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武清被带到了城东的一处宅院里。
武清看着这一处占地不大的宅院,完全是一小户人家的住宅,满脸疑惑,望向了刘令娴。
刘令娴俏脸一红,说道:“还请老师客室就坐。”而后对婢女吩咐道:“小莲去准备些点心,并把那西厢房的茶具拿来。”
婢女小莲答应一声,踩着碎步赶紧朝着后宅而去。
武清看着院中有棵粗壮的枣树,便说道:“此树若结了枣子,必定异常甜蜜。”
刘令娴笑道:“老师说的没错,学生正是因了这棵枣树才买下了这处宅院。”
武清一愣,枣子的功效确实有滋阴健脾的作用,没想到这刘令娴竟然懂得医理,不禁又刮目相看。
武清也不敢再搭话,他已经发觉,这是一个很热情的少女,比之北方少女都不遑多让。
到了客室,分宾主坐下,黑子自然很恭顺地站在了武清的身后。
刘令娴说道:“这位黑大哥可否坐下?”
武清知道黑子面容凶恶,腰间又插着两把超大板斧,所以总是让别人感到有些害怕,于是便吩咐道:“黑子,坐下吧。”
黑子一笑道:“嘿嘿,还是主人心疼俺,刘姑娘,多谢了啊。”说着便坐了下来。
“不客气!”刘令娴轻声答道。
武清问道:“刘小姐为何要置别宅?”
在大唐一般都是男人置别宅养个野女人或者是情人什么的,而且这也是被大唐律所不允许的。是要遭世人唾骂的。可一个女人置别宅,这有些似乎说不通了。
听到武清问话,刘令娴苦笑道:“就知道老师会有如此一问。学生置别宅可不是为了养男人。学生家中世代书香门第,怎敢有非分之想。学生置别宅实在是不堪家中那些提亲者,还有兄长和母亲的唠叨。”
武清不禁笑了,居然还有怕提亲的少女,不禁问道:“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可是天经地义之事,刘小姐怎么也怕嫁人呢?”
刘令娴微微一笑。伸手撩过额头的刘海,说道:“老师也认为男大当婚,女大必须当嫁吗?”
武清一愣。俄而想到,从某一方面来说,这只是礼教制定的规范,究其根源。依旧是人为规定的。也是一个国家发展所必须的。一个国家强盛,不仅要军事强盛,而且还要人口发达,没有人口又如何组建军队,没有人口谈何繁衍生息,谈何国家强盛?可以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就是一条法律!
“刘小姐,你认为不对吗?”
刘令娴陷入沉思,说道:“《史记》记载。伏羲和女娲为人的繁衍规范了礼仪,往后各代帝王不无如此。甚至把婚配嫁娶写进了律法。学生只是不明白,女人就必须生养,必须繁衍子孙吗?如果女子承担着繁衍子孙的重任,那为何女人的地位是如此低下,任人宰割买卖呢?老师,能为学生解惑吗?”
忽然间,武清一愣,看样子刘令娴确实深入研究过理学,并开始思考这个世界,开始用辩证的方法认知这个世界,这到底是自己错了,还是正确呢?一时间,武清竟无法回答。
这个时候,婢女小莲和另一个婢女走了进来,一个端着点心,一个则是端着茶具。
看到点心和茶具到了,刘令娴微微一笑,说道:“这是学生做的点心,望老师别嫌弃,品尝一二。”
武清看着那一块块小巧玲珑的点心,笑道:“就这精巧的样儿,看着就有食欲了,黑子,你也尝尝。”
“好嘞,俺都忍不住了!”
刘令娴取过茶具,而后把紫砂壶放到炭炉上,开始烧水。
武清看到这炭炉,这茶具,跟自己的没什么区别,武清这才想到,一定是刘令古和刘知几传到家中的。在清心书院几年的时间里,武清便与学生们煮茶论道,畅谈万物之理,探讨人生哲学,以及为官之道。
想起那段悠闲而美好的时光,武清都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
正在煮水的刘令娴问道:“老师为何感叹,是因为学生茶道粗浅吗?”
武清笑道:“茶道无粗浅之分,区别则在于心境,每个人煮茶,茶味是不同的,因为每个人的心境不同,品茶者便是品得那种滋味。我之所以感叹,是让我想起了在栖霞山的那段日子,是何等地逍遥自在,与学生们畅谈万物之理,探讨人生哲学,品论古今,可如今,这一切都似乎离我远去了。”
武清的话,令刘令娴升起了无限的向往,她可以想见,在一个红叶遍开的季节,学生们围坐在老师周围,听老师讲学,听老师谈论天下。那是一种何样的场景呢!
“刘小姐,水开了!”
“啊,对不起,老师!”刘令娴低头依旧不急不缓地取出一袋茶叶,而后放入滤筛中,用沸水冲洗之后,才倒入紫砂壶中,最后冲入沸水,盖上壶盖。这才说道:“这是学生从扬州托人买来的绿扬春,希望老师能够喜欢。”
不多时,只见刘令娴摇动紫砂壶,这又跟武清的泡法有些不同,不过片刻,黄绿色的汁液从紫砂壶流到白瓷茶盅里时,武清闻到了浓郁的茶香,它就像扬州的脂粉一般,让人沉醉。武清前世不怎么喝茶,这一世倒是把好茶给品了个遍,而刘令娴煮的茶别有一番浓浓的味道。
武清端起茶盅闻了闻,而后饮入口中,不涩,正如它的香味一般,越品越浓。武清看向刘令娴,他忽然发觉,这茶正如这刘令娴一般,这个女人是值得慢慢品味的女人,一如她那双智慧的眸子。
于是二人便品着茶。谈论着,不多时便由茶再次引申到原先的问题,“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对还是错。
武清沉吟片刻。还是得引导这个少女走上正轨,于是便说道:“若用理学的思维方式来看,这个问题应该分两个方面。”
刘令娴露出一副求知的神色,“老师请说。”
武清说道:“首先从礼教方面来讲,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可以说这是一种古礼,而后经历了帝王士大夫。把它写入了律法,以保证它能够规范的施行,所以每一场明媒正娶都是程序繁琐。耗时日久。如此便是要让百姓明白,婚配嫁娶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
刘令娴显然听了进去,随即说道:“还有呢?”
武清笑道:“还有就是人之本性,不管是飞禽走兽。都有公母之分。万物分阴阳,人分男女,为何如此?那便正如道家之阴阳调和之说。而理学认为,这是公和母,男人和女人的生理需求,男人会孤单寂寞,女人也是如此。生理需求得到满足,人才会愉悦。才能交友,才能为官。才能做各种有意义的事情。当然从理学的角度来说,万事万物并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
刘令娴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绝对”和“相对”这是理学中的新词吗,这又该如何理解呢?
武清估计了下时间,看着还在沉思中的刘令娴,便说道:“刘小姐,武某告辞了,今日本来准备巡视一下市集,不想耽搁在了此处,这便失陪了。”
“啊,老师这就要走了吗?”刘令娴似乎还沉浸在得到解惑的喜悦中。
武清点头,而后看了眼黑子,示意一下,便踏出了宅院。武清看到街上人流稀少,不禁叹息一声,大唐之商业虽有发展,但事实是惨不忍睹啊。
耽搁了太多时间,也不能再去走访市集,只能留待他日了。于是便向着刺史府走去。
走进府中,自有仆役把书房收拾地干干净净,并烧起了炭盆,武清也不回后宅,于书房中看着送来的文书抄件。
不多时,有府丁来报,沛县朱县令来拜访。
武清冷笑一声,前段时间让颜如玉查的徐州各县官员受贿目录中就有这朱县令。不过能够先来自首,这就说明,在不是一个蠢笨之人。
片刻,朱县令被带到了书房,武清挥退左右,命朱县令关上书房。
等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朱县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匍匐着走到了武清的书案前,流流满面并叩首道:“请刺史大人治下官之罪!”
武清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不用演悲情戏,武某不吃这套,既然给了你们改过的机会,自然不会砍了你们的脑袋。”
那朱县令抽泣了几下子,说道:“刺史啊,下官从实招来。”
于是朱县令便把他这三年来任县令期间受了贿赂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这朱县令在沛县三年,受贿贪污竟然达到了十万贯,这可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这里面光受贿就有八万贯,其他的则是下面的孝敬和搜刮的财物。而且沛县的吕氏和樊氏等家族几乎霸占着整个沛县,俨然一个国中之国。
武清点了点头,而后说道:“好了,你交待还是比较清楚,我实话告诉你,你没交待的一部分,你在沛县有百亩良田,一处庄园,三处宅院,两处宅院分别养着一个女人,一个是春红楼的姐儿,另一个是个俏寡妇。我说的没错吧?”
瞬间,朱县令汗如雨下,愣愣地站立原地,瑟瑟发抖,他没想到刺史竟然如此清楚自己的底细。他知道,他死定了。
武清笑道:“怎么呢?不哭呢?哼,给你条活路,十万贯钱财,你留下一万贯,其余的上缴府库,但是你得给我拿下吕家和樊家等几个大户!明白吗?明白了就赶快滚!”
朱县令哆嗦一阵,赶紧躬身行礼,而后退出了书房,直到出了刺史府,他这才发觉,汗水湿透了脊背。但能保得性命,这一次没有白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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