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徵本不过乡野道士,还曾为黄巾挟裹,后来被是勋发掘出来,借他的炼丹经验“发明”了黑火药,颇建奇勋。谢道士就此为曹操所重,成为曹魏的“军工”头子。其后诸葛亮入为兵部侍郎,把军工摊子大多揽到了自己手中,只有火药及相关兵器的研发、制造,孔明搞不大懂,照样由谢徵主持。
所以说火药的配方泄露,曹操第一个就要拿谢徵问罪。
是勋倒是想帮忙谢道士说好话,因为第一,谢道士是他最先起用的,若然获罪,恐怕会牵扯到自己身上来。至于第二,就这年月的保密意识和技术,这火药发明出来都那么多年啦,即便你并没有大规模使用,也难保不会外泄哪?未必能怪罪到谢道士头上去啊。可是他才意动,出班想奏,却被旁边一个人轻轻地扯了扯衣角,转头望去,那人以目示意,缓缓摇头。
是勋心中疑惑,心说想救谢徵也不在此一时一刻,先让他吃点儿苦头也没多大关系,便即后退、垂首。随即曹操冷哼一声,环视群臣:“朕欲亲征!”
群臣赶紧劝谏,说目前信鸽所传,消息还未必确切,还是再多等一等太傅曹德等人的上奏为好。好不容易把曹操给按住了,等到退朝以后,是勋出得殿外,低声询问刚才用目光阻止自己的那人:“子弃何以语吾?”
对方轻叹一声:“余意陛下必杀谢某也,太尉不当为求……”
阻止是勋为谢徵求情的不是旁人,乃门下监刘放刘子弃是也。门下监属于内廷机构,与秘书监同掌机要,曹操身边儿的事情,有很多是勋并不了解,刘放却一清二楚。
刘放说了,我估计天子这回不但要逮捕责问谢徵,而且很可能要判处他死刑。原因有二:其一,长安失陷。关中震动,罪魁祸首难逃这项上一刀。可是罪魁究竟是谁呢?即便根据信鸽所传回来的简短情报,任谁都分析得出来,夏侯楙实难辞其咎也。他不听梁习谏言。鲁莽出战于先,怯懦逃亡在后,而且夏侯惇去后,他实掌长安兵权,长安丢了。他能逃得过责罚吗?
但是夏侯楙终究是主婿啊,天子肯定想留他一条活路。只是若不斩杀一二人,恐怕难服天下,所以谢徵就可怜巴巴地成了这个替罪羊啦——天子九成九会杀谢徵,太尉你劝了也白劝,反倒易启天子之怒。
更重要的还在于第二点,谢道士本人也是作死,谁都救不了他。
首先这人已经没用啦。想当年火药的“发明”,纯出是勋启发,谢徵本人就是一个普通的试验员。按照是勋的授意,拿不同比例的硝石、硫磺、木炭去反复凑,这才能造出黑火药来。此后黑火药的各类应用,也全出是勋之谋,谢道士本人是没有丝毫创造力的。
早年间谢道士还能按照曹操的想法,改良投石车,可也是照猫画虎、依图施为而已,尤其他并不精通数算之道,等到曹操麾下有了诸葛亮,有了赵爽。有了马钧,这类军工重器自然就与其无缘了。曹操光把火药及相关应用交给了他,可是一连好多年,谢道士再没出过一丁点儿的成果。
要说仅仅尸位素餐也就罢了。偏偏谢徵无聊之下,又捡起了老本行,开始炼丹,并且就在前不久,号称炼出了可以延年益寿的丹药,特意进献给曹操。曹操虽然不怎么迷信。终究年岁大人了,去日无多,见此丹药也颇为动心,先挑了几名小宦官试药,貌似没啥副作用,也便放心服用——果然服后精神颇为旺健。
然而前不久张机奉诏返京,来给夏侯惇瞧病,觐见曹操的时候,曹操向他出示丹药。张仲景亲口尝了,又唤来那几名小宦官仔细查问,然后按搭曹操之脉,当即表态:“不可服也!”
张机说这是大燥之药,可以暂时性激发人体器官的活力,看似精神旺健,然而倘若长期服用,反倒会损害脏器——“如聚薪燃火,火愈旺,而燃愈速也。今乃以五脏为薪,燃之命火,非止不能长生,而反害生也!”
曹操闻言,赶紧停了药,就此对谢道士是恨得牙痒痒的,只为才刚奖赏过他,不好遽然加责,这才容谢徵多活了几天——即便没有火药配方外泄这事儿,估计过些天也会随便找个借口处罚他哪。
这人如此作死,太尉你救得了他吗?还是别做无用功啦。况且谢徵虽为你所荐,终究由天子直接领导那么多年了,他出什么事儿也应该不会牵累到你……
是勋闻言,不禁慨然长叹。其实他跟谢徵也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面啦——造火药是军事机密,即便是勋是朝廷重臣,没有必要也以不相来往为好——简直都快想不起那道士究竟长啥模样了……倘若放在几十年前,见有无辜被戮之事,是勋说不定还会硬起头皮劝劝曹操,如今在官场上混得久了,见曹操杀人也见得多了,就再没有这份儿冲动啦。
倘若刘放所言无虚,那这谢徵我还真是救不得,也救不了。
不过关键问题是……刘子弃为什么要特意提醒我?自己平素跟他并没有太多往来呀。他这是在故意示好吗?
且说两日后,更准确的情报终于传抵洛阳,不仅仅长安丢失,而且扶风郡内烽烟四起,武功貌似也丢掉了。乐文谦率军来救长安,可是已被庞统占据了渭桥,暂时不敢冒进。群臣商议,刘备必趁此而大举以入关中也——先别考虑伐蜀的问题了,先研究该怎么把他们给打出去吧。
曹操一拍桌案:“朕不亲征,祸终不解!”
群臣再度劝阻,可是这回谁都劝不动了,曹操执意西行。是勋偷眼观察,就见曹操目光中流露出来的似乎并非恼怒,而更多带着欣喜和狂热的色彩。想想也是,老曹自从起兵以来,南征北战,往往亲冒矢石,已经打了三十多年仗啦,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到临死前一年,还在汉中与刘备相争。如今因为受禅称帝,就再没机会上战场,难免髀肉复生之叹——好不容易又逮着个机会出兵放马。并且终于有个强敌可以跟他较量一番啦,又怎可能不热血澎湃,精神倍长?
这有得仗打,估计比吃了谢徵所献的丹药,更能使曹操亢奋呢。
最终曹操下诏。留太子曹丕监国,是勋、贾诩为辅,天子将亲率曹洪、曹休、韩浩等将,并禁军一万七千,西去新丰与曹德、曹真等会合,谋复长安。
既然劝不住,群臣只好详细商议御驾西征的细节问题,吏部尚书陈群乃奏,说陛下您得带几个参谋在身边儿才成啊——“刘子阳智谋士也,可随往征。”曹操摇摇头。说刘晔实掌工部,不便调动——“尚有可用者否?”
曹魏如今已经不是草台的军政府了,而建成了真真正正的国家机构,在此种形式的架构下,重臣各有统属,轻易不可遽离,以免打乱政府运作的计划,降低其效率。相比起来,倒是曹操这位天子,即便暂时离都而去。对日常工作的影响反而不会太大。
曹操之所以不带是勋出征,一则荀攸去世、曹德离开以后,是勋变成了国家第一重臣,在曹丕为太子时日尚且太短的前提下。只有是勋才能帮忙镇得住场子。而且是勋的才能不在临机应变、破敌杀将,而在运筹帷幄、统协百僚,所以必须得把他留在都中——就跟当初留荀彧守许都一般。
至于贾诩,实掌兵部,刘晔,实掌工部。这都是政府关键部门的一把手,须臾离开不得。况且出兵打仗是个大工程,牵扯到方方面面,具体兵马调动、粮秣统筹,都是兵部之事,道路整修、民伕调集,乃是工部之事,所以贾、刘二人坐镇后方的作用,要比亲自跑前线去来得更大。
基于同样的理由,是勋提出来让诸葛亮跟随曹操西征,也被曹操给否决了——孔明是兵部的二把手、台柱子,他也是离不开本部门的呀。
是勋心说可惜啊,见不着“卧龙”对战“凤雏”了。可是转念再一想,诸葛亮终究以内政见长,在原本历史上要到入蜀援救刘备才第一次领兵,要到第三次乃至第四次北伐曹魏的时候,才终于锻炼成军事大家,即便如此,尚难逃“奇谋为短”之讥也。庞统可是跟在刘备身边打了好几年仗啦,如今的“卧龙”若论军谋,还未必是“凤雏”的对手……
最终贾诩提议:“程仲德可也。”
程昱本年已经七十多岁高龄了,早就致了仕。话说这位程仲德在保身方面,其实跟贾诩有得一拼,尤其他“性刚戾,与人多迕”,自从靠山荀彧去世后,就经常有人告状说他要造反,曹操虽然全都不信,程昱本人却难免心惊肉跳。于是魏国肇建,他回趟老家,族人奉上牛酒,摆下大宴,他就在宴会上说了:“知足不辱,吾可以退矣。”即刻上表归还兵权,然后闭门不出。
曹操三摧四请要他出来,他干脆耍个心眼儿,故意在某次典礼上与太常邢贞争排位,就此遭到弹劾,趁机直接告老还乡。
如今贾文和把程昱给提出来了,曹操就问:“仲德老矣,尚能饭否?”贾诩说:“廉颇既可,仲德当亦可也。”
是勋说程仲德固然合适,只可惜远在东郡,诏他过来还且得一阵子哪——“沮子辅见在洛中,盍用耶?”沮授在曹魏官至兖州刺史,正好任期将满,返都述职。是勋说这人昔日乃袁氏的谋主,河北英才,入我朝仅为刺史,未免大材小用——曹魏刺史只负民政之责,已非汉末军政、民政一把抓的如同割据诸侯一般的地方大员啦——袁氏覆灭已久,沮授始终兢兢业业,虽无大功亦无细过,陛下乃可信赖之。
曹操说好,那就叫沮授来,再加上蒋济,同时遣人往东郡去召程昱,即刻杀谢徵祭告天地,然后大军西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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