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松瑞正在办公室里念念有词:“和什托洛盖公社坎儿井进程,让王县长和秦培忠局长去一趟;莫特格公社向书记年龄到了,唉,书记咋还不回来呀!”
“回来了怎么啦?”巫山已经推门进去。
“书记?!真是您?”葛松瑞满心欢喜,欢喜得手足无措。
“辛苦了,小葛!”巫山拍了拍他的肩膀:“都这么晚了,咋还不回家?”
“书记,我不晓得您啥时候回来。”葛松瑞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怕您回来后办公室没人,冷火秋烟的。所以每天我就稍微晚点儿回去,嘿嘿。”
也许他没有孟和那样有亲和力,这一句话出来,触动了巫山心底的那片柔软。
他温言道:“不要紧,小赵和我都有办公室的钥匙。吃饭了没?”
“吃了,书记!”葛松瑞摸了摸后脑勺:“我让我爸爸把晚饭送过来的,怕我离开的功夫您就回来了。”
看到巫山异样的眼光,他赶紧补充:“您放心,我父亲每次把饭递给我就回家,保温盒晚上我自己带回去。”
说着,从他的办公桌下面,取出了一个稍微有些旧,红色塑料外壳的保温盒。
“瞧你说的。”巫山不由大乐:“你父亲又不是坏人,我这办公室没啥秘密。”
他推开里间的门,回头吩咐:“进来坐坐吧。”
葛松瑞的言谈举止,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秘书,闻言跟着进去,等领导坐下后,他才坐在凳子的边上。
看到书记一坐下,他又赶紧站起来,把茶杯的盖子揭开:“书记,茶每天都给您泡的。”
水温大概有五六十度,巫山惬意地喝了一口:“家里没什么变化吧?”
“书记,还是有些变化!”葛松瑞小心翼翼地说:“新来的县委副书记曾应开。四处拜访县委常委,还有一些行局的副局长都到他办公室去过,巴音敖包公社的黄书记也去过。”
“恩!知道了。”巫山不动声色:“其他的呢?”
“其他的没有什么了,书记,办公大楼全部封顶一周了。”葛松瑞恭恭敬敬地回答:“那个陈总这两天每天都要过来看看您在没在,说是问您装修的事情。”
他走到外间,拿出一张纸,上面记下了每一个去拜访的人员去的时间长短。
巫山拿着看了看,每一个人进去和出来的具体时间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不由失笑:“我不在家,从他一来你就专门去盯着他的办公室?”
“没有!”秘书连连摇头:“他的秘书小方是我发小。悄悄记录下来的。”
“呵呵!”巫山的语气愈加柔和:“过两天。我爱人从我老家邮寄了一些腊肉。你帮我收取下。那是巴蜀省的特产,拿到家里,在炉子上把残留的毛烧干净。腊肉的水分已经被熏干了,烧了之后。放在水里泡胀,刷洗完毕,可以切成一块一块,放在锅里烀熟。”
葛松瑞有些纳闷:“好的,书记,到时候我肯定给您烀好了带过来。”
“不是,”巫山摆摆手:“给你父母挑选一块拿回家。跟着我忙前忙后,算是我贿赂你吧。”
“啊?呵呵,”葛松瑞傻笑道:“那我就先谢谢书记了。”
“好。下班吧。”巫山看了下时间:“都快十点半了,我们一起走。”
外面的门被敲响了,声音叫得很大:“书记,您在里面吗?”
一听就是李开军的声音,不等吩咐。葛松瑞赶紧去迎进来。
政法委书记和武装部政委联袂进来了。
喝酒和抽烟都一样,当你自己在做的时候,闻不到异味。
如果旁边的人身上有酒味或者烟味,你闻着很臭的。
“两个酒鬼,在哪儿喝的?”巫山站了起来,呵呵笑道:“坐吧。”
他把背后的窗户打开,一股冷风蹿了进来,吹在身上还有些冷飕飕的。
李开军嬉皮笑脸地伸出手来:“老大,你爱人啥时候过来啊?我们都还没见过呢。”
巫山把烟盒丢在桌子上,又反手把窗户关上:“她研究生在读,估计就元旦节前后来吧。”
“哎呀妈呀,书记,还是您这烟好。”李开军猴急地拿出烟在鼻子下面陶醉地嗅了一口:“这咋整?今后抽其他的烟淡然无味了。”
贾国庆先给书记一根,自己也拿出一根叼在嘴上,含混地说:“我也不觉得这烟好抽在哪儿。不过,拿出去显摆确实能唬人,我庆禾县的战友过来,那羡慕得呀!”
两人借着酒劲,在巫山面前说话比平时胆子大了很多。
“两位深夜过来,有啥好事儿啊?”巫山自己也点上,把打火机丢在茶几上。
李开军正准备点烟,把打火机拿在手上:“莫特格公社的向立穹到站了,曾应开两天嚷嚷着要开常委会研究,王永庆那白眼狼好像也很意动。”
“他们准备让谁去呀?”巫山眼皮都不抬。
“水利局的副局长古大红。”贾国庆没好气地说:“狗屁不是的玩意儿,只会拍马溜须。”
“哦,”巫山觉得一点儿挑战性都没有:“还有其他的事情没?”
“还有一件小事,”李开军犹犹豫豫地说:“一八四那边有段路有人举报有问题。”
“小事?”巫山啪一声拍在椅子扶手上:“这是我们和风的脸面,同志哥!尽最快的速度,把所有的涉案人员全部抓起来!他妈的,我们一再三令五申,狠抓质量,谁干的?”
“吉昌州的建筑队,”李开军被老领导的态度吓得有点儿虚:“但出面的人是省政府铁副省长的小儿子。”
涉及到省里面,巫山也眉头直皱:“问题严重到什么程度?”
水泥路面的养护期,必须要达到二十八天。如今还没正式通车,就出现了质量问题,那就相当严重了。主要是北疆的冬天已经到了,没法作业。
要翻修,也只有等到明年春暖花开之后。谁来买单?自然要这个铁小军来。
而李开军也不想让巫山为难,所以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了出来。
该路段存在大面积翻浆,据检测的另一个施工队说。裂缝、树枝铺垫可以整改,但路面大面积翻浆是无法弥补的,除非重做。
没办法,和风本身就是一个穷县,根本就没有一个合格的监理,出现了监理真空。
等委托的乌市的监理公司来监管通过一八四的道路质量时,道路施工已接近尾声,造成实际施工就没人监理,这样的道路施工如何保证质量呢?
巫山甚至在怀疑,这里面监理公司也不作为。是否找一个新的监理公司重新来检测。
关键是找哪儿的呢?炎黄的建筑。主要是在房屋建造上。公路这一块是软肋。
如果把板子打在交通局身上,也不能让交通局服气。他们从来没有接手过这么浩大的工程,只是偶尔在三一八和二一七国道管理道班管理路面。
“书记,那边是沥青路面!”李开军语不惊人死不休。
“沥青路面?谁让他们这么做的?”巫山出离愤怒了。
沥青路面。在北疆根本就行不通。冬天的时候,路面一上冻,就会出现皲裂。
而夏天,维省每天正午路面的温度在摄氏一百度左右,沥青路面就成了烂泥潭。
现在的车流量本身就很小,路面的穿帮挺偶然。
“要不是我刹车刹得快,后果不堪设想。”从一八四路过的一位的姓张的司机,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10月2日,当他驾车进入从夏孜盖公社到一八四的车道时。突然一阵颠簸,方向盘不听使唤,吓出一身冷汗的他赶紧踩刹车,但刹不稳,就像在沙子路面一样。是滑的。
“这是新路啊,怎么会出现这样大的质量问题?”张姓司机仔细一看,新路已经烂得不成样子,沥青和细沙无法凝固,像豆腐脑一样,在公路上四处开花。
遭遇惊魂的并非他一人,当地派出所公安邱仁山驾驶摩托车经过时,就因为路面颠簸摔了一跤。“这简直是哄鬼啊,刚修好的路面,就烂成这个样子。还没有原来的路好。”
李开军接到报警后,在公路现场看到,从一八四过来的一辆车,把速度从80码左右减到20码以下,而过来摩托车甚至要慢慢的选线。
疏松的路面上,经过的司机留下一路骂声。
李开军无意中用脚在沥青路上踩,一使劲,脚竟然直往路里钻,鞋面瞬间被柔软的沥青和沙石覆盖。
“这简直是偷工减料嘛,这不是公路,这是豆腐块。”邱仁山在他面前生气地说。
“比豆腐块还糟糕,应该是豆腐脑!”当时遇到的那个一八四的司机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随手在路上抓一把,竟然抓起了不少混着沥青的沙子。
里面,一阵风都能把路面给吹成这样!
听完李开军的描述,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巫山站了起来,慢慢坐回自己的座位。
他拿起电话,决定给谷千里汇报下。
电话那头,居然是谷小雨接的:“你好哪位?”
“小雨呀,我是巫山哥哥。”他听到小丫头充满活力的声音,心里的淤结消融了不少。
“呀!巫山哥哥,是你呀?”谷小雨高兴得跳了起来:“你等等啊,我刚好有一个历史问题,要向你请教。”
这丫头说完,估计自己在卷子上找题目。
不到三十秒,她说话了:“巫山哥哥,题目是这样的:‘得人者昌,失贤则亡’。试结合唐代前期百余年用人方面的史实加以说明,并总结其经验教训。”
他想了想:“你这么回答吧:唐太宗重用魏征、房玄龄、杜如晦听取规劝,调整统治政策,出现贞观之治。武则天重视人才,任用贤臣,使社会经济继续发展。唐玄宗在开元年间,重视官员的选用与考核,任姚崇、宋璟等为相,出现开元盛世。开元以后用人失当,任李林甫、杨国忠等为相,酿成安史之乱。”
巫山沉吟了片刻:“至于经验教训,应该是完善科举制度,有利于人才选拨,要用德才兼备、敢言直谏者,任人唯亲,姑息养奸,危害严惩。大致就是这么回答。你还是可以多写一点。”
“谢谢巫山哥哥!”小丫头乖巧地说道:“刚才我本来准备给同学打电话,恰好你打电话过来了。你是找爸爸的,对吗?”
这丫头,巫山不由哭笑不得,不等他回答,又把电话撂在一边。在电话那头,能听到她大声在喊“爸爸,巫山哥哥找你”的声音。
“小山啊,”谷千里心情很好:“你这孩子,今天也太冒失了。”
“哎,谷叔叔,我忍不住。”巫山反应过来,很晚了也不废话:“对了,这么晚来打扰您,是因为我这边的公路出了问题,找您指点迷津来了。”
谷千里一直都在恩恩地听着,等他一说完,就答了一个字:“查。”
“在我们县里没走的,全部抓起来。”巫山咬牙切齿:“让检察院起诉,把吉昌州建筑队告到破产,监理公司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让铁小军坐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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