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钩,昏黄的月光照进天窗,洒在武清满是血污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他披散着头发,头发上也因为凝了血而凌乱不堪,忽然他动了,而后缓缓睁开眼睛。
“这是什么地方?”武清瞅了瞅昏暗的房间,自己双手锁在铁环里被吊起,身上衣服被扒光只剩下了裤衩,胸口两道入肉的鞭痕火辣辣地疼。武清啐了口血痰,这帮孙子!
此刻,他不禁为自己的鲁莽而感到后悔,本以为自己枪术初成,在这种小地方也很难遇到敌手。也是自己对《百鸟朝凤枪》太过自信了,更是对赵云的崇拜,导致了这段时间的狂妄自大,把任何练武之人不放在眼里。如今他这算什么?自食恶果!
忽然一阵脚步声响起,一个长江帮帮众走了进来,房间内顿时点起了松香火把,整个房间这才清晰地看到,这原来是一间刑房!旁边还有几间像是监牢的房间,隔着栅栏。不远的桌案上摆放着烙铁、竹签、剃刀、锥子等各种刑具,整个刑房地面上呈现出暗红色,显然那是血渗入后成年累月形成的颜色,这刑房里也不知道折磨死了多少人。
片刻,一阵嘈杂的声音由远而近,武清看到正是长江帮的人押着董小宛和那两名堂主,以及三名帮众进来。
看到武清被吊起,披头散发,胸口那两道触目惊心的鞭痕,董小宛眼眸中露出一丝不忍,却也没说话。
几人被关进了监牢,而后锁上,一人看向吊着的武清,见武清看向自己,便取过水桶中浸泡的皮鞭,狠声说道:“叫你看,叫你杀我长江帮兄弟,老子弟弟就被你一枪给捅死了,老子打死你!”
“啪!”
皮鞭抽在了武清的身上,瞬间皮开肉绽,武清咬紧牙关,怒目而视。皮鞭上带有倒刺,卷起的肉沫溅到了那人的脸上,那人一愣,扔掉了皮鞭,骂道:“盯着我做什么,反正明曰你要被活祭,你死也不关我事情。”
说罢,拿起火把,便急匆匆地领着人出去了,只听得咣当关门的声音,整个房间里陷入了沉默,陷入了黑暗。
“喂,你还好吗?”
一个少女的声音,但问话没人回答。
“喂,臭小子,你到底怎么样呢?”
少女又问道,但还是没有人回答。
“武清,你这臭小子,听不到本姑娘问你吗?”
武清借着昏黄的月光,再次睁开眼睛,依稀看到了旁边监牢里的少女的身影,确定是董小宛后,便说道:“明曰便死了,有什么可说的。”
此时此刻,武清正在深思,或者说在追悔莫及,他自己实在是太冲动了,自己穿唐后一向都想着低调谨慎,但就是容易被情绪所左右,若自己顺从天后,还会这样吗?可是,内心深处,他不能这样做,这样做的最后,那将是被天后当狗一样使用,再天后达到目的之后,会像丢垃圾一样丢弃,被世人诟病,被后世辱骂。武则天的酷吏们就是真真实实的明证,甚至她的面首好像也没得到好下场。
但是,如今若没有奇迹发生,那么明曰的自己,就会死掉,也不知道那杜老鬼和长江帮如何活祭自己,想来那是一种很残忍极为冷血的过程,想着想着,武清浑身打了个冷颤。
董小宛愣了下,而后说道:“对不起,臭小子,都是我害了你!”
武清一愣,说道:“这与你有何关系,这是我自找的,死了也是我活该!”这一刻,武清开始有些痛恨自己。
“要不是我,你也不会来长江帮,你也不会被那杜家老三嫉恨。”董小宛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如果这么一想也确实如此,但事已经发生,无法改变什么,何况他除了骂两句,也不能把董小宛怎么样。于是长叹一声,说道:“姑娘无须自责,要不是我狂妄自大,也不会落到如此田地,只可惜我胸中抱负未曾施展,此生也只能空留遗憾了。”而后又问道:“姑娘可知那杜老鬼是何人?竟然养了如许精锐死士,深藏弓弩,端得厉害无比!”
董小宛顿了顿,而后说道:“其实那杜老鬼是两淮盐帮的老大,是那曾经一统江南的杜伏威的遗腹子,杜伏威在京师被李家毒杀之后,留在江南的杜家便隐入了绿林,后来依靠江南军中旧部的势力,统一了两淮盐帮,那些个精锐死士,我估计就是以前忠于杜家的士卒的后裔。我长江帮以前在争夺淮水河运曾经和盐帮一战,并没有讨到便宜,最后还是两家合作,才罢休的。没想到那袁豹竟然勾结盐帮,害了我父亲。”
原来如此,杜伏威当年在江南势力强大,在李唐还没有统一全国的时候,便归顺了李唐,只能说明杜伏威当年没有当皇帝的野心,但最终却被李唐给毒杀,这不得不令人叹息。在皇权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武清安慰道:“姑娘不必伤怀,想来姑娘定能出去。”
这时,另一个女人说道:“小子,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身份,但是小宛不是你想得那样的姑娘,明曰跟你一样,也会被活祭,还有我们!”
“你们?”武清心中一愣,说道:“也好,至少大家黄泉路上不寂寞!”
“臭小子,你不怕死?”董小宛问道。
武清盯着董小宛,昏黄的房间里,看不清董小宛的面容,却也听出她此刻很迷茫,“这个世间谁人能不怕死?只是怕了,你便可活命吗?明知必死,还不如堂堂正正赴死,也能落个好汉的名声,也好叫后人知晓,曾经也有我武清‘闯水寨,视死如归,灭贼寇,浩气长存!’哈哈哈。”
看着状如疯狂的武清,董小宛笑道:“臭小子,倒也有几分侠义气概,怪不得绿林中人都叫你‘儒林侠士’!”
朱富贵也大叹一声,道:“今曰得见公子如此豪迈,真朱某幸事!”
长江帮几人也是叫了声好。
当第一缕阳光洒在桃花坞水寨的湖面上的时候,主寨楼上吹响了牛角号,低沉而雄壮,彻底打破了静谧的早晨。
长江帮妇孺都躲在了房中,不敢出来,昨天厮杀直到半夜,早已吓坏了这些手无寸铁的妇孺们。
水寨街道上,长江帮帮众打着数不清的白幡,抬着十余口棺材,撒着纸钱,唱着长江帮号子,向着西山缓缓行去,那里是埋葬长江帮各代帮主和有身份的帮众的地方。
西山高岗上,长江帮一夜之间筑了祭台。武清被绑缚在柱子上,对面是董小宛。旁边依次是长江帮的两个堂主和三名帮众,他们是两堂的舵主,义气之辈,没有投降。
武清仰头迎着朝阳,记得前世小时候经常跑到山头看太阳,看那朝霞慢慢被染成红色,总想着那云端的尽头会是什么,是天堂,还是依旧是云彩。他曾经问过母亲,母亲说是天堂,上面住着神仙。
如果那云的尽头是天堂,他死后会不会到那天堂,会不会见到母亲,还有爷爷奶奶呢?
“时辰到,祭祀开始!”
号角声再次响起。祭台四角四口铁锅中的香油被一一点燃,火焰异常旺盛,长江帮帮众围住了祭坛,数十口棺材也被整整齐齐地放在了平地上。只见一群腰间围着布条,全身涂着油彩,披头散发,挂着一串串铃铛,戴着鬼脸面具的人,手执着各式法器,围着祭台,嘴中有词,跳起了舞蹈。
竟然是傩舞!这个后世基本上失传了的祭祀之舞!
时间在慢慢流逝,武清的眼角流下了眼泪,这一刻,他是真的多么希望奇迹出现啊,可是,这注定要让他失望了。他的脑海中浮现着前世今生的画面。
董小宛经过一夜的挣扎,也终于想通了,看向对面的少年,说道:“臭小子,我好看吗?”
武清露出苦笑,“你好丑!”
董小宛一愣,又问道:“那你愿意娶我吗?”
“我娶个丑女做什么?”
“我会洗衣做饭,还会给你生娃......”董小宛说着话,脸颊露出了一抹羞红,脏兮兮的脸上竟然显得几分妩媚。
武清眼角闪过一抹泪光,大声说道:“你知道吗,你的美,让我无法拒绝你!”
董小宛笑了,那张原本冰冷的脸,笑了,她笑得妩媚而动人,笑得让在场的所有长江帮帮众都不禁侧目。她哭了,她哭得泪眼婆娑,让人恨不得搂在怀中怜惜一番。
她大声喊道:“臭小子,我没看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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