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连名字也没被百官记住的台院御史就这样默默的退下了,来的突兀走的洒脱,他未深入江湖,江湖上却注定留下他的传说。
大殿内的官员们大多是疑惑的,不说那个什么市令,咱们大唐有这么个官职吗?就是那正五品上的一郡长史,在这勋贵遍地走高官多如狗的长安城还真是……连狗都不如!
正在多数的官员们还在惊讶这个小小的御史为何要在大朝会这等正式的场合上冒失的发言时,一些嗅觉灵敏的官员们却已经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果然,还没等他们再去观察一下前排的两位相爷的反应,昨日前来送信的那位刑部员外郎便不经李适之这位刑部主官的示意,擅自站了出来。
既然已经暴露了自己,那便所幸将自己的价值用的更彻底一些,没有领导会去用一个别人的马仔,这位员外郎唯一能寄托的也只有自己身后的人了,自然必须想尽办法让自己发挥的作用更大一些。
员外郎说的还是昨天他向李适之汇报的事,只是隐去了内卫深夜出动抓人的事。
说完后,员外郎退了回去。这下,那些迟钝的官员们也终于开始意识到不正常了,眯着眼休息的也睁开了眼,站的横七竖八的也赶忙正了正身体,相互用眼神互瞄的人也停止了交流,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的注视着御座上的圣上,以及前排同样坐着的两位相爷。
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圣上开口了。
“适之,你兼着刑部尚书,这件事你怎么看?”
“回圣人的话,臣当初看到此案卷宗之时,只觉得这是一件普通的命案,便循着旧例吩咐地方上仔细查探,没有上报圣人,还请圣人治臣失职之罪!”李适之颔首道,没有起身跪拜,因为不需要!过于做作反而显得自己心虚。
果然,皇帝也没有怪罪的意思。
“适之你身居首相,朝廷上的事千头万绪的都要你拿主意,这件命案本也没有涉及到官员,一时失察也是难免的!”李隆基淡淡的说道。
本来没什么的李适之听完圣上的最后一句确是真的惊住了,本是一件情理之中的事,可是圣上这最后一句却实打实的给他定了个“失察”之罪。李适之表面上依旧平静,可是后背却湿了一片。
“哥奴啊,这件事你看该如何处理呢?”李隆基没有再去关注李适之的反应,转头对着另一边的李林甫说道。
“回圣人的话,臣以为但凡受了御史弹劾的官员无不需要停职待查,段长史这回牵扯的又是人命关天的大案,理应唤来京城问话。正巧豫章郡今年来京述职的正是这个段长史,前些日子吏部也收到了豫章郡关于段长史已出发进京的回文。”李林甫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哦?这才八月,这个段璋倒是个急性子嘛!”李隆基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听不出是喜是怒。
“这个段璋他到哪了?”李隆基这句话是对着后面的百官说的。
“回圣上的话,豫章长史段璋已于昨日傍晚入京,现正寄住在吏部的驿馆内。”站出来答话的是一个吏部分管接待的员外郎。
段璋此次入京走的是运河水路,入长江,过扬州,进入黄河后再到洛阳。抵达洛阳后段璋便按着卢家两兄弟的指示在此观望长安的动静,在得到卢家传来的唐雪玢已被内卫带走的消息之后,再也坐不住了,连忙骑快马赶到了长安。
“既然人齐了,那就开始审案吧,正好这个苦主的女儿也到了长安。适之,你觉得此案该如何去审啊?”李隆基对着自己的首相问道。
“回圣人的话,既然事涉一郡长史,又是人命关天的大案,依臣看,不如就让刑部、御史台、大理寺都派个人去吧。”李适之回答道。
“呵,‘三司会审’啊!这个小小的市令面子还真不小嘛!脸都没露一下,就搞出这么大的场面来,本事不小嘛!”李隆基这话带着一丝火气,只是不知道是对着谁的。
只是底下的官员们见到圣上发火,连忙把头压的更低了。
“那就依左相的意思办吧!”李隆基下了命令,说道。
李适之闻言松了口气,刑部和御史台都是自己的人,大理寺那位又是个无门无派的,这一回主动权算是抓在自己手里了。
“圣上,臣京兆尹萧炅有本要奏!”事先安排好的配角终于掐着点上场了。
“讲!”李隆基虽然已经知道内容,不过场面上的活还是要做完的。
“启禀圣上,最近几个月不断有商人前来京兆府报官,言称广运潭上水路拥堵,船只阻塞,货物转运不便,一船货往往需要一天甚至数天才能卸完,如今广运潭上早已泊满了货船,甚至于阻塞的船只已经蔓延至浐水之上了!”萧炅按着计划把奏本说完后便退下了。
听到这的李适之立刻便明白了过来,怪不得昨日下午李林甫要进宫呢!原来是为了这事!一下子就是一个御史中丞,胃口可真不小啊!
“韦坚这家伙在搞什么鬼!朕交待的差事还能不能办好了?”李隆基虽然已经为此发过火了,今日再次听来依旧觉得气人。
这里就不得不说下韦坚的来历了,韦坚,京兆万年人。父亲是韦元珪,先天中年,授银青光禄大夫,开元初年,担任兖州刺史。韦坚的姐姐为赠惠宣太子妃,他的妹妹又是如今太子李亨的太子妃,可见此人的关系有多铁。
开元二十五年的时候升为长安令,其干吏之名传遍朝野。
天宝元年三月,被提拔为陕郡太守、水陆转运使。当时渭水曲折淤浅,不便漕运,他主持征调民工,在咸阳壅渭筑造一堰堤以阻绝灞、浐二水,其后向东作一条与渭水平行的渠道,在华阴县永丰仓附近复与渭水汇合,又在禁苑之东筑望春楼,下凿广运潭以通漕运,使每年至江淮载货之船舶在潭中集中,借以深得玄宗皇帝欢心。后来又升兼江淮南租庸、转运、处置等使,又兼御史中丞。
“韦中丞想必近来忙于御史台中事物,一时间对广运潭有些疏忽。”李林甫只把话说道这,看上去是在为韦坚开脱,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在指责韦坚有了新差事就忘了老差事。
“算了吧!还是让韦坚干好自己的本分吧!御史台的事换别人吧!”李隆基考虑了片刻说道。
“那不知圣人属意何人?”李适之眼见韦坚之事已不可挽回,连忙抢先问道,这是也是他作为首相的权力,对于这种大九卿的人事变动,作为首相他是有第一位的建议权的。
只是今日的圣上似乎对他非常的不满,李隆基没有理会李适之的话,却把头偏向另一边,对着李林甫问道:“右相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回圣人的话,臣觉得侍御史杨慎矜能担此重任!”李林甫说道。
“也好,反正这个中丞的差事他以前干过,就让杨慎矜再把这事担起来吧!”李隆基说道。
片刻后,李隆基又对着堂下说道:“韦坚,你就给朕好好的办好广运潭的事就好!”
韦坚自然也来了,闻言后立刻站出来答道:“臣谨遵圣谕!”
同样站出来谢恩的还有侍御史杨慎矜,话说这个杨慎矜乃是隋炀帝杨广的玄孙,初为洛阳令,后为监察御史,知太府出纳,后又加封太子舍人,监管京仓,开元二十六年累迁至侍御史,仍知太府出纳,天宝二年权判御史中丞。
本来和李林甫的关系不错,只是受封御史中丞之后,渐渐疏离了李林甫,李林甫眼见自己的马仔要不听话了,连忙出手敲打了一下,前年便让人参了他一本,把他从御史中丞的位子上赶了下来,重新做了个侍御史,如今眼看杨慎矜又听话了,再者李林甫正是用人之际,便想到了启用他。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手下一员大将落马,李适之哪里能察觉不出今日情形不对,圣上这是明显的在偏帮李林甫,打压自己。昨日也不知李林甫到底对圣上说了什么。
“好了,明儿就是中秋了,大家伙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朕就不留你们了,这件案子就这这么办吧!下午就让三司过堂,争取早日审结,也别搅了大家过节的兴致。”李隆基笑着说到,随即又仿佛才想起来一样,又对着身旁说了一句:“高将军,你去永兴坊一趟,既然人是花大带走的,那就让他也去听听,各路神仙都去看看,最后各上各的本,朕到要看看这么一个小小的市令能不能把这长安城的节日给搅黄喽!”
李隆基后面的话是边说边站起来对着堂下说的。
听着圣上这霸气十足又意味难明的话语,百官们早就静若寒蝉,各有各的心思,还没等案子开审,这过节的兴致想必已经搅淡了许多。
玄宗皇帝像来时那样被人簇拥着离开了大殿,百官们也直起了拜下去的身子,刚刚喊完“恭送圣上”的嘴正想开口招呼几个好友探讨一下今日的情形,却见左相一脸铁青的走了出去,随后跟着的是一脸淡然的右相。
没有空去理会后面窃窃私语的百官,李适之匆匆忙忙的回到了门下省的值房,连忙招来上回的那个老者。
“昨日内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李适之如今最为关心的事。
老者自然也知道东主问的是昨日下午李林甫进宫后都和皇帝说了些什么,他立刻便开口说道:“听昨日侍奉的翰林说,左相入宫后除了呈上了京兆尹萧炅的奏折,还对圣上提了一件事。”
“什么事?”李适之意识到这才是圣上今日如此态度的关键。
“左相说,东主近日常与人饮酒,其中便有太子左庶子苏晋,集贤院学士,太子宾客、银青光禄大夫贺知章……”老者答道。
“这些事你为何现在才说!”李适之已经带着火气了。
“昨日执事的翰林一时也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也是今日朝会时才向我汇报的,那时东主已经进了大殿,我……”老者也很无奈。
“唉……这帮文人啊!写诗作文的事倒是很擅长,对这些朝堂上的东西反应还是太迟钝了!”李适之也是无奈的说道。
“那也没办法,咱们和内官的关系不好,高力士又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咱们能指望的只有这些圣上身边的文士了。”老者说道。
“东主,在下不得不说一句了,东宫那些人,以后还是少来往一些吧!”老者苦口婆心的说道。
“唉……我也知道身为首相结交储君的害处,只是咱们已经陷的太深了……”李适之无奈的说道。
李适之好酒,甚至到了嗜酒如命的地步,京城中好酒的人也不少,但是能和他坐在一起喝酒的却不多,其中恰巧就有很多太子李亨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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