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务一见到虎娃,便大声道:“师弟,你怎么在这种时候突然宣布要闭关十年?若是因为玄源弟妹之事,你也可在国祭大典之后再闭关,将诸事都安排妥当!”
虎娃苦笑道:“师兄莫急,且坐下慢慢说。我并未宣布闭关,此消息是从彭山外莫名传出的。”
少务多少松了一口气:“竟有此事?难道是他人的猜测,弟妹将在赤望丘中闭关十年,所以认为你也会这么做?……咦,你的气色不怎么好。”
虎娃:“不久前受伤了,但没什么大碍,不日便将痊愈。”
少务变色道:“以你的修为,还有谁能伤得了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虎娃叹息道:“我将在彭山闭关十年之传言,并非闲人猜测,而是事出有因。师兄,我们自武夫丘上相识,至今已有多年,但有些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有关我的身世来历……”
他未用神念,只是缓缓讲述了一段故事。从北荒中清水氏一族的覆灭开始,主要涉及到他与白煞以及赤望丘之间的仇怨,除了某些不便说的,其他的都说了。少务听得是目瞪口呆,良久之后才突然回过神来,抓住虎娃的手臂道:“师弟,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虎娃又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并非不信任你,而是我的仇家太过强大,这样的隐秘绝不能丝毫的泄露,否则会招来大祸,我对师尊都没有说过。其实就算我早告诉了你,也没有太大用处,你虽贵为巴君,在这件事上却帮不了什么忙,反倒只会令你为难。
如今白煞既已知晓,我才会与你说。但此事不便公开,否则必会掀起悍然大波,也不会有太多人相信,麻烦反倒更多。”
少务眉头紧锁。突然又提醒道:“伤你者就是白煞,你虽不明白他来到彭山所施展的是何种手段,但其人还在世上、未曾登天而去。你的隐秘既已被他知晓,那就要赶紧通知当年的知情人藏匿回避。主要是盘瓠,还有山水城的若山与若水。”
虎娃:“师兄与我想的一样,我当天就派羊寒灵和贤俊先生去通知了。”
少务追问道:“弟妹这次被困于赤望丘秘境,消息一定是白煞那边的人散布的,你又打算怎么办呢?难道只能答应白煞的要求。放下往事、并在彭山幽谷中闭关十年?”
虎娃:“我事后并未曾走出彭山幽谷,也未公开澄清巴原上的流言,一方面是要养伤,另一方面也是没有想好该怎样应对。……师兄,在我认识的人中,你是最有见识的,能否帮我分析一番如今局面?”
虎娃已有仙家修为,大神通能看透世事人心,却要少务帮他分析局面。方才的话并非吹捧之词,从武夫丘上的小俊。到如今一统巴原的国君,少务已然经历了太多的风浪磨砺,眼界和见识确实难有人及,从他的角度,可能会发现虎娃未曾注意到的情况。
少务沉默了很久,显然是陷入了深思。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跟随少务而来的国君亲卫都守在彭山幽谷外,未得命令不敢擅入,他们也不明白为何主君见彭铿氏大人用了这么久时间,天黑了都没出来。甚至没有打声招呼,明天的朝会肯定是耽误了。
当夜幕降临之后,虎娃取出一枚蜃光珠点亮。那柔和的光芒射入少务的眼中,这位国君才沉吟着开口道:“师弟。我思虑再三,总觉得有一事不对。在我看来,白煞这么做不合情理,我不信他的见识连我都不如,做事会这般不明不白。”
虎娃:“哪里不对劲?”
少务:“你答应他的要求了吗?已明确告诉他决定放下往事,不再追究亦不再提及当年清水氏灭族惨案?”
虎娃:“当然没有。我什么都没答应,更没打算答应什么,否则也不会当场动手。我虽不知那仙家阳神化身有何玄妙,但他当时确实被我斩灭,只留下了一段仙家神念。”
少务:“这就是事情不明白的地方。他若来和你谈条件,至少也要得到你的明确承诺,无论你答不答应,都该有个结果。如今尚无定论,他却不再现身,只单方面宣称你与玄源将闭关十年,这便是问题所在。
按白煞的想法,将弟妹困于赤望丘秘境,他说十年就是十年。他既有仙家修为,也不怕你不答应;而你顾忌弟妹的处境,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在白煞看来,放下往事对你对他都更有利,当年之事了断,届时他飞升而去,而玄源成为赤望丘宗主。
可是你并没有答应他啊!可是这种事情,哪有默认的?说句实话,就算你自行在彭山幽谷中闭关十年,与放不放下往事又有何关系?这无非是为了玄源考虑,所施的缓兵之计,至少在我看来如此。
他既未被你斩灭,那么就应该再来找你,让你明确答应了再说。你所布置的多重杀阵已毁,照说他也不该再怕你,应来的越快越好,时间越长变数便越多。所以我认为,先不要想他是否是仙家,就谈人间谋略,这很可能反而是他的缓兵之计。”
虎娃眯起了眼睛,欠身道:“你的意思是说,白煞就算没被斩灭,也可能受了重伤,或者实力大损,他需要时间恢复,所以才会如此?”
少务反问道:“这只是我的猜测,但若你布下的多重杀阵,当日并没有斩掉那所谓的仙家阳神化身,事情又会怎么样呢?至少他会要你明确答应,才可能放过你离去,否则就算你自行闭关十年,又与他的条件何干?”
虎娃思忖道:“其实……他只是让我心存犹豫,十年内不敢轻易走出彭山。我若真的照做了,便相当于一种默认、心境中的默认,不论我有没有明确的答应。这是划下了一条路,就想看我走不走,并让我不走也得走。”
少务点头道:“是的,至少如今看来,你的确是在彭山中闭关。假如在这十年之内,你走出了彭山,便是表明了拒绝的态度,可是你要过多久才会走出去?若你心存犹豫,顾忌到被困于赤望丘中的玄源,又觉得对付不了已成仙的白煞,肯定不会立刻就走出去。
你要等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八年、九年,你如果拖得越久,就越难走出去,心境不宁,对修炼亦无益。十年后干脆就等于在心中默认了,你再见到他时,恐也难以拒绝。
就算你在十年后仍不放下往事,又能将他怎样,他又何必如此麻烦?在我看来,你在彭山中耽搁得越久,他就越不担心你会拒绝他的要求,所以才会怀疑他这是缓兵之计。”
虎娃眉头紧锁,似是自言自语道:“对呀,以他的实力,想对付我何必这么麻烦?他既然已成仙,只要飞升登天而去,人间的事便和他再无关系,又何必让我答应他那些条件,还给了我那些承诺?”
少务苦笑道:“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我非仙人,不了解仙家的境界,只能谈世间的权谋。或许是因为他在清煞前辈那里没有得逞,想在飞升前弥补人间最大的遗憾,以求心境圆满;但当年那般强硬的手段既对清煞前辈无用,恐也对你无用,所以便换了一种做法。
或许是为赤望丘的将来考虑,玄源弟妹的确是继任宗主的最佳人选,但前提是你要放下往事。至于实情如何,恐怕只能去问他本人。但在我看来,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暂时还没有绝对的把握对付你,否则又何必这么麻烦?”
虎娃突然起身,向少务行大礼道:“多谢师兄点醒,否则我说不定真会在彭山中耽搁很久,便错过了最佳的机会、落入白煞的仙家算计。”
少务赶紧伸手搀扶道:“师弟在朝堂上都未对我行此大礼,这又是为何,难道已想通了关节吗?”
虎娃点头道:“不瞒师兄说,我这几日总觉心神不宁,恍惚若有所感,那一线灵光却不得真切,今日幸被师兄点醒。依我看,白煞并非凡人所理解的受伤,而是修为法力大损,至少要数年功夫才能恢复如初,而到了那时,我恐怕就无法再制住他了。
我用多年心血终于在彭山中布下多重杀阵,并非没有用处。那所谓仙家阳神化身,我虽不知他是怎样修成,但已能窥见些许玄妙。来者是白煞无疑,那一身仙家神通法力也丝毫做不得假。他被斩在此,可不是普通的神气损耗,而是相应的修为被削去。”
声音中伴随着神念,解释了很难以语言描述的情况,少务身为修士亦能理解。若勉强打个不太像的比喻,修为就像一个杯子,而神通法力就像杯中之水。若将其中的水全部倒掉,便相当于神气法力耗尽,须涵养恢复,否则会损及形神。
虎娃亦有仙家修为,方才忽然有悟。白煞所修成的仙家阳神化身被斩,境况可不是寻常的恢复神通法力那么简单。这不是杯子里的水被倒掉了,而是相当于杯子本身被削掉了一截,就算再倒满,其中能装的水也少了许多。
在这种情况下,所要做的重新炼制这个杯子,将损失的那一截再修炼回来。而白煞如今并不是受了伤,而是被削去了那具仙家阳神化身所拥有的修为。他必须重新修炼,如今的神通法力远不及全盛之时,眼下并无绝对把握能对付虎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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