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武帝朝时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政策,有汉一朝四百年天下,历经二十四帝至如今,即便期间穿插着王莽这极度疑似穿越者的改朝换代之事,却是难改其宗,光武帝登高一呼,群雄便纷纷景从,短短数年便重建版图。因而自桓灵二帝始,虽然这天下早已为世人所谓礼崩乐坏,盗贼蜂聚四起,在人眼中也依旧逃不脱朝廷同蟊贼冲突的格局,未曾上升至改朝换代的高度。也正是如此,吕布同李肃,仅仅用个刘协欲筑台禅让帝位于董卓的可笑之辞,再加上几句童谣,便能让天下群雄皆顾忌的董卓欣喜若狂的上了当,化作一缕糊涂冤魂,成就了吕布“转型”之事。由此足可见,刘家天子为正朔之念之深入人心。
所以说在这个大环境之下,仍旧敢直言不讳的提出“挟天子以令诸侯”之策的人,绝对是个大大的异类,至少是对皇权、对刘协这个少年天子,即便是有敬畏,那程度也足堪忧虑。而现在,这个“异类”,却是就在宫城之中,作一内宦打扮,冷着眼看着在宫中奔走的曹军兵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公与先生,咱们不会被那曹贼抓住吧?”沮授身边一身小黄门打扮之人,正是如今已经是被天子亲旨,封为冀州刺史、渤海侯的袁尚。此刻袁尚满脸皆是难掩的紧张之色,正一副期望的模样盯着自家老爹留给自己的大谋士,希冀能从沮授嘴里。听到可以全身而退的计策。当初可是沮授说是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曹操即便再是胆大,也绝对不敢对代表皇权的宫城大肆搜索的。除非曹操已经做好了完全之策,打算效法董卓、二贼那般,同整个天下为敌。当时袁尚深以为然,可事实却是教给了两人什么叫做“一切皆有可能”。沮授其实还好,袁尚却是已经被这么大的阵仗给吓得有些心神紊乱了。
也不怪袁尚会如此。即便是经历过黑山之事,破家之恨,内乱之忧。但袁尚说到底也不过也还是个同刘协年纪相仿的少年而已,还远达不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身处敌军中心而面不改色的地步。
“公子莫忧!莫忧!这里毕竟是宫城。对,是宫城,是天子居所,曹贼即便是胆大包天。也是绝对不敢乱来的!”之前沮授就是这么个说辞。那时袁尚还是相信的,可现在袁尚却是突然发觉没有那么大的信心了。曹军兵士就在两人所居的屋舍不远处,也就是这屋舍偏僻且陈旧,一时间没有被人注意到而已,但相信用不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就会有兵士来查探了。届时只要稍微有些异样,就一定会被曹军发觉出端倪来,那么自己两人的性命。恐怕真就要交到此番已经狠狠得罪了的曹操手上了。甚至是“包庇”两人藏身于此的天子刘协,估计也得吃挂落。说不得却是平白帮老袁家另外两人,平白除了心头之患。
“公与先生,他们近了……近了……”袁尚发觉已经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了,颤抖的厉害,一股子由心底深处生出的绝望之感,慢慢的蔓延到全身。这种被数千人围着,几乎断绝了所有求生希望,只能眼睁睁等死的感觉,还远不是袁尚这等年纪,这等经历之人可以承受的了的。
“弟兄们,将军有令,时间有限,我等着重‘打扫’承恩殿同芳华苑!”就当因为这压力的愈发增大,连眼神都变得有些涣散,精神分秒之间就似乎要崩溃了袁尚已经忍耐至极限时,窗外曹兵的一声传令,却是好似将袁尚一下子从地狱救至到了天堂。
“先生……我们安全了!”袁尚压低的语气中,饱含着压抑不住的狂喜,甚至都已经带上了哭腔。当真是天不绝老袁家,天不绝他袁小三啊!这么险之又险、运气好到爆棚之事,都被他碰上了,让袁尚由得想起了自家那称帝作死的二叔,难不成自家还真有气运所护不成?
“这是暂时的!为今之计,我等还是要速速脱身为妙。”若是袁尚的注意力能再集中一点,一定可以发现语气一直镇定有加的沮授,刚刚还微微颤抖,不得不抓着窗棂才能稳定下来的手,已经离开了扶持,话语间也变得冷静了许多。
“暂时的?对对对,可先生,我等该当如何才能离开这是非之地?先生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刚刚死里逃生的袁尚,闻言下意识的一愣,才恍然想起。这宫城当中,的确如沮授所言,并不安全。别说是躲一世了,怕是连一时也躲不开,除非两人就在这狭小的屋舍中生根,不吃不喝,否则,但凡只要露头,就肯定会被遍布宫中的曹军宿卫发现盘问,只要有丝毫嫌疑,怕还是躲不开被抓的命运。现在袁尚已经没有心情再去埋怨沮授当初那灯下黑的理论了,只求沮授这被自家老爹袁绍奉为本军谋主的当世智者,能快点拿出个主意来。
“为今之计,只有先等等看看再说了。”袁尚话中的意思,沮授当然明白,暗地里老脸也是微红。可除了出言安慰袁尚,同时也是强制自己冷静下来之外,也是没有办法呀!沮授发现自己的确是高估了刘协这位少年天子的“威慑力”,也确实低估了曹操的厚脸皮,这等半夜三更来打扫皇宫的荒唐理由都能想得出来,还有什么是曹操做不到的?沮授除了埋怨自己点儿背之外,也只有绞尽脑汁来思虑对策,破了如今这怎么看怎么难有生路的死局。不过刚刚那曹军传令兵士的一句话,却是仿佛让沮授如同在黑夜中看到了几丝光明之意。“公子,他们刚刚说些什么?”
“唔?什么?哦!他们好像是在说曹贼命令他们去打扫承恩殿和芳华苑?”袁尚已经对沮授安慰之语已经听得毫无感觉了,以至于在沮授开口发问时。走神儿了的袁尚第一遍都没有听清楚,在沮授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刚刚所言时,才略显尴尬的将刚刚窗外曹军兵士所言对沮授说了一遍。
“嗯!机会来了!”沮授并没有去同袁尚计较什么。听了袁尚所言之后,眼眸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光亮,嘴角一勾,淡笑自语道。
“什么?!”这句话袁尚却是听清楚了。脸上也露出期待之色来,急急问道:“公与先生你说什么?你有办法让我等离开这被曹贼重重包围的宫城?”
“说不得也只好冒险试一试了!”沮授没有将话说死,对袁尚略作解释说道:“据说这许昌宫城据说是完全仿造的洛阳旧都,若是某没有记错的话。刚刚那军士所言的承恩殿,当时天子平日间供奉追思历代先帝的所在,大汉律中言及非皇族近宦不得轻进。否则要以意图谋逆、大不敬等罪立斩的!而芳华苑虽然某没有听闻过这处宫殿之名,但从字意上也可以看的出来,定然是某位后妃的居所。而当今天子年幼,身边只有一妃。便是那董承之女。想必此处定然便是那董氏女的居所。有人用计将这些曹军兵士引到这两处所在,这是想要了这群人的性命啊!”
“啊!?竟有此事?那……那究竟是何人如此仗义,竟然在这等情况下,还要用奇计拯救我等?”袁尚虽然长在大族之家,但对于皇城中的这些事情,却还是第一次听到,远非在举孝廉之后曾任黄门郎的沮授可比,所以在刚刚听了那曹军所言之后。除了劫后余生的侥幸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感觉。此刻听沮授说起,却是于慌乱中也引起了几分兴趣来。
“呵!那人怕也是自救吧!”对袁尚现在这副模样,能在慌乱当中如此迅速的镇定下来,沮授也是一副满意的模样,一边整理身上不甚合身的内宦服侍,一边对袁尚说道:“公子你说在眼下这整个宫城当中,谁人会同我等一样同那曹贼作对?谁又会在我等倘若失手被擒之后,也难逃被清算的下场?又是谁人,巴不得我等安然脱身,就像那日同天子论策时所言那样,在‘外面’让曹贼过的不痛快呢?”
“是……陛下?可这怎么可能?”袁尚好歹也是沮授同田丰共同选定要辅佐的少主,尽管是满脸不相信的神态,但却还是将沮授话中之意领会了出来。
“怎么不可能?”沮授满意的对袁尚点了点头,说道:“当今天子可是经历过董卓、李郭二贼之乱的,对于擅权之人,可是忌惮的很。曹贼如今把控许昌,握有五州,咱们这位少年天子的心胸又不是很宽广,自然不会当真将这已经有功高盖主之嫌的曹某人真正的当做心腹来看,有这等举动,一点儿也不奇怪。你只看如今这些兵士,敢在半夜三更冲入宫城,八成之意在搜查你我两人便可看的出来,天子同曹贼之间的恶劣关系了!”
“是啊!抛开君臣身份,就算是一般人也没有大半夜跑别人家里给人清扫屋舍的啊!”袁尚也的确是个人物,此刻竟然还能笑出来,虽然很是勉强,但也足可以让沮授心中甚慰了。
“唔!既然天子有这等好意,我等也绝不能辜负了这圣恩才是!”眼见着两人藏身屋舍四周曹军兵士撤了个一干二净,而受到惊吓的宫娥内宦也皆是被曹军这一出弄得惶惶然躲在房中不敢轻出,沮授却是突然猛地推开了屋舍大门。
“公与先生,你要做什么?”不明白沮授这举动的用意,袁尚惊愕间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旋即好像明白了什么,脸色惊喜的问道:“先生欲往何处?”
“哈哈!自然是……”袁尚是以为沮授开始施行刚刚所言的脱身之计,赶忙亦步亦趋的跟在沮授身后,只是才走了半刻时间,袁尚却是发现沮授所走的,根本就不是通往宫门的路径,原本还以为是曾经担任过黄门郎的沮授另外知道其他途径,可是越走却发现越不对劲,待再次问起时,却突然听沮授脸上阴沉中带着一丝诡异的模样,连笑声也是低沉的很,说道:“自然是去向天子谢这救命之恩,顺便请天子,将我等送出宫城咯!”(未完待续。。)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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