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帅!南军的那些狗贼们好像撤退了!”
在惊恐万状中煎熬了一夜的左梦庚,黎明时分,熬过了最有可能发动夜袭的时间之后,再也熬不住了,一头倒在床铺上,刚刚睡着,却被手下人连声唤醒。
“什么?谎报军情,本帅杀了你全家!”
“大帅!”亲兵急切间喊惯了,急忙改口称呼左梦庚为大帅:“小的们怎么敢撒谎,金声恒等几位将军已经在二堂等候大帅一起商议军情对策了!”
“军情可是真实的?”左梦庚脑子里兀自还是昏昏沉沉的,但是,却强打着精神来询问面前的几员左营大将。
“大帅,昨夜南军营寨之中突然灯火混乱,人声嘈杂,咱们以为是南军要来趁夜袭击咱们。但是,等了半晌也不曾见有军马出门。然后,咱们便派探子冒死出营去巡哨。”
的确是冒死,左营的探子个个都是老兵油子,这个时候出营去哨探,那不亚于是那脑袋拿下来当球踢。可是,在金声恒王体仁等人的金子银子和刀子威逼利诱下,还是有几十个斥候出营夜探。但是,也不敢太过于靠前,只是在南粤军与左营之间的空白地带,远远的望着南粤军营寨之中的灯火,躲避着巡哨队伍,充当一个观察哨的作用。
此时,这些满头满脸都是草叶泥土,一身都是血水混合着泥土而变得灰头土脸的斥候们,就站在了左军的几位顶儿尖儿人物面前。(不要说为啥草叶泥土,血水泥土的,你在白天刚刚打了一场数万人伤亡的战场上趴一晚上看看,你要是还能保证服饰整齐,面貌整洁,那就不是生活了,而是各种抗日神剧。)
“把你们昨晚到今天早晨看到的,好生向大帅禀明!”
从昨晚上开始,南粤军营寨之中,便是灯火不绝,人声不断。虽然人来人往,但是并不嘈杂吵闹,反而显得颇为井然有序。这些斥候们摸不着头脑,也不敢靠近了去窥视。到了东方露出鱼肚白,只看见一队队的南粤军押运着辎重物资,开出营盘,到江边或是将物资搬运上船,或是押着辎重沿江而走。
“从第一队人出营、上船,到现在,至少应该走了有五千以上的军马,又有数万咱们的被俘兄弟被押送走了。”
“大小船只走了不少。炮船至少二十艘,民船,商船、沙船至少走了数百艘!目前,我看见梁国公的座舰,也有不少人在舰船上忙碌,升了几面风帆,有人往船上搬运清水菜蔬等物!”
“大帅!这。。。。”
左军的将领们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要是说打败了溃退,这他们都是经验丰富,可是,逃跑的话,哪有这么井然有序波澜不兴的?那种事,在他们看来,应该是比冲锋进攻还要拼命的。什么人喊马嘶,喊打喊杀声不断,捎带着把沿途的村庄乡镇再洗劫一遍怎么着也不能把这些村庄乡镇留给敌军。然后,撤退的时候,自己的部队控制住渡口路口隘口等交通要点,不让别的部队通过。必要时可以把机枪加起来,等老子的队伍都过去了,再把浮桥烧了,至于说别的部队过得去过不得去,管老子啥事?!
(停!停!剧本又拿错了!你说得是隔壁**的事!左良玉左梦庚父子手里能够有机枪吗?!混账!)
撤退,是极为考验一支军队的组织纪律性和内部机制,统帅、将领、军官对部队的控制能力组织指挥能力的。能够把撤退组织得好,做到井然有序风平浪静的,绝对是一支有战斗力的强大军队。可惜,这么有技术含量的事,左梦庚们做不到。
“走了五千人,炮船二十艘?!”左梦庚开始踌躇了。他反复的在大厅来回踱步。“梁国公的帅旗还在九江城中吗?主力还在吗?”
“大帅!都还在!目前出来的都是警备旅的旗号。除了警备旅之外,水师陆营和近卫旅的都不曾见到!”几个斥候很是老实的把自己所见都竹筒倒豆子一一说明。
“哼!主力在原地不动,只是让警备旅这样的队伍押着老子的人向东走了。这摆明了是给咱老子挖坑!打算示弱,让老子去进攻,想打老子的埋伏!等咱们的队伍一离开营盘,你们信不信,他们东进的队伍会立刻掉头杀回来,抄了咱们的后路,把咱们剩下的这几万人一口吃掉!”
“大帅说得对!”
“南蛮子,不但打仗时狠,算计别人的时候更是狠!”
“咱们不能出去!不能上这个当!”
左梦庚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狞笑:“对!咱们不但不能上他们这个恶当,他不是给咱老子下了香饵料打算钓咱们这条蛟龙吗?咱们就把香饵给吃了,鱼钩留下了对付他们!”
“大帅,那咱们怎么办?!”
“南蛮子们为了引诱咱们出营攻打他们,大队船只东下了,江面上势必空虚。咱们这就正好利用这个空档,派人过江去和黄闯子手下的马得功、田雄等人联络,把咱们营里的金银珠宝带给他们一批,请他们在江北拘刷船只,筹划迎接咱们过江去共谋大计!”
左梦庚口中所谓的共谋大计,其实说穿了也很简单。早在他们父子放弃了武昌或者说是被李自成大军打得望风而逃从武昌跑出来一直逃到九江时,他们便与江北的各路人马悄悄的有联络,彼此之间交换信息,串联。
如今,江北局势不稳,四镇兵马都有些群情汹汹,一场哗变眼看着就在眼前。这种事又怎么能少得了素来在这种事情上经验丰富的平贼镇左良玉部呢?
虽然距离左梦庚最近的黄得功素来以忠义而闻名,可是,他忠于朝廷,不等于他部下的田雄、马得功等人也是如此。
历史上,在两军交战的战场上,田雄、马得功二人便决定降清。黄得功不知军心已变,把刘良佐派来招降的使者处斩,引兵出战。叛军趁黄得功不备,暗中猝发一箭,射中得功喉部。黄得功自刎而死。弘光皇帝被田雄等活捉献给清方。有一种记载描写了当时的场面:“田雄负弘光皇帝于背,马■唤(马得功的外号)执弘光二足。弘光恸哭,哀求二人。二人曰:‘我之功名在此,不能放你也。’弘光恨,啮田雄项肉,流血渍衣。”
啥意思呢??“你是我们两个人的功名官职,荣华富贵,后半辈子的饭票,哪能放你走呢?!”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两个人一个背着弘光皇帝,另外一个抓住弘光的两只脚,唯恐另外一个人放走了他。
也就是因为这段绑了弘光皇帝来献的功劳,二人被清廷加官进爵。浙江总督张存仁奏稿残件中说:“总兵田雄收黄蜚溃败之卒,缚弘光以投诚。”以其“劳苦功高”建议清廷授以提督之职,见《明清史料》己编,第一本,第二十页。
左梦庚此时的想法,如果南粤军当真因为某种原因在给予自己重创之后收兵撤走了,那么,咱老子就做两手准备,一个是向梁国公痛哭流涕的检讨自己的错误,请爵帅收编自己的军队,从此便为爵帅前驱,效犬马之劳。另外一个,那就是想办法渡过长江,到江北去同江北各路兵马合流。以左军的气势名望,在江北各军当中,仍然是稳稳的坐定第一把交椅地位。
所以,左梦庚眼下就是一个态度,不管你南粤军如何的示弱,诱敌,咱们就一个态度,“严守营寨,坚壁不出!”
这一点,是出身辽东军中的左良玉沿袭下来的精髓体会。
但是,刚刚安排好各营各镇的防守,外面又有新的军情到了。
“禀大帅!江边上,梁国公的座舰已经开始升帆,有大批人员护送着一乘软轿上了船!另外,在梁国公座舰附近停泊的傲梅号,也已经升帆,李华梅那头母老虎的认旗,也在桅杆顶上竖起来了!”
“可曾看到母老虎李华梅和梁国公本人?”
“这个却不曾见到!不过,在江边码头上,出现了近卫旅的旗号。”
什么?
斥候头目的报告,顿时让在场的左军将领们态度为之一变!
“近卫旅的旗号出现在了九江码头上?”
“有多少人马在码头上?”
“当真是近卫旅的兵马?”
谁都知道,近卫旅是南粤军战斗力的核心,也是全军的精锐部队。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和汉家羽林、成吉思汗的怯薛歹一样,都是跟随着主帅行动的部队。也是主帅手中掌握的最关键一支战略预备队,随时投入到战场最关键的时刻和最能改变战局的位置方向上。
近卫旅出现在了九江码头上,这就说明,李守汉也有可能当真的准备东下,撤离九江回南京去。
“咱们的斥候离得远,看得不是特别清楚,大约有六七面营旗,二三千人登船,有民夫和咱们的被俘兄弟搬运火炮到船上。那些火炮,都是把炮身、炮架拆开了,装箱抬到船上下到底舱里!要不是当真撤走,怎么会把大炮都拆了?!”
“还有,属下也到码头附近窥探,那些集结在码头附近准备登船的兵马,有些人因为焦躁,加上天气也有些暖和了,便把头盔摘了下来,软帽子下面,全都是光头!”
这就没错了!南粤军和清军有一点相像的地方,那就是发型。清军是金钱鼠尾,而南粤军则是另外一种。凡是主力精锐部队,都是毫无例外的光头。按照李守汉的说法,这是为了在遇到头部外伤的时候,好进行抢救包扎。但是,不知道怎么的,传来传去,在南粤军内部就成了区分主力精锐部队和一般部队的标志了。所以,凡是警备旅以上的部队,几乎毫无例外的一色都是光头。而各处的守望队、动员旅等部队,队长以上的军官也是一色的光头,用来显示自己的资历和战功。
“大帅!南蛮子这是真的要走啊!”
“肯定是南京城里发生了变故!老李头这才急急忙忙的要赶回南京去灭火!不然,以南粤军的行事风格,他们不把咱们一刀一个的都给砍死,那才叫见了鬼了呢!”
“大帅,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趁着南京城里有事,南军要撤走的好机会,咱们集结人马,给老李头屁股上来上一刀,也出出咱们胸中这口恶气!也让天下人看看,咱们左军的利害!”
“就是!老金说得没错!老李头回了南京,他的营盘里,辎重粮草少不了!咱们此时不抢他一把,恢复一些元气,更待何时?!”
这些左军将领个个都是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了。深知军中惯例,大凡军队行军、撤退,那些紧要的,值钱的物资大抵是随中军行动,可是,像什么粮草、火药、器械这些笨重的,行动搬运不便的,就只能在后军之中缓缓行走了。
这个时候,要是咱们趁着南粤军主力已经上船往东走了,就留下一些看守押运的兵马,冲过去抢一把,不但把咱们作战损失能够弥补回来,也可以在世人面前大声说一句,号称成军以来未曾有过败仗的南粤军,被咱们左军给打败了!
以南粤军这么土豪的军队,他们留在后军当中的笨重物资应该也不会差得到哪里去!抢了南粤军的粮台给养,胜过抢劫几座州县了!
“此事不可草率行事!再去打探!一定要近前了去看看南军的动向,探查清楚他们的底细!”左梦庚强自压住那颗火炭儿般热的心,努力使自己变得冷静下来,吩咐军中的斥候们前去侦察南粤军的动态。
等待的时光总是十分的缓慢。众人在大堂上百无聊赖的煎熬了半晌,终于有斥候回报了最新的南粤军军情。
“启禀大帅!九江城中,梁国公的帅旗降下来了。他老人家的座舰,已经升起了三分之二的风帆,周围护卫的炮舰,运送兵马的沙船也已经尽数升起了风帆!看样子,就要出港了!”
“九江城中,眼下是谁在哪里?!”左梦庚的一颗心激动的都快要跳了出来了。他知道,军中帅旗那是绝对不能随意移动升降的。当初李华梅在塔山功亏一篑,就是因为她的认旗被炮弹击中,打断了旗杆,才导致辽东军镇军心大乱,最后全军溃退的结局。所以,帅旗,是绝对不会轻易移动升降的!既然九江城里的李字帅旗已经降下来了,那就说明,南粤军撤退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现在,李守汉既然已经走了,那么,九江城里由谁当家作主,留下了那位大将殿后镇守,就是左梦庚们关心的头等大事了。
听完了斥候报告的最新情况,左梦庚金声恒们无不是放声狂笑起来?
九江城头,升起来的旗号,“总督江楚应皖等处剿寇事务”,这个职务官衔,是被左良玉军队扣押在军中的袁继咸的。想不到,左军派到南粤军中去充当谈判桥梁的俘虏肉票,转眼之间却成了九江城中的主人。这如何不令左梦庚们心中狂喜?要知道,袁继咸部下将领张世勋此时就在大堂之上。他在左军东下过程中,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他同左部将领私下勾结,夜间纵火焚烧全城,顿时大乱起来,袁部诸将不能存身,劈门而出,同左军合营;左良玉部兵乘势入城杀掳淫掠。
袁继咸部下的兵马都在左梦庚手里,他本人也是左军的肉票俘虏,见了左军攻城,他哪里还会有一星半点儿的抵抗之心?不开城迎接都是好的。顶多就是衣冠袍带的遥望帝阙,焚香叩拜之后悬梁、投水、服药自尽而已。
既然是九江城里由袁继咸当家作主,吃人的老虎已经沿着水路撤退了,那么,鬣狗豺狼们的气焰就嚣张起来了。
“各营听令!”
左梦庚第一次感觉到作为一军主帅的威风、权势。
“标下们在!”
“检点兵马,选拔精锐选锋。饱餐战饭,拴束衣甲,整理兵器。黄昏时分全军以内营五千亲军为先导,拿下九江城!”
“派人速速过江,告诉田雄、马得功,跟他们说,就说老子们要去九江城喝酒吃肉,想来的话,就赶快准备好大小船只过江来!”
黄昏时分,左营内营亲军,以五千骑兵为先导,昂然然出了营盘。
视线的尽头便是九江城的城墙。身后的大江,江面上已经隐约可以看到从江北赶来的黄得功部下总兵田雄、马得功派来分一杯羹的船队。
“儿郎们!九江城里有的是肥肉细粮,有的是上好的甲胄刀枪,有的是金银!不怕肉肥的,不怕银元沉重的,给本帅上去!”
左梦庚恶狠狠的吼叫了一声,那些眼睛已经被财富和杀戮奸淫刺激得红红的内营亲军们怪叫一声,策马乱哄哄的往九江城而来。
已经可以在暮色之中分辨出城墙垛口的轮廓了,突然间一声炮响,仿佛千百个霹雷从地下炸响一般,原本昏沉沉的城头上顿时灯火通明。
“左将军,何以此时方到?累人久侯!施琅在此置酒相待,等候多时了!”
城头上,原本的袁字帅旗被人扯下来,升起来的,却是南粤军的水师统领,施琅的旗号!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