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海滩,其实也有名字。
华侨们当初从大马政府手里买下沿海的土地,因为本身就是不毛之地,价格便宜。这个年代,大马的民生凋敝,可不是后来的亚洲四小龙。买这片土地的,是依附于程家的王家。所以,这片海滩的名字,习惯上,南洋华侨们都称之为王家海滩。
巫山在炮声响的一刹那,拿起背包,冲出了掩体。回头说了一句:“你们守好电话和发报机。”刚到门外,又返了回来,掏出衡量接收机问多格罗尼:“这个会用吗?”
多格正紧张地盯着电报,看到巫山折回去,忙摘下耳机。他惊喜地连连点头:“巫少爷,您连这个也有啊?我会用的。炎黄的产品一出来,我们就用上了。”
“会用就好,电报现时没多大用处,除非电线短了。”说完,巫山又反身跑出去。
米国人没有红外线望远镜,巫山有。他也起了个小小的私心,没给王永兴他们说这个事情。从背包里掏出望远镜,头一点点向上抬升。
这时,他想起了电影里面的桥段。电影的主角,总会用什么东西把军帽往外顶,敌人的子弹就会打过来。确定好敌人的方位,扑出去就地一滚,抬手一枪。叭一声敌人死了,主角还完好无损的活着。
目前,主要是不确定,这些印尼的炮弹是否会打向这片区域。炮弹爆炸,都是左右乱飞的。要是猛一下抬起头,说不定一块弹片飞过来,这里可没有张道善老爷子来救命。哪怕巫山是一个重生人士,这种撞大运的概率,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好不容易重生一次,可不想这么稀里糊涂地再次挂了,那也就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巫山也学着电影里,随地摸到一根芦苇,缓缓把军帽顶上去。军帽在地表停留了十几秒,不要说弹片,就连沙子都没有溅过来。正要抬起头,他看到周围有些脑袋影影倬倬探出战壕。
他赶紧把三四米外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战士扑倒,在他耳边吼道:“你不要命了,赶快一个个通知其他战友。弹片是横向飞的,在这附近一颗炮弹落地,就有可能要了你的命。”
没办法不大声吼。巫山终于体味到,什么叫震耳欲聋。炮弹都落在四五百米开外,耳朵里就一直在嗡嗡响,除了炮弹的爆炸声,其他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这战士赶紧猫腰跑到最近的一个通知,被通知的那个一溜烟猫腰跑了。他正要站回原位,巫山指了指另一个方向。那战士刚要起身,一发炮弹应该隔得很近爆炸,震得巫山和他成了滚地葫芦。他也顾不得那战士了,一个翻身爬起来,赶紧猫着腰向海边跑过去。
战壕里面一片漆黑,烟雾迷茫。借着炮弹爆炸的强光,还能清楚地看到人。但也不能确定是否有人受伤。巫山跑到最近的一个战士,刚才看到他也探出了头。双手在他头上一阵乱摸,没有湿漉漉的感觉,应该没受伤。
他凑到这战士的耳朵边大喊:“你怎么样?”
“没事儿!”这战士可能是沙粒呛到喉咙里了,使劲咳嗽。
他继续往前跑,一个个探寻,天幸目前一个受伤的都没有。再往前面的时候,遇到了编号50718的王成亮。结果,他也是看到情况不对赶过来通知的。
两个人拍拍肩膀,各自回头。巫山又跑回了掩体。
区小军把耳朵凑在话机旁边,害怕听不到电话铃响,巫山冲这这哥们儿比了个大拇指。折身又冲到离这里二十米左右的临时医护所,看到里面的医护人员,都在用心检查设施,还没有伤员,巫山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可能是刚才一路大喊大叫的缘故。巫山掏出腰上的水壶灌了一大口,双手伸出大拇指冲医护人员晃了两晃,又串进横向的壕沟里,去看看前面那几道战壕的情况。
不得不佩服这些南洋家族的底蕴。挑选好的士兵,昨天晚上就集结了。
当即,所有的军人,包括龙腾的人,都把统一的制服换上。这批军服,是按照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衣服仿制的。从服装上,看不出军职和军衔。看得出来,这些家族早就处心积虑,准备把军队统一起来大干一场。
淘汰下来的家丁服装,全部穿在昨晚连夜赶制的稻草人身上。后来,一个晚上制作的稻草人不够,就把像样的稻草人搁在外围,中间的全部都是把军服挂在木棒上。高音喇叭里,不过是播放的留声机里刻录的声响资料。
这事情要是落在炎黄身上,那就相形见拙了。别看炎黄现在的资产,比南洋所有家族加起来的总和还要多。只是资产而已,其他方面差得太远。
其他不说,就说不动产吧。巫家目前除了港岛有一栋房子外,仅在米国洛杉矶购置了一套别墅。而这些家族,哪一家不是数以十计的房屋田产?
每一条战壕,都有一个临时的医护所。医护所挖得深一些。这里的土质疏松,掩体和医护所的墙壁和四周,都是用的木板撑着。医护所的设计,是最伤脑筋的。总不能让医生们黑灯瞎火地做手术或者包扎吧。最后想到在门口挂上厚布帘子,其实就是一些破旧的被子。护工,自然就从这次淘汰下来的人员里面挑选出那些有护理经验的。
所有这一切,不到二十个小时,全部到位。这些家族,不愧是在此扎根百年的。每一个行业,都有一定数量的熟练员工。
当然,战壕是在那些筛选下来的家丁挖出来的。一个白天的时间,每一个龙腾的人,都在磨合自己要带领的队伍。
其实,龙腾所有的人,在部队的时候,经常搞一些演习。后来,进了龙腾,时不时外出去杀杀印尼人,打打牙祭。据说,最远的地方,去了菲律宾沿岸。
但是,这样的大规模战争,都是第一次。敌人有军舰,有大炮。兰芳(今后南洋华侨都称兰芳)这里,只有步枪,连冲锋枪都没有几条,更别说大炮了。步枪的子弹,每个人平均下来,不到一百发。这些步枪和子弹,型号不尽相同。
可见,米国政府为首的西方势力,有多恐惧华人的崛起。只要南洋的华侨想买武器,每一次都不会有人卖给他们。偶然一次能够买到,也不过是西方或者印尼淘汰下来的。
这支队伍,如果和印尼猴子们小股部队战斗还可以,要是和印尼的正规部队打阵地战,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严格说起来,巫山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指战员。这时候,他应该守在电话机旁,根据战场的形势,调整策略。听到炮弹飞到海滩上爆炸,他就着了慌。拿起望远镜,想学电影里面那些指战员观察战场。可惜,望远镜还没来得及拿出来显摆,炮弹就在附近爆炸了。
要是他真在那时拿出望远镜观察,本书有可能就结束了。幸好,巫山毕竟是本书的主角,福大命大。
等他气喘吁吁跑到最近的一条战壕,跑进指挥所的掩体:“陶洪海,你这里的伤亡情况怎么样?”编号为50727的陶洪海痛苦地闭上眼睛。
巫山脚步沉重地走到相隔不远的医护所,这里面异常忙碌。
门口,几个士兵躺在地上。无一例外,他们的致命伤都在头部。有一个,半边脑袋都被削掉了,仅有的半边脸上血肉模糊。
重新换上家丁服的一些受训人员,默默抬着遇难战士的遗体向南走。也不知道这些家族准备怎么处理。热带地区,不出几个小时,尸体就会腐烂。
医护所里,一片繁忙。巫山进去的时候,医生看着正躺在临时手术台上的士兵,翻了翻眼皮。旁边一个医生伸手号脉。两人对望一眼,同时摇头。
旁边的人,马上把尸体抬出门外。
巫山觉得自己在里面碍手碍脚,就出来了。
医护所里,漏出的一点光线,看到他的眼睛还睁得大大的。致命伤在喉咙上,差点儿把脑袋切掉了,只剩下挨着颈椎骨的那一块和大脑相连。
“兄弟,你就安心地去吧。”巫山凑在他耳边嘶吼:“你们的鲜血不会白溜。你放心,兰芳不会忘记你们,中国人民不会忘记你们。胜利,必将属于我们华人。”
他摘下帽子,给这位不知姓名的战友,深深鞠了一躬。右手轻轻在他眼皮上往下一抹。说来也奇怪,兴许他的英灵并没有走远,眼睛安详地合上了。
这下,巫山再也没有继续往前走的心思,想回到自己的掩体里面知道具体的伤亡情况。
可笑,起先巫山都没注意门口有布帘子。还是事情经历得太少啊。
矿灯早就亮了起来。
他从下面快速爬着进去,仔细地检查了下,布帘是否有灯光外漏。
区小军看到巫山,严肃地点点头。
他一边听着电话,一边在手头的本子上记着。
巫山自顾拿出水壶,使劲往喉咙里灌,直到再也浸不下去。
区小军的电话接完了,他把手头的本子递了过来。
什么是血的教训?这就是血的教训啊。
上面,记的1、2、3、4、5表示五道战壕。后面的数字,则表示伤亡人数。区小军很细心,他在每一排的数字后面,分成两行。上面一行,写着伤字,下面一行,则写着亡字。
触目惊心的数据,很奇怪,第一道战壕和第五道战壕的亡都为零。第一道战壕的受伤人数上写着3。第一道战壕?巫山想起了负责的人,是编号50720的汤红平。这人看来是一个打战的好手。按说,他那里离爆炸的中心最近,应该是预防措施做得好。
正默默地看着,电话响了起来。虽然外面的炮声正隆,电话铃声尖利,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区小军接过电话,说了一句:“稍等,他在旁边。”说着,把电话递了过来。
电话是王永兴打来的,他第一句就问:“有伤亡吗?情况怎么样?”
“情况不是很好,这与我们没有经过战事有关,我检讨。”巫山清了清嗓子:“其中第一道汤红平同志负责的战壕,没人阵亡,伤员3个。”
“这小子这么厉害?”王永兴在电话里传递出惊喜:“不要检讨,最该检讨的是我。现在才明白,部队里为什么要设置参谋一职了。一人计短啊,我们虽然有四个人讨论,但都是没有打过阵地战的人。大家战后再来总结这次的经验和教训。”
巫山接着汇报:“我所在的战壕,两项指标为零。2、3、4道,总共受伤89人,死亡人数超过了这个数字,达到128人。”
“打到这个份儿上,我们一定要坚持潜伏着,等待敌人上岸。”王永兴在这时候显示出龙腾副指挥的战斗素养:“电话告诉他们,让战士们都在战壕里趴好,争取不再有减员。我先问问薛鹏那边的情况,随时联络!”
几个电话打出去,没有任何含蓄,直接把王永兴的命令传达下去。这道命令,也只是马后炮。如果一开始就注意让战士们在战壕里藏好,像汤红平做的那样。说死亡人数为零,或许有些夸张。但肯定可以把死亡人数控制在一定数量内。
炮声,响了整整十五分钟了,像是永远也不会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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