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或许深沉,终有褪去的一刻。
当新年的第一抹阳光出现在长安城城头时,昨夜的喧哗早已不见,热情的人们依旧如往年一样,纷纷走出家门,迎接这喜庆的新年。
大人物的争夺与这芸芸众生没有多大的关系,街面上没了那急促的马蹄声,新年就还是新年。
这年头也有一个好处,太远的亲朋看不到,至多偶尔对月饮酒,遥寄思念之情,免了旅途劳顿之苦也能将更多的心思花在左邻右舍的相处中。
天一亮,唐远便敲开了对街的大门。
“人呢?昨儿不是说好了今天来我家拜年吗?”一进门,唐远便大声嚷开了。
昨天大哥被人带走的事陆浩也没传开,少年们尚不知情,当然倒也不至于真就心宽体胖,没事人般去睡了。
在书房里,陆浩让王策把最近收集的情报又取了过来,之前虽也看过,但如今想来似乎有些曾经忽略过的东西正在暗暗发酵。
翻看了一整晚,石头还是睡了过去,倒不全是疲惫,更多是因这纸和纸上密密麻麻的字……
等听见唐远的声音后,刚有点头绪的陆浩二人这才发觉天已然亮了。
摇头笑笑,陆浩打起精神迎了出去。
“唐叔,新年好啊!”
炼体之后,少年们的精力倒是异于常人,陆浩脸上一点儿也看不出夙夜不眠的疲惫。
“你们这怎么……这么冷清啊!”唐远四下看看,皱眉道。
“冷清?”陆浩也左右看看,少年们早已起来,此刻正在院中晨练,到处都是拳脚相交的撞击声,遂疑惑道:“这冷清吗?”
“今儿是大年初一啊!”唐远一幅败给你了的表情,嘴角微抽道:“你们就准备这么过年啊!”
“当然不是啦!该吃吃、该喝喝,回头再放他们一天假,想去哪玩都行!”陆浩微笑道。
唐远颓然,叹道:“算了,也不能怪你们,毕竟都是半大小子,家里又没个做主的女人,确实没人能张罗……”
“这样好了,今儿都去我家!”
“家里人多……”陆浩尴尬笑笑。
“也是,那就让小玢和他娘过来,咱们两家一起过!”唐远大手一挥道。
“啊?”陆浩随即愣了。
“过年!”唐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呵呵,我是所谓的啦……”
“行了行了,小辰人呢?还在老师家里?”唐远不耐烦问道。
“是哦!老师昨儿有点事和大哥商议,所以留在那了!”陆浩面不改色道。
“这样啊……”唐远沉吟片刻,说道:“他有事就让他先忙,反正我们都在这,总有回来的时候。”
“是哦!是哦!”陆浩傻笑道:“离这么近,总能见到的!”
唐远白了他一眼,问道:“年货都置办了吧?对联窗花这些都有吧,没有我就让他们一道儿带过来了!”
“都有呢!”
“那成,等着啊!”
说完,唐远便转身走了。
“唐叔这可真急啊!”望着唐远风风火火的背影,陆浩苦笑道。
“我觉得挺好啊!”一旁的王策插话道:“人家唐姑娘又能干又漂亮,当咱们大嫂挺好的!而且家里确实少了个当家的女主人,咱们一大帮子人呢,没个说了算的女人撑着也真不行!”
“这话跟我说有啥用?”陆浩乜了他一眼,道:“你去跟大哥说啊!让他早点去提亲,没看人唐叔都望眼欲穿了嘛!”
“还说大哥呢!”王策没好气道:“人还在牢里呆着,这要出不来,还不得穿帮?”
“唉……”陆浩叹道:“长安城里的事就是麻烦,这要在南边,直接抽刀子上了!”
“别说傻话了,长安城里就这样,螺蛳壳里做道场,拼的就是技术!”王策傲然道。
“那成,长安你熟,那就你去联系孙公公吧!”说着,陆浩便往食堂走去,懒懒道:“忙了一晚上,饭都没吃,先吃饭了!”
“我也没吃……”
“谁让你老三呢!”
……
皇宫大内,新年的喜庆印在每个宫人的脸上,虽然尔虞我诈一整年,在这难得的喜庆时光里虽也不能一笑泯恶臭,但是那笑容多少也有些纯粹。
孙德胜如今已是大内的二号人物了,便是高力士也无法动摇,也就索性将大部分的事务交到了他手上,自己只管尽心伺候玄宗皇帝。
昨儿年夜因学子斗殴那事,李隆基睡得有些晚,高力士亲自领着几名宫女带着铜盆、温水踩着猫步走进李隆基的寝宫。
帘子被掀开,几名宫女训练有素地忙碌着,动作熟练、轻柔,不带一丝烟火气。
李隆基醒来,床上女子却不是那雍容的贵妃娘娘。
君王醒来,手习惯性的搭上美人的香肩,美人依旧朦胧,手指传来的触感却和熟悉中的不同,残存的睡意顿时全部消散了,转头看看身旁躺着的陌生美人,眉头不由皱起,没来由一阵烦躁。
“高将军,为朕更衣!”说着便猛地起身。
身旁躺着的美人顿时被惊醒,吓得连忙跪在地上,不断地叩头:“圣上饶命!圣上饶命!”
“下去吧!下去吧!”李隆基厌恶地挥了挥手。
那美人如蒙大赦,连忙一路小跑蹿了出去,浑然不顾身上单薄不整的轻纱能否抵过这新春的寒意。
眼前一切高力士视若无睹,异常熟练地为李隆基更衣。
“昨儿各宫的赏赐发下去了没有?”李隆基忽而问道。
高力士心中微笑,自然知道李隆基想听的到底是什么,便不动声色道:“都发了,按各宫品级,今年发的是往年的双倍,南海来的珍珠,贵妃娘娘那里送了一斛,其余各宫也只有三两颗,年前刚到的那批蜀锦……”
“嗯,如此一来她该满意了吧!”李隆基微微颔首,想想却又心生闷气,斥道:“好好的,说这悍妇干嘛!”
“是是是!”高力士心中好笑,嘴上却告罪道:“是老奴的错,老奴这就掌嘴!”
说着竟举起了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两下。
“行了行了!连你这老倌儿也来消遣朕!”
高力士笑笑,不再接这话,而是转而指着梳妆台上琳琅满目的珍奇之物说道:“圣上您看看,这些东西都是德胜让人从南边带过来的!都是西域那边的珍品,寻常可难得一见!”
“嗯,孙德胜这人还是有本事的!”李隆基微微点头。
“何止啊!”高力士笑着说道:“这两年宫里的日子好过多了,可多亏了德胜手下的那支船队。”
“如今多好!咱们再不用伸手向外庭要钱,更不用背负那贪酷的恶名,圣上英名得以永存,这可是千秋万代的事啊!”
听了高力士这话,李隆基深以为然:“说的不错!之前朕要花钱,户部那老倌儿成天向朕哭穷,这要把事交给王鉷吧,御史台那里又得闹翻天,就是给了他一个御史中丞的帽子也压不下这些声音,烦都烦死了!”
“是啊!如今才好,咱花自己赚的钱,不干外庭的事,他们就是有话也说不出来了!”
“孙德胜这人是个能干事的!”李隆基淡淡道。
“所以啊,老奴寻思着该给他加加担子,毕竟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前,怕误了圣上的差事,还是让德胜多分担分担吧!”高力士一遍为李隆基梳头,一遍语气平淡地说道。
李隆基面前的镜子不再是原先的铜镜,而是一面新送进宫来的玻璃镜,类似的琉璃镜皇宫大内里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只是与眼前这面比起来有着云泥之别。
光滑的镜面上,李隆基的发丝纤毫可见,目光注视着镜面中高力士那如常的神情,李隆基不知在想些什么。
“昨儿的事查得怎么样了?”李隆基忽而问道。
“右相已命京兆府在查,昨儿夜里抓了一批人,正审着呢!”高力士为李隆基盘好了头发,从桌上取过一只玉簪,为其插好。
“致远呢?”李隆基又问道:“他在做什么?”
高力士心中一动,却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梳子,笑着回道:“徐相府上今儿可热闹了!”
“哦?”李隆基站起身来,问道:“什么事,说来听听!”
“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徐相今儿在府上办了个文会,邀请了几个名士小聚,还说若是有后学末进觉得自家才学不错也可去相府讨杯水酒!”
李隆基听完,默不作声地想了想,随即莞尔道:“这才像是宰相的手段嘛!右相那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高力士了然,笑着说道:“徐相是正经的进士出身,右相崛起于市井,手段虽不一样,但为圣上分忧的心却是一样的!”
“哈哈,你昨儿是收红包了吧!”李隆基笑骂道。
高力士笑着点头:“大过年的,图个喜庆嘛!”
“除了这两家之外,还收了谁的红包啊?”李隆基玩味的望着高力士。
高力士立马老老实实地躬身道:“还收了左相的!”
“哦?”李隆基微奇,笑道:“他又想做什么啊?”
“左相他想亲自任今年春闱的主考!”高力士依旧微笑着。
李隆基安静了下来,良久,淡淡道:“看来他那里也有高人啊!”
“那成,就让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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