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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迷离,江面上升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清冷的月光下,甲板上的许辰静静的望着不远处那漆黑的阵地。
身后响起脚步声,陆浩轻叹道:“非要这要吗?人心经不得考验的!”
许辰没有回头,只是沉声道:“他们心里怎么想,我已没有时间去区分,如今能做的,也只是看看谁还能用……”
“那要是不能用呢?”
“……我希望都能用……”
寂静的夜里,西北方向上响起几声轻微的闷响,陆浩微微摇头。
终究有人做出了选择。
得了丹药的鲁智留在山中闭关,而功力大增的柴老身形却越发的鬼魅,加上掩藏在草丛中的少年们,除非所有人一同站出来严阵以待,否则零星的逃亡只是送死。
或是牵挂家人,或是畏惧那惊人的力量,或是留恋这份家的感觉,这些渐渐聪慧起来的新兵们心中都有着自己的选择。
这便是许辰对这些新兵的一场考验、筛选,亦是对背叛的惩罚。
前有苦战,后无退路,夜色朦胧中却又给了一份自由的诱惑。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一天、曾经熟悉的同袍接连死去,巨大的压力下,这帮新兵会何去何从,这才是许辰想要知道的东西,也是他发起这场怪异攻城战的原因之一。
淘汰、选择的过程十分残忍乃至血腥,只是,许辰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
间或出现的轻响中夹杂着重物被拖行时摩擦草地的响声,身在大洞内的士兵们听的格外清晰。
悉悉索索的响声彻底浇灭了李新心中那丝幻想。
耳听同伴的叹息,董伟歪着脑袋轻声唤道:“你要不要歇歇?明儿还要接着攻城呢!”
李新摇头:“不了,万一他们出城偷袭呢?”
“偷不了的!”董伟笑道:“这里离城墙足有一里地,弓箭没作用,火油又扔不了这么远,一路上到处都是精钢制成的盾牌、箭矢和没来得及收敛的死难弟兄,我们又身处地洞中,城里的守军绝没可能悄无声息的摸过来!”
李新诧异的望着董伟,仿佛重新认识了这位同伴,失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一套一套的了?”
董伟笑道:“教官教的啊!”
李新摇摇头,无奈道:“难怪你不愿走。”
“走了,谁来教我读书认字?先生发的课本还剩一本多才看完,更别提后院还有满屋子的书哩!”董伟带着一丝骄傲、一丝羞涩的笑着,这一刻方才恢复了憨厚少年的模样。
知识有时和禁果差不多,一旦接触了,便没人再愿忍受愚昧了。
西边草丛里的声响到了后半夜便全部沉寂了下去,已做出了选择的士兵们,正在静静的等待着新一天的到来。
当第一缕阳光挣脱海面时,一夜未睡的许辰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让大伙儿都上吧!郑泰也该来了。”
陆浩有些不忍,问道:“还要攻城?”
许辰回头看他,肃然道:“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这条闽江对我们很重要!福州城必须先拿下来,至于伤亡,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号角声再度响起,休息了一夜的士兵们自地洞内举着盾牌爬了出来,与昨日退兵时相比,却有许多地洞上覆盖的大盾再也没有被举起。
只是,有了生力军的加入,攻城的部队看上去却更加声势浩大。
许是错觉,凌风觉得这帮官军的气势竟在一夜之间变得完全不同了。
同样沉默,然而沉默中蕴含的危险却截然不同。
“今天这仗,不好打了。”
凌风的直觉十分准确,号角声一完,城下的官军便顶着云梯再度攻了过来。
与昨天相比,今日官军的动作显然娴熟了许多,配合也越发的默契。
箭雨虽比昨日稀薄,然而准头却比昨日足上许多,稍不留神,便有守军自城墙上落下。
今日首先攻上城墙的都是经验丰富的少年们,阵势严谨的他们要比新兵们更加懂得如何利用有限的空间作战。
当完整的一组鸳鸯阵被摆出时,冷漠、熟悉的杀戮便开始了。
鸳鸯阵本就是为了应对复杂的南方地貌而被设计出来的,在这狭窄的城墙上,无论是分解成五行还是三才阵,只要阵型还在,杀戮便变得十分容易。
戚继光靠着这个阵型无数次以少胜多,且几乎零伤亡的击溃倭寇的进攻,许辰不敢自比名将,然眼前的叛军无论在人员还是装备上都要比后世的倭寇差上许多,更不要说夹杂在其中的那些江湖好汉们了。
激战一起,兵员素质上的巨大差异便显露无疑,受过正规训练的士兵和新加入的江湖草莽,在激烈的战争中表现截然不同。
个人武力在成建制的军队面前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当杀戮进行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张扬的江湖豪杰们开始怕了。昨日的新兵给了他们不少的信心,以至于今天首当其冲的他们遭受到了少年们的惨痛打击。
当伤亡积累了些许后,豪杰们开始退却。然而摩肩接踵的狭窄城墙上,哪有多余的位子让他们后退?
冲突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让开!快让开,他娘的,你敢挡老子道!”
“娘的,你冲谁喊呢!”
原本就是分属三山五岳的好汉,来到福州最长的也不过数月光景,没事干的时候喝了酒都难免较量一番,何况如今生死存亡的关头?
为争退路,豪杰们冲撞中很快擦出了真火,女墙边,少年们尚在有条不紊的收割着人命,靠近城内的通道处厮杀却愈演愈烈。
城门楼下,何云望了望脸色铁青的凌风,什么也没说。然而无声的话语却让凌风越发恼火:“调一队弓手过来!”
副将微诧:“杀了?”
凌风转头,怒道:“不杀了难道要让他们乱了我们的阵脚?”
凌风也是宿将,知道这帮貌似强大的乌合之众其实起不到多大作用。然限于人手,又不得不用。只好在早间布防的时候有意将他们聚到一起防守北面的一段城墙,为了掩人耳目甚至让他们穿上了与正规士兵相同的服装。
然而气质上的差别却不是一两件衣服能够掩盖的,察觉到这一点的许辰便大部分老练的少年放到了这里。
城墙边缘,感到压力渐松的宋清冲身旁的方洲说道:“加快点动作,他们要乱了!”
“乱起来才好呢!最好全乱了!”
耳听身后传来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宋清急忙回头,瞠目道:“你小子怎么跑上来了?”
一直低着头的小石头抬起头来,面罩下的双眼闪过一丝狡黠,嘿嘿直笑:“趁着大哥不注意,换了衣服就上来了呗!”
“你!”宋清气结,就要发怒。
一旁的方洲连忙唤道:“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赶快拿下这段城墙才是!”
“你给我等着!回头看我不让大哥抽死你!”恶狠狠的威胁了一句后,宋清便领着队伍一点点向前谨慎的推进着。
片刻后,一阵密集的箭雨射来。
全身着甲的少年们不怕这些软弱的箭雨,然而面前这群江湖豪杰们却立时哀嚎一片。
“我操?!你们眼瞎啊!射到自己人了!”
豪杰们的叫唤却只换来更猛烈的箭雨,一个接着一个倒下的好汉们终于让余下的人认清了现状。
“他们……他们这是要杀死我们!”
“凌风,你他娘的想干嘛?”
尚未死去的好汉们冲着远处城门楼下的凌风大声叫骂着,然而阴沉着脸的凌风却只是冰冷的望着他们,他身前那队弓手则在飞快的张弓搭箭。
如此异变,让宋清也是一惊。
然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宋清便大叫一声道:“弟兄们,这姓凌的想要咱们命,咱们跟他拼了啊!”
嘈杂的争斗中,宋清低着头叫出的声音让许多人分不出来源,喊话的同时宋清示意少年们放缓了进攻的步骤,压力顿减的好汉们开始飞快向另一侧移去。
有那弟兄死伤多的,听了宋清的话,大吼一声便朝着凌风他们冲去。
然而更多的好汉们却纷纷摸到城内这侧的城墙边,或是纵身一跃,或是借助手中兵刃施展轻身功夫,一点点的从城墙上跳下。
有了示意,越来越多的江湖好汉们撂下几句狠话后便匆匆下了城墙。
宋清没有追击,而是趁机将城墙上的地盘飞快的扩大。
空间被清出的一瞬间,叛军的正规士兵便与少年们短兵相交了。
城墙下方,眼看战局顺利的许辰遂冲着身旁的柴老说道:“擒贼先擒王,那两个领头的就交给你了!”
“公子稍候!”
柴老应下后便迈开步子,身形几个闪动后便来到城墙下方,也不见其如何吃力,纵身一跃,便立上了城头。
“宗师境!”不像凌风这般牵挂战局的何云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柴老这道黑影。
双目紧盯着战局的凌风,耳听这话,也是一惊,急忙转头望去,入目却只是一道寒光。
毕竟是同袍,哪怕阵营不同,反应快些的何云还是猛地冲过去拉了凌风一把。
噗!
原本锁喉的一剑刺进了凌风的右肩,身上的重甲竟如纸糊的一般轻易被洞穿。
“咦!”
失手的柴老微感诧异的望了何云一眼。
想不到,这个身形肥硕的胖子,速度竟这般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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