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诸将还在为黑山贼的突然倒戈而各种猜想,平原城中,秦旭却是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客人”。
“袁三公子?!”看着面前略显拘谨而立的袁尚,秦旭惊愕之余,也感叹于这位曾经甚得袁绍宠爱的世家贵胄,对于曾经或许即将到手的辉煌的难舍。
说实话,在对于冀州问题上,选择是同甄家合作还是同袁尚合作,秦旭同吕布一开始还是有些纠结的。
冀州渤海郡当初便是袁绍的起家之所,又经过数年的经营,紧接着便连下冀并两州,威势一时无两,在这河北地面上,可以说除了幽州之外,其实也早已经成了袁氏一族的根据地。即便是袁绍骤然暴死,可余威犹在,单看袁谭袁熙这俩老袁不成器的儿子各据一州,而曹操欲要图谋,也得慎之又慎的聚拢兵将,不敢轻易动手便可以看的出来。可以说,若是有了一个袁家嫡系子弟相助,哪怕是用之如傀儡,对于日后冀州的稳定,也是有相当大的助力。
袁尚乃是袁家三子,在袁绍生前极得宠爱乃是众人皆知之事,又是唯一一个没有卷进袁绍死因疑团的“清白人”,这等身份和名声,若是用的好了,别说是冀州,便是连并州一同拿下,对吕布军来说,至少在道义的制高点上,都是极为有利的。
而河北甄家,虽然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也是影响力颇大不容置疑,可毕竟挂着商贾的名头。这年头各大势力为了充实军资,皆是大力扶持商贾世家崛起不假,可最终的目的还是欲借其财以强自身实力,在政治地位上,这些实力雄厚的大商巨贾,有时候甚至还远远不及一个略有薄名的中小世家。
甄家其实也是如此。自灵帝起始,虽然盯着大汉六大巨商之一的名头,辅佐了前后足有三四位主公,可实际上不管是刘焉、刘虞亦或是韩馥甚至是袁绍。看重的不过是甄家富可敌国的家财,以及所控制的粮谷铁马之利而已罢了。这点甄家其实也知。乱世中的豪商,就算是有再丰厚的财富,再强横的私兵,也难以同已成气候的各方势力相提并论。保全性命家财已是极难,更何况是延续发展了。也正因为如此,眼光长远的甄家家主甄蹇,才会在袁绍暴死,河北落入袁氏二子之手后,和自家长子分两头去寻求新的壁靠。
吕布的选择其实更倾向于袁尚。不管怎么说。青州有徐州糜家为首聚拢起来的一批以海盐为业的商贾之助。又有徐州这产粮、产铁大州为依托。陶谦三四年间便可赖之以成其势,将徐州经营的富庶无双,因此在军资粮草上,以吕布军现在的军势规模。若是无甚大战,其实并没有太大渴求的。
虽然极为眼馋北地马匹,可眼下本军的战略重点在江东,江东多水道纵横,马匹多了也无甚用处。而且自打听秦旭说过密集的长枪方阵,可以轻易的破掉马军冲锋优势的话后,吕布实际上便已经开始以当初新立的青州兵营为蓝本,开始逐渐的将兵势重心放在了步兵上,而且几次征战也证实了以长枪步兵为主的青州兵。在战力上,已经足可以媲美吕布引以为傲的陷阵营重骑了。
因此,抛却诸般因素,冀州这四面临敌又得多方窥视而且还极其不好治理的地方,若不是顾忌到曹操实力暴增给本军带来的威胁。吕布其实兴趣并不是如他人所想的那般大。
再者从个人角度来说,不说糜竺这不怎么迂腐的谦谦君子,给吕布的印象相当不错。毕竟糜家是在吕布落难时便举家相投,又相助得了徐州,还因为秦旭同糜贞之事同吕布本家有着拐着弯的“亲戚”关系,于情于理上,若是再引进一个根基远在河北,看上去顶多算是锦上添花的甄家,而冷了糜家之心,怎么看都是极不划算的买卖。更遑论甄家甫入临淄时所表现出来的态度,让心性高傲的吕布很是不爽!
可秦旭不同。两世为人的秦某人,可是深知作为这汉末主角儿的那仨货运气是如何逆天的。虽然现在曹操数次因为大意轻敌或是遭遇了秦某人超越一千八百年的利器而败于己手,刘备也被几番挤兑远走幽州,孙策更是被压制在了会稽郡这偏远之地,又放了郭嘉、刘繇、乃至于严白虎父子为桎梏以限制其施展。可秦某人却是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的。
孙策号称江东小霸王,有一班老臣为之助力,文臣武将虽说不上是一流,却也俱是一时之杰,再加上豫章郡虽为一郡,又临山越,可面积却并不比青州全境小多少,而且还有着一年两熟粮食的优势。潜力巨大;刘备原本历史上在此时应该是四处漂泊流离,自称英雄无所用武的。可现在也是成功的架空了自家同窗公孙瓒,又同辽东公孙度关系缓和,暗中几乎掌控了相当于青、徐二州的土地。又有产马之利为之辅助,之前听荀攸一番话所言,眼下也已经开始有不满足于只有大半幽州的地盘,开始想着南下了,以刘备的操弄人心之术,加上关张、赵云等绝世猛将为之爪牙,端的不能小觑。而作为青州最大假想敌的曹操,向来便有中原世家卫氏鼎力相助,虽然几番同吕布军争雄未果,却也是有了兖、豫、司隶、雍诸州以及凉州一部为之用武之地,又有奉天子以令不臣的大义之旗在,在大汉还在的情况下,先就立于了不败之地。眼下又瞄上了河北,倘若事成,坐拥七州的曹操,成就中原乃至天下第一大诸侯之名,将当之无愧。
形势堪忧啊!吕布军虽然强悍,可目下却也只有青徐两州为本,遥控不怎么“听话”的扬州为战略缓冲而已。倘不居安思危,待到这仨货成长起来之后,虽然成功的躲过了白门楼之厄,可谁知道在别的地方会不会有什么黑门楼,红门楼的腌臜地呢。因此,实力!才是这乱世生存之根本。
而实力怎么来?虽然糜家有钱,几乎每月都源源不断的从天下各地吸拢、囤积了巨额资材充实吕布军府库,可秦旭深知。若吕布只想着做个地方性的小军阀,仅凭着糜家之力,以及天下第一猛将的噱头,足可以在至少十年内过的舒舒服服!可若是还欲有所发展,将目光放到整个大汉甚至更远的话,却是远远不够的。
相比于袁尚,即使是已经落难的这位袁家贵胄,甄家在影响力上,也是远远不能比拟的。仅看袁家经历了家主袁绍暴死,又出了袁术那般谋逆之贼。还依旧不能动摇袁氏在河北的根本。便可以看的出来。所谓的四世三公的名望是何等的“好用”。可以说,倘若通过袁尚而攀上了袁氏,借助袁氏的声望为佐助,不说其他。做到袁绍那般雄霸一方的地步,绝非难事。可这样一来,且不说相对于有着数百年传承的袁家,吕布这等草根出身的豪雄能不能占据主导地位而不被架空,也难保那本是历史上挂着汉末主角强力光环的仨货能不能容得吕布,会不会伺机寻个理由趁吕布军势尚未成型,而再来一次“诸侯讨吕”,仅凭手中控有天子的曹操对程昱撩拨吕布军的事情高高抬起轻轻放下来看,这事儿绝非空想。
可见。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才是王道之举!也就是秦某人以糜家“代言人”以及吕布女婿的身份,几乎耗费了无数的口水,才令吕布将话听了进去,使得有着广阔人脉以及粮草铁马之利,若是把控得当。完全可以让吕布军实力再上一个台阶的河北甄家,勉强算是进入了吕布的法眼之中。答应暂时“帮忙”稳住得了吕布军欲对河北用兵而上蹿下跳的袁尚母子以及那两位被秦旭垂涎的大谋士,由着秦旭再“胡闹”一回。
可看到了眼下这位翩翩佳公子就大礼伏在面前,秦旭就知道,要么就是自家老丈人赌气的不作为,亦或是田丰沮授这两位智计超绝之士之功,使得袁尚成功的躲过了代秦旭而继续掌暗影诸般事的贾诩的耳目,自青州这自由的牢笼中,逃脱了出来。
“秦使君欲弃尚于不顾么!”也不知道谁教给这倒霉孩子这般装可怜的。上次秦旭认女前,袁尚就来过这么一回欲要同甄宓结拜而自矮秦旭一辈,以图借机将秦旭绑上战车的把戏,这回却又来这么一出幽怨的戏码。
“显甫何出此言?”秦旭佯作出一副愕然的神色,伸手将不肯起身的袁尚拽了起来,满脸义正言辞的说道:“三公子乃是袁公幼子,河北袁谭、袁熙皆是乃兄,眼下秦某正受了骁骑将军曹公之邀,奉主公之命,参与调停河北战乱之事,以图安抚民众,保全袁氏家业不至于因战乱衰败。而且,之前主公还细细嘱托过,此番另有一番要事,便是看在袁公曾举荐主公为青州牧的恩情上,务必要善劝显甫同袁谭显思、袁熙显奕三兄弟之间的误会调理清楚。不至使袁公九泉之下,为三子争锋而心痛。一片好心如在玉壶,可昭日月,怎么显甫你会如此做想呢?”
“使君所言可是当真?”袁尚虽然比秦旭小不了几岁,可毕竟一直被刘氏惯着,重臣宠着,阅历不深。见秦旭说的头头是道,句句在理,并且极不似作伪。而且袁尚也知秦旭大军自到平原后便驻军不动,就算是甄家离开平原回归中山,也并未借机向冀州跨线一步,又同曹操的使者有所接触,也像是一幅要调停战事的模样。先就信了七八分,语气上也缓和了不少,一脸惭愧的说道:“为了尚之家事,累得秦使君同曹将军如此,尚还在怀疑使君图谋冀州而不欲为尚所知,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闻使君据实相告,尚实在羞愧难当。”
“咳咳……无须如此!无须如此!不管是秦某还是温候,都曾蒙袁公‘恩惠’,自当如此!而且曹将军也是奉了天子之令,身为大汉之臣,自当从命行事,又何必称谢。”这番鬼话,估计也只有袁尚这涉世未深的纨绔子弟才会信以为真,秦旭听到后来袁尚的自愧之语,都有些不忍心听下去了,同时心中默默允诺,倘若有一天吕布有所成就。必然会给眼前这倒霉孩子一个交代才是。
“秦使君能在如此年岁便为大汉高官,果然非常人也!尚极慕之,不知可否请使君收留袁尚,早晚侍奉近前,聆听教训,以聊表尚敬慕之意?”听了秦旭的一番“发自肺腑”的说辞,袁尚这倒霉孩子露出一副激动的神色来,站在那里像是思量了一会,开口说道。
“这……”这番话肯定是人教的!秦旭几乎不用去想,只一听就听的出来。同上次在秦旭府中那番算计如出一辙。想必又是那两位大谋士的手段阳谋。旨在务必不能让袁尚离得吕布军太远。以免徒生变数。不得不说,经过刚刚一番忘情表述后的秦旭,在听到这个要求之后,还真就不好太过拒绝。否则之前的诸般铺垫。估计都要打了水漂。可秦旭实在是不想让袁尚在这件事情上过多参与,就算是秦旭也打算在先前目的达到之后,万一当真控制不了冀州局势,说不得也得用袁尚这傀儡出来安抚一下民心,可眼下这个时候,秦旭用脚丫子想都能想到田丰沮授这两位让秦旭念念不忘的大贤的意图,就是想让袁尚刷存在感,而不是仅仅在事成之后,因为无甚功劳而只能作傀儡任人摆布。
“尚请秦使君垂怜!”袁尚见秦旭脸露犹豫之色。二话不说当即又跪倒在地上,一脸的坚毅之色,看意思若是秦旭不答应这倒霉孩子是不打算起来了。
“也罢!既然此番虽说是钦命,可也算得显甫家事,秦某怎能如此决绝呢?便遂了显甫的心意吧!不过刚刚所言侍奉之语。便作罢吧!秦某可特批显甫参赞军机,除非机密,皆可问询便是。显甫当也知军中规矩,便是秦某也不能轻易有犯。倒不是不信显甫你的为人,只是规矩如此,还望显甫莫怪才是!”眼见着刚刚袁尚虽然在背书,而且连请求的套路都像极了是事先演练好的,看来那两人对咱研究的颇为透彻啊!秦旭略一沉吟,索性便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态来,先加了诸般限制条件答应了袁尚所求,反正这倒霉孩子估计也听不出什么好坏来,而且就算是那田丰沮授这等智谋之士听了,估计也只能是怀疑更重而已,毕竟秦旭所言的确是军中规矩,绝不可能因为任何人,特别是给作为外人的袁尚这么个毛孩子开甚绿灯。更何况,秦旭还“好心好意”的替袁尚想好了解决的办法,见袁尚挠头,便笑眯眯的说道:“其实显甫参与进来,对于调停你家两位兄长之事也是极好的,不过显甫年纪不大,想必就算是天赋异禀也难以完全,孰为不美!不若这样,谁叫秦某看显甫就是顺眼呢。秦某索性便徇私一回,特许显甫你可带两名通晓军事的家人一同暂时效命帐下,直到此番事毕,便可自行离开!如此可好?”
“秦……秦使君所言可是当真?”袁尚之前在听到秦旭有意拒绝之事,的确也是加深了几分疑虑,毕竟正如秦旭所言,倘若抛开其他势力对河北两州的觊觎,说白了,岂不正是他老袁家的家事么?话都说道那份上了,若是还不答应,就算是袁尚是傻子,都能听明白秦旭的敷衍之意了。好在秦旭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这么“轻易”的便改了心思,倒是令袁尚深以为自己乃是错怪了秦旭,而使得在秦旭后面的一系列“贴心”站在袁尚角度上的一番话,使得袁尚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感觉。特别是最后一句,在袁尚想来,秦旭简直可以算的上是有求必应的神仙了。袁尚正愁自家两位先生总是在幕后策划,可总是计划没有变化大,倘若能第一时间便做出反应,没准更能得用也说不定。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秦某虽然算不得什么君子,可也是一口唾沫一根钉的主儿,言出必行之人!倘若显甫有甚疑虑,可现在就将名姓,以及所要推举的家人录在军册之中。”秦旭也好像被袁尚不信任的语气“激怒”,也不听袁尚慌乱的解释,顿时挥手叫了一名正在门外执勤的先登营兵士,吩咐其马上传唤掌册官来,当即便要将袁尚的名姓录入在册。唬得袁尚直以为录入军册乃是多么好的事情,又深恐秦旭误会,顿时连连摆手退却,却又怎么会是被吕玲绮操练了两年,又结合了所能想起来的后世锻炼方法,身上依然有了些肌肉的秦某人的对手,当即便半推半就的将花押签了,并且一再感谢秦旭的“照顾”,并且言明明日一定会带两名“家人”来秦使君帐下听呵任用。
只是自以为得计的袁尚,却怎么也没有注意到秦旭眼中,比其更得意的眼神,在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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