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就有“财不外露”的诫言。
七弯巷人丁单薄,发了点小财,自然不想被外人知晓,从而被人觊觎。而陈二老爷非要逼着李氏拿田契来看,似乎是想确定七弯巷到底有多少家产。
李氏现在诬陷陈二老爷有贪婪私念,陈二老爷也百口莫辩。
陈二老爷愣在那里,面色惨白。
而老太爷和陈大老爷等人,何尝不尴尬?
一群大老爷们,这么欺负一个弱质妇人,还是内讧,传出去真够丢人现眼的。这一切,都是陈二老爷挑起来的。
一时间,陈二老爷就成了众矢之的。
“加行媳妇,你先起来。”老太爷对李氏道。李氏这么一跪,逼得老太爷惩戒陈二老爷,让旌忠巷众人更下不来台。
“大嫂,您起来吧,伯祖父会给咱们做主的。”陈璟也劝。
有些事,点到为止。
若是逼得太紧,狗急了也会跳墙的。
怎么惩戒陈二老爷和陈珉,是旌忠巷的私事,陈璟和李氏最好不掺合。这样,他们就和旌忠巷依旧维持了表面上的和睦。
这种和睦,是一种体面。有了这种体面,旌忠巷就不好公然和陈璟作对。
一旦撕破脸,大家没了顾忌,反而对陈璟和李氏不利。
毕竟,七弯巷现在仍是势力单薄。
“谢伯祖父!”李氏听了陈璟的话,站了起来。她已经道谢,老太爷不想为难儿子也无法给李氏和陈璟交代了。
老太爷点点头。
然后,他怒视陈二老爷和陈珉父子:“......多大的人,听风就是雨!七弯巷有了点私产,央及他们遮掩都来不及,这叫谨慎。
你们反而倒好,非要让人把家底翻给你们看!如今看到了,怎么,接下来就要勾结外头的地|痞流|氓,上门打劫吗?”
陈二老爷和陈珉吓得连忙跪下。
他们并不是贪财啊!
怎么最后,成了他们要抢七弯巷的东西?
他们的目的,原本是高大上的。现在好了,全部变成了龌龊不堪。
有了这件事,就等了添了一笔黑账,想取代大房和陈瑛就更不可能了。原本是想前进一步的,最后却倒退了十来步。
得不偿失啊!
“祖父,孙儿不懂事,都是我父亲告诉孙儿的,孙儿知错了!”陈珉果断抢话,给老太爷磕头。
这坑爹孩子,一见苗头不对,立马把他爹卖了。
陈二老爷心里有苦难言。
生了如此儿子,心里又愤怒又悲凉,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心思不在正途,痴长这么大!”老太爷冷哼。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是看着陈珉的。
家里这些儿子、孙子什么秉性,老太爷还是知晓的。
陈珉摘清得倒干脆。可老太爷知晓陈二老爷的性格,二老爷是不会主动来揽这件事的。反而是陈珉,处处不安分。
“去吧。”最后,老太爷一挥衣袖,把陈二老爷和陈珉打发走了。
陈二老爷和陈珉春风得意的来,灰头土脸的走。
陈大老爷看着弟弟和侄儿的背影,摇摇头说:“老二越发糊涂了,年轻时不这样。越活越回去的。”
陈瑛就没接话。
他觉得他父亲看问题抓不住重点。
这件事的主导,绝对是陈珉,而不是二叔。
“央及,你们也回去吧。”老太爷转头又对陈璟和李氏道,“今天闹得过分了,莫要往心里去。”
陈璟道是,李氏也行礼道是。
“......伯祖父,这件事要是传开了,若有人上门行窃,我们可怎么办?”李氏又问了一句。
“不会传开的。”老太爷正色道,“若是谁传了出去,我打断他们的腿。你们的田契有了万一,旌忠巷赔给你们!”
老太爷是一言九鼎的。
这件事,旌忠巷会负责,他们会封锁消息。
李氏就满意了。
叔嫂二人从旌忠巷回去。
马车上,陈璟就把这笔钱的来历,仔细和他嫂子说了。
“......一直没告诉你,怕你伤心。”陈璟道,“当时我就是听到你和清筠说了要卖祭田。我知道,若不是走投无路,你也不会冒这个险。
我堂堂男子汉,想不出其他办法赚钱,是没有立场去阻拦你卖祭田的。若是阻拦了,也只是不当家不知艰难,站着说话不腰疼,总觉得不合适,当时也没说什么。
所以,我就找了七哥,去了趟婉君阁,想找个机会赚点钱,不是想留恋花丛的。没想到,真的有了个机会,治好了惜文。钱和田契,都是婉娘给的。除了那次,之后我没有再去过,也没有和其他姑娘喝花酒。
我知道你盼着我上进,不喜欢我从医。若是平白无故告诉你,我去了**,我怕你担心我。后来又去了姚江,也没机会说这件事。没想到,还是给你添了麻烦。都是我的错!”
李氏听完,愣了半晌。
陈璟考虑,面面俱到。
他不仅仅给了李氏尊重,也处处维护她。
李氏心里发热。自己养大的孩子,这么疼她,好似母亲看着儿子终于有了出息一般,让李氏既欣慰又感动。
她想,她将陈璟从那么小拉扯到这么大,像母亲一样疼他,是有意义的,再多的辛苦也是值得。
“你没有错,咱们都没有错!”李氏感动不已,眼睛有点水光,“咱们只是想尽了法子过好日子罢了。错的,是旌忠巷那些人,他们不安好心!”
“嗯,他们的确不安好心。”陈璟笑道。
他想,经历了这件事,伯祖父大概再也不会提让他去松鹤堂念书的话了。
他是不想到松鹤堂去,按照伯祖父的要求学习上进的。他有自己的判断,不是个单纯的十七岁少年。
伯祖父那么大年纪,又是为了陈璟好。若不是二伯他们闹这么一出,陈璟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如此说来,也算因祸得福,帮陈璟解决了一个难题。
所以这件事,也不能完全说是件坏事。
“......央及,你说他们会不会真的把咱们田契的事说出去,惹得外人觊觎,家里遭罪?”李氏担忧道。
“遭了贼,找伯祖父赔偿,这是他答应的。”陈璟笑道,“估计他们是不会主动去说。但总有万一嘛,咱们应该有个防备,别到时候措手不及。”
“是啊,咱们连个小厮也没有。”李氏道。
这件事,李氏想了好几天。
她觉得,陈璟已经长大了。
一个家里,不能没有男人当家。
男人就是主心骨。没有主心骨,这个家就立不起来。从前的陈璟,年纪小,又沉默寡言,还不能当家做主。
可现在的陈璟,有勇有谋,而且医术高超,能赚到大钱。
他已经具备家主的资历。
他可以撑起门庭了。
李氏想通了之后,把家里剩余不多的房契、田契和银子,全部交给了陈璟,对他道:“以后,这个家你来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直到你哥哥回来。”
陈璟错愕不已。
他推辞。
“又不是让你做粗活。”李氏笑道,“只是以后家里的大事,都是你拿主意,嫂子不会干涉你的。从今以后,你就是家主了。咱们女人孩子的,都靠你!”
“好吧。”陈璟见大嫂是深思熟虑过的,就答应了。
他想到家里的确有点家财,不能再这样侥幸下去,应该有个人做主,免得下次还受人刁难。
陈璟应下之后,又道:“大嫂,我视您为母。若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只管说我,不必忌讳。”
“嗯,央及放心。”李氏笑起来。
她清湛的眸子里,盈盈动人,能倒映出陈璟坚毅的脸庞。
她心里,很安定,似乎找了个依靠。每个女人都希望自己有棵大树依靠,替自己挡风遮雨。
年轻时指望丈夫,年老时指望儿子。
陈璟正式开始成了七弯巷的家主之后,他做得一件事,就是打算换个大些的房子。至少要两进院子,分内院和外院。
这样,家里人来客往,也不至于拘束。陈璟也可以交些朋友,请人到家里做客。
大嫂她们在内院,也更加自在。
还可以买几个小丫鬟,免得浆洗、缝补、打扫、煮饭都是大嫂和清筠两个人做,累得慌。
陈璟把这个念头,和大嫂说了。
李氏觉得,有点钱还是不应该这么张扬。可想到,七弯巷这房子连个藏钱的地方都没有,总共这么几间房舍,太过于紧巴,大家都不方便。
“好啊,央及做主吧。”李氏道,“看好了房子,和我说一声,我也去瞧瞧,再做决定。”
“知道了。”陈璟笑道。
李八郎听说了他们要换房子,就在一旁给陈璟提意见:“既然换房子,也要添些下人。买两个小厮,帮忙提水;买个丫鬟,替我梳头!”
他从小在家里受人服侍,其他的还好,他不会梳头。来到七弯巷的第一天,他拿着梳子,茫然半晌,然后喊清筠给他梳头。
清筠不情不愿的。
而陈璟和陈文恭,都是自己束发。
李八郎学了这么多天,还是束不好,心里烦躁极了,觉得七弯巷太清苦了,完全没必要这样。
他根本不知道他二姐已经很穷了,只是他二姐要面子,不肯告诉娘家人罢了。
至于提水,他提了两天,胳膊酸到现在还没好。
他着实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吃这些苦头。
他是来念书的,不是来做苦力的!
陈璟哈哈笑:“......你对梳头有多大怨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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