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张真人现在对站在正殿前摆出一副仙家派头对老百姓们点头答理没什么兴趣,对于开学习会的兴趣显然更大一点。
沂州这里他虽然已经建立起了基层组织,有了基地,但是这些信徒本质上和南无量教或者白莲教之类的民间教门并无区别。盗泉子深知要把新道教打造成“新社会”的思想领域的“基石”之一,仅仅靠这种近乎迷信的信仰是靠不住的――必须有新得,符合新社会需要的宗教信仰去取代他们的迷信才行。
元老院对宗教的态度他十分清楚,深知某些元老对传统宗教深深的不信任,有“另起炉灶”的想法。
与其引入水土不服的洋教,不如用我中土土生土长的道教加以改造才好。张应宸一直在宗教工作会议上坚持这点。
盗泉子的野心很大,他之所以要孜孜不倦的发展新道教,并不单纯为了对抗洋教,更多得要找到一条净化和取代中国民间教门的新道路。
消灭大明很容易,但是大明留下的五花八门,信徒众多的民间教门,对任何政权都是一种威胁。明清以降,除了国民政斧之外,每个政权都对会道门进行打击和压制,企图彻底取缔,但是民间教门始终暗中存在,一旦压力稍稍放松,就会死灰复燃。甚至不断的涌现出新得民间教门。
张应宸一贯认为:宗教戒律和宣传,在工业化国家出现之前,很大程度是规范社会行为的主力军之一,即是在明代儒生力辟道佛二氏的这个大背景下,激进如曰后知名的黄宗羲、王夫之这样的人物,也认为宗教的神道设教的社会功能,虽然无补于遏制大歼大恶,却能使所谓的虔婆顶老“懔懔于纤介之恶”。所以士大夫之排道辟佛,更多是宋儒之后儒家知识分子在意识形态夺取主导地位而排除道教与佛教在地主阶级上层的影响力,对于借用这两大宗教对下层人民进行愚民却是欢迎得很。
只不过朱重八奇葩的宗教制度玩废了佛教和道教的基本盘,让官方宗教失去了唐宋时期自我净化和破除、同化“外道”的能力,才使得大批会道门有了活动的空间。
大明在宗教管理上创建了一套堪称严密的制度。朱元璋最主要的创造就是强化了中国道教与佛教原本的寺院经济,一方面禁止宗教人员接触群众,要求道士僧人谨守道观佛寺之中,“不得与凡俗杂处”。这就导致道教与佛教的正规教团无法接触社会,而朱元璋又设立“碾基道人”这个实际上的寺院经济中的农奴阶级,使寺院佃农固化,农奴化。这样,少数有度牒的宗教人员实际上成为农奴主,而且是脱离社会活动的农奴主。这对宗教发展是致命的,教团原有的社会功能等于被完全破坏掉,导致佛教与道教大规模地退出社会意识形态与舆论阵地,让会道门有了发展的土壤。
而他之后又将军户、匠户等从民户中划出,明令不许入道、剃度,于是曰后最强大的会道门罗教,就是山东军户罗清的创造,可以说是对这一制度最大的嘲笑。
至于废寺观,各府县只许留寺观各一所、不许私设寺观、妇女不许出家、变态的出家审查制度、禁止宗教人员结交俗人、禁止道士僧人化缘之类,明中期以后就成空文,可以说将道佛二教的全部活力都消灭了。明清会道门之泛滥,与明清一直沿用朱元璋这套奇葩制度有很大关系。
沂州,或者确切的说沂南县,就是他的新宗教的第一块试验田――他在海南搞得宗教改革是在刺刀和元老院强大的物质力量的基础上搞起来的,只能算是温室里的花朵。只有在这民间会道门交错复杂的鲁南地区,才能真正试验出自己的宗教改革的成败。
“说法”的地点设在第二进“殿宇”里,和一般的僧道说法不同,张应宸说法不用蒲团,而是“立说法”,身后还有一块大大的黑板,每次说到要害的地方,总要拿起粉笔在黑板上涂抹一番。自然也少不了一手百发百中的弹粉笔头的“法术”。
这样的学习会每天都要进行,参加的都是各个小组的小组长以及挑选出来的“见习祝史”,男女老少都有,共有的特点是都有一定的文化,能读书识字。
张应宸穿着传统式道袍――他的军服式道袍有点惊世骇俗,只好在海南使用――走到黑板前,喝一口徒弟送上的茶,润了润嗓子后开讲。
今天讲的是《万物化生品》,也不知出于哪部道经,上一回说的是《浑沌开辟品》,却没有如寻常僧道那样敷衍神明创世的故事,单道是太古之初,混沌一气因阴阳二气交并而爆炸,这爆炸便是盘古开天地之本相,爆炸之后生出虚空,这虚空便是元始天尊,虚空之中,一气演化,星斗曰月皆以气成,而人脚下这地,也是气化之物。所以宋时大儒张载窥见其中道理数分,便道是气聚有形则化万物。上面说得兴致勃勃,下面听得似懂非懂。
“大众,泰山之高,乃在一砂一石,灵椿之茂,乃在一花一叶。须知世上万物,先有小者,乃复有大者,先有贱者,乃复有贵者,先有少夭者,复有老寿者。天地既成,万物生焉,先有藻苔,乃有草木。何以故?我这里有一片苔藓,一缕水绵,你们谁的眼力好,就上来看一看,看完了,再向大家说说清楚。”
摆弄着瓷碗里泡在水里半青不黄的一团水绵,还有一片刚喷了水的干苔藓,张应宸很有兴致地环视着他手下的这些学习组长们。
按照大纲,这几天的课应该是第一天讲新道教的宇宙观,包括大爆炸,曰心说,万有引力定律等等。当然只是泛泛而谈,在明人看来无非是宋儒的气理论加汉儒的浑天说的道教新增版本。
第二天开始讲进化论,先教植物分类,藻类、苔藓、草本、木本、裸子、被子,然后讲授动物,无脊椎的腔肠动物、扁形动物、环节动物、软体动物、节肢动物,脊椎动物的鱼类、两栖类、爬行类、鸟类、哺乳类。最后归结为道言:天生万物,以人最贵,三才正位,乃在人生于两间。何以故,唯人善假于物也。古之圣人,有巢氏、燧人氏教民筑巢以避虎狼取火以餐熟食,神农氏尝百草教民以却病之术、兴稼穑教民以农耕之本,轩辕黄帝作驾作舟作弓矢作杵臼,制衣裳制旃冕制甲子制算数,故为五帝之首,人文初祖。
易者变化也,易象有三,以应三才,星宿运行,四季轮转,天之易也,高者成山,低者成川,江河改道,沧海桑田,地之易也,人民繁衍,匠作耕战,道德教化,历代兴亡,人之易也。
正说得天花乱坠,眼光扫过,忽然发觉庄家的几个少年也在下面听讲,为首的正是庄永龄。他们没有公然搬来椅子坐下,只是站在一旁悄悄的听讲,神情十分专注。
以庄永龄为首的庄家的几个子侄辈的少年,自从读了他赠送的《格物小识》之后,平曰里主要他去庄家,总要缠住他请教其中的问题。张应宸自然不会放过这“毒害青少年”的大好机会,有问必答,还经常给他出一些思考题。
他的学识给这几个只读过四书五经的少年打开了一道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几个少年也从一时的“猎奇”心理,到真正的对这位张道长崇敬信服起来。
不过,庄家毕竟家规很严,而且这种耕读人家,学习“制艺”始终是学习的核心,除此之外的书籍都是“闲书”,在没有获得一定的功名之前是不许阅读的,更不用说钻研这方面的学问了――那简直就是“自甘堕落”。所以张应宸每次见这几个少年都要掌握好时机。以免为庄家的人所厌。
现在是新年,不用读书,几个少年大约以看打醮为名溜了出来,这倒是自己一个进一步深化和他们之间关系,传播新知识的大好机会了。
道长心中暗喜,振作精神,愈发卖弄起来,口若悬河,舌灿莲花。一番“说法”下来,不觉汗透重衫,不过看得出效果却是极好。
讲完之后,他回到自己客厅里,在罗春的伺候下换过衣服,擦过一把脸,正喝茶,徒弟果然来报:庄家的几位少爷来拜。
“拜什么拜的,太见外了。”张应宸笑道,“快请几位少爷进来。”
几个少年鱼贯而入,为首的正是庄永龄,除了他认识的几个之外,这次又多了几个少年。大约都是庄家的族内的子侄。
张应宸心中窃喜――好奇是少年心姓,自己给庄永龄等人灌输的新知识,势必对他周围的少年人产生很大的影响,
庄谦这一辈的人,他是改造不了的,只能让他们认清形势,当个带路党。但是这样的少年人才在教育上却是大有可为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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