据说还提了县革委会副主任,真不知道巫县的革委会是怎么考虑的。无奈啊,到处都是造反派盛行。刚倒公安局任职的时候,他都差点被冲击。
还好他本身就是这里人,和当地驻军的关系也不错,报到前先去那里拉了关系,针对他的行动在驻军的保护下被消弭于无形。
冲锋舟开足了马力,平时主航道的三个小时航程只用了两个小时。谭兴国不顾冽冽寒风,站在船头。
谭光龙也一个劲儿地在驾驶室里催促:“快点儿,再快点儿。”
开船的小伙子给了他一个白眼:“兄弟,我们这里是一船人的生命,超出极限会船毁人亡的。”
谭光龙也不好意思,确实太心急了。但能不着急吗?崔大牛是什么货色,他清楚得很。万一不能及时抓捕,天知道他会不会继续犯罪。同时,以造反起家的家伙,会不会狗急跳墙?
在巫县革委会办公楼外,人越聚越多,口号也越喊越响亮。看门的贾大爷可不管外面怎么吆喝,反身锁上大门,值班室的门也关上,自己把自己栓在里面。
“开门!开门!”群情激奋。
“艹,打死这个巫立行的狗腿子。”这时候的红卫兵们可什么地方都敢去的。
“兄弟伙,别介啊,贾大爷可是我一个院子的,人平时挺不错的。”刘红兵对打到巫立行什么之类的无可无不可,但贾大爷曾经是父亲的顶头上司,据说还救过父亲的命。
把自己老汉惹毛了,可不管什么造反不造反。要真是贾大爷有个三长两短,他父亲肯定能把刘红兵打死。
几个扎着武装带的红卫兵,蹬在别人的肩上,翻过院墙,到了里面。随地找了两块砖头,使劲把大铁锁磕了几下。锁砸开了,革命的人群涌进了革委会。
崔大牛走在最前面,巫立行的办公室他还是知道在哪儿的。结果门锁着,他马上走到机要室,黄国政本来准备在办公桌上眯一会儿睡个午觉的,早就被惊醒了。看到崔大牛惴惴不安:“崔副主任,您有什么指示?”
“少特么废话,巫立行呢?”
“巫主任已经到蓉城去见省委第一书记了,还是在这里接的电话。”
“哼,他很快就不是了。看来他这点儿破事儿,连省革委会都知道了?我们得让上级知道我们的战斗力。他办公室的钥匙你这里有吧?把门打开,我们要找他**反人民的证据。”
“崔副主任,我这里没钥匙啊,就他自己还有通讯员和司机三个人有。”
“哼,大门都打开了,还在乎这一道小小的门?”崔大牛扭头对旁边的亲信说道:“小青蛙,你的腿劲最好,给我蹬开。”
一个獐头鼠目的小子马上跳起来,双脚往门上一蹬。“砰”,门没蹬开,他自己一屁股摔地上。
“都特么是猪啊?”崔大牛火了:“都是死人是吗?来几个人抱住小青蛙上半身。”
几个大小伙子赶紧跑过来,在他们的帮助下,小青蛙的脚一下又一下蹬在门上。终于,门开了,人群欢呼起来。崔大牛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趾高气扬地往里面走去。
“啪、啪”,院子里传来两声枪响。人群愣住了。
“革命同志们,你们好,”一个威严的声音在高音喇叭里响起:“我是地区公安局长罗登福。同志们,你们受到了欺骗。崔大牛是一个反动分子,他杀了人,破坏军婚,强,奸少女。请大家把他扭送下来。”罗登福威风凛凛地站在院子中间,两边立着县公安局长谭兴国与县武装部政委顾长红,巫山也跟在后面。
谭光龙惊讶地对谭兴国耳语:“他啥时候杀人了?”谭兴国白了他一眼:“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情况多危险?不把情况说得严重点,那些人不护着他和掩护他逃跑啊。”
声音在下面喊了一遍又一遍,其他的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崔大牛,一个个马上离他远远的。崔大牛面如土色,嘴里呐呐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革命同志们,请你们散开,各自回家去。你们是无辜的,是革命的好儿女。”
大家都往楼上走,人群自动分开站在两边。罗登福稳步走在前面,谭兴国和顾长红在他身后跟着,巫山也兴奋地跟在后面。再后面,是荷枪实弹的武警和亿县的刑警队员。
不得不说,中国人看热闹的心理什么时候都有。其实今天跟着大家来到县革委会的,绝大多数都是来看热闹的。今天这个运动,明天那个运动,不是这个倒下,就是那个被批斗。反正事不关己,热闹是照看不误的。
罗登福喊话,也只是怕过激行为,并不是真的就认为他们会散去。只要这些小青年保持冷静,不动手闹起来就好处理了。
不一会儿,一群人已经来到崔大牛面前。往日里,在地区的人面前,他就是那种讨好献媚的模样,但绝对不是今天这副丧家之犬的样子。
“崔大牛,我代表地委和人民逮捕你。”罗登福说完往旁边一让,两个面无表情的武警战士走上前去,一人一只手,把崔大牛的双手扭到背后。谭光龙忙上前,掏出手铐,熟练地把他铐起来。”
“你就是崔大牛?”巫山有些戏虐地看着面前这个有些猥琐的男人。
起先,在爷爷院子里,听到县城嘈杂,巫山也是孩子心性,就出来看看。想不到,居然是要造父亲的反,他不能淡定了。
急匆匆赶到武装部,这个时候只有武警出动才能起到震慑。巫山不认识顾长红,怏怏打道回府的新任武装部政委也不认识他。还好,有人认识巫山,在老顾耳边这么一说,双方也就认识了。
本来,顾长红是抱着看戏的态度。不管哪一方胜利,谁都不能与武警对抗。巫山提起吴加红的名字,顾长红一激灵。看到这少年和自己的老战友关系还不错啊,今天要是不出手,将来见到吴加红就没脸见人了。
当即他们带着队伍走呢,在县委门口就遇到了罗登福一行。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叙旧了,两个人分别也没多久。罗登福不愧是地区公安局长,就有了刚才那一幕。
崔大牛以前也见过巫山,想来这少年也认识自己。他想不到,巫山落水前的记忆不完整。除了与自己家人相关的,其他的要么没印象,要么模糊不清。
他还正疑惑着呢,这孩子咋不认识自己呢?
“走!”武警在一旁已经大声呵斥。
“等等,我要揭发,罗局长,人不是我打死的,是小青蛙他们打死的。”崔大牛虽然在公安局长位置上没有什么建树,戴罪立功还是知道的。
罗登福一愣,尼玛,真还有人命案?!
小青蛙见势不对,准备逃跑。人群却纹丝不动,他绝望了。
破罐子破摔吧,小青蛙站在那里也疯狂地一个个点名:“小虮子,武大黑,王二麻子,朱小四,都特么别想溜掉,也有你们的份。”
崩溃的有木有?本来只想抓一个崔大牛,这,都神马情况?
武警和地区刑警队的人可不管,指到一个人上前就抓。
然后我们就可以想象到了,被指认的越来越多。
什么打死人的,强.奸的,把人打残废的,抢劫的,什么罪名都有,手铐都不够用,只得简单的用绳子把这些人的双手反绑起来。
罗登福都哭笑不得,这下巫立行治下就清明了,这特么运气也太好了吧,一不小心就把这些造反派中有违法行为的人一网打尽了。
“爸爸,不许抓我爸爸!”崔中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到了现场,疯狂嘶吼。
虽然他是二世祖,也知道如果父亲倒下,他什么都不是。
武警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办。虽然暗地里抓人动手什么的是常事,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就说不过去了。
“抓住他,他是崔大牛的儿子。我是他后妈,他强.奸了我,还搞了不少其他女人,他搞我的时候自己说的。”吴冬梅只是经过看热闹来着。
自己名义上的丈夫被抓,心里的滋味说不出来。看到他儿子蹦了出来,再也忍不住,不管不顾叫了出来。吴冬梅看到崔中华一脸惶恐,被绳子反绑,就蹲在地上呜呜哭。两个亿县来的女警,对望一眼,上前安慰。
罗登福也不走了,就在武装部办公。
他顺藤摸瓜,把整个巫县有治安刑事案件全部都抓起来了,五区那个瘸子指导员也赫然在目。前前后后忙了差不多四天,抓的人居然有一百二十多。
巫县公安局也为之一清,没有那些害群之马,队伍变得强大了。
这批人都互相狗咬狗,最后那些偷杀别人的狗啊,悄悄摸了姑娘的屁股之类,严厉教育一番就放走了。
大案要案啊,竟然有四十多条人命。
罗登福觉得头皮发麻,这些,不是自己这个小小的地区公安局长能够处理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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