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文操飞速赶到曲阜,眼前所见均是贼人烧杀掳掠后留下的一片狼籍,耳畔则是孔氏子弟、名士、儒生和士子们的愤怒谴责声。段文操怒气冲天,下令衔尾追击,直杀泗水。
四团鹰扬卫顺利越过了防山,又顺利收复了泗水城,势如破竹,但泗水城已被贼人一把火烧了,泗水城中所有官民和财物均被掳掠而走,留给段文操的不过是一片废墟。段文操出离愤怒,被贼人的暴行彻底激怒了,下令,趁胜追击,直杀卞城。
吕明星和郭明带着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到了卞城城下,然后两人进城拜见李风云。吕明星得意洋洋,郭明则是一脸阴沉,两人之间的关系看上去十分紧张。
“烧了泗水城?”李风云听完吕明星的禀报,不禁眉头紧锁,神情也颇为凝重。
“将军,俺叫他不要烧,但他不听,他说将军在谯郡的时候,烧了夏亭,烧了永城,之前还烧了白马城,结果威名显赫。”郭明忿然告状道,“他那意思就是,他烧了泗水城,也就能像将军一样威震齐鲁了。”
郭明嗤之以鼻,鄙夷地撇撇嘴,根本不理会吕明星那双瞪圆了几乎要吃人的眼睛,“将军屡次告诫我们,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切切不可牺牲平民百姓的利益,但如今我们在毫无必要的情况下,仅仅因为某一个人的原因,就把泗水城烧了,让成百上千的平民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如此暴行,必遭天谴。”
“聒噪!”吕明星冲着郭明恶狠狠地叫道,“满嘴的仁义道德,你以为你是孔圣人?你就一叛贼,你即便不杀人,也不会有人尊你为圣人,把你当菩萨一样供奉着。在俺看来,泗水城不但要烧,还要在防山和陪尾山之间一百余里的区域内坚壁清野,把整个泗水县变成废墟,让官军不得不放弃,如此我们则赢得了百余里的缓冲地带。有了这片缓冲带,不但有助于我们坚守蒙山,也有助于我们持续威胁鲁郡,让鲁郡官府如芒在背,彻夜难眠。”
郭明冷笑,反唇相讥,“官府是如芒在背了,剿杀的大军也四面杀来了,到时吕校尉是不是摇身一变化作三头六臂的天兵天将,保护我们这些不堪一击的草芥蚁蝼?”
吕明星大怒,正欲张嘴咆哮,却被李风云伸手阻止了。
“你们的身后有多少官军?”李风云问道,“斥候可曾打探清楚?”
吕明星张口结舌,面露尴尬之色。他只顾着焚烧泗水城,纵兵掳掠,根本无心关注杀来的官军,再说,像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理所当然由郭明那个胆小怕事的水鬼去做。
“打探清楚了,有四团鹰扬卫。”郭明禀报道,“这四团鹰扬卫均是横渡泗水河而来,显然是从巨平、梁父一线南下的,而瑕丘方向却始终没有鹰扬卫出现。”说到这里,郭明目露疑惑之色,“将军曾说,齐鲁两郡都是上郡,各有四个鹰扬府,就算东征需要调走了一部分,那至少也应该留下一半兵力,但奇怪的是,我们在曲阜大肆掳掠,鲁郡首府瑕丘却始终按兵不动,不予救援,难道鲁郡诸鹰扬都在巨平、梁父一线围杀长白山义军?如果鲁郡诸鹰扬的主力都在汶水两岸,那在曲阜、瑕丘告急之后,亦不该只有四个团的兵力南下回援。”
“你胆小如鼠,所以才想得忒复杂。”吕明星不屑冷笑,“很简单,齐鲁诸鹰扬的兵力都给东都调走了,去东征打蛮夷了。”
“你知道甚?有何依据?”郭明质问道。
“将军说了,齐郡的王薄、孟让据长白山而举旗,至今已有数月之久,如果齐郡诸鹰扬的主力都在的话,王薄、孟让能坚持到现在?还有,将军还说了,张须陀是齐郡郡丞,是文官,但他却征调了大量的宗团乡团力量剿杀长白山义军,由此可以证明,齐郡诸鹰扬的军队肯定不在齐郡,否则哪里轮得到一个文官带着一群乡团去剿贼?以此推及,不难估猜到鲁郡诸鹰扬军队也被征调走了,目前追在我们身后的四团鹰扬卫,估计就是鲁郡目前的全部镇戍力量了。”
“那俺问你,徐州诸鹰扬为何没有被东都征调而走?徐州与齐鲁接壤,既然东都从齐鲁调军队,为何就不从徐州调军队?”郭明当即反问。
吕明星一时语塞,虽然恼羞不已,却不便发作,毕竟郭明质问得也有道理。
郭明看到吕明星吃瘪,脸上不禁露出一丝阴笑,很高兴,直娘贼,让你猖狂。
“吕校尉的推断颇有道理。”偏偏这时李风云却不紧不慢地说话了,明确支持吕明星的分析。
吕明星楞了一下,一张愤怒的脸凝滞了片刻,旋即露出笑意,开心啦,白发帅当面支持自己,岂不就是对水鬼不满?
“为帅者,需要郭校尉这般谨慎。”李风云不动声色地又夸起了郭明,“三国时,诸葛亮和司马懿棋逢对手,而司马懿之所以能阻御诸葛亮的攻击,便在于他的谨慎。司马一生唯谨慎,正是因为他的谨慎,才成就了司马氏一统天下的伟业。”
郭明知道李风云这是有意安抚他,心里舒坦的同时,却不免暗自腹谤,白发帅何曾谨慎过?自走下芒砀山以来,每一战均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可谓步步惊心,而义军很多将领在成长过程中,深受李风云的影响,比如吕明星就是典型的例子,打仗只求目的,为达目的而无所不用其极。
“吕校尉火烧泗水城,的确失策,这是天怒人怨之举,必然会失去人心。郭校尉的担心非常有道理。”李风云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看两人,正色说道,“我们到齐鲁来,到蒙山来,是来求生的,是要发展壮大的,不像在谯郡,在通济渠,我们抱着‘捞一票’就走的想法,况且又在官军的围追堵截之中,危机四伏,不得已的情况下,只有烧杀掳掠,所以……”李风云手指吕明星说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吕明星嘴上喏喏连声,心里却不以为然。
“泗水城已经烧了,造成的恶劣影响也无法挽回了,但凡事有弊就有利,或许,吕校尉的暴行,能给我们创造一个杀敌的机会,甚至可以帮助我们再次攻占泗水全境,实现吕校尉建立百里缓冲带之目标。”
李风云这话刚一说完,吕明星和郭明霍然抬头,齐齐露出不解之色,烧了泗水城,还有好处,还能予敌以重创?
“你们不烧泗水城,不把泗水官民劫持而走,从容撤退,显得你们有底气,有实力,还要卷土重来再行掳掠,而你们把泗水城一烧,把城内官民连同所有财物席卷一空,说明你们害怕了,恐惧了,没有实力,纯粹就是‘捞一票’就跑,干得还是打家劫舍的盗贼勾当。对经验丰富的军方统帅来说,你们这帮小蟊贼不堪一击,不足为虑,他们会衔尾追杀,一直杀到蒙山。”
李风云的解释似乎很有道理,但在吕明星和郭明听来,有些云里雾里的不着边际,实际上说白了就是义军的杀光烧光抢光的“三光”暴行激怒了官军,卫府鹰扬要报仇雪恨,鲁郡官府要给东都一个交待,而更重要的是,官军必须控制泗水全境,以便把义军包围在蒙山,确保鲁郡腹地之安全,所以官军一定会追杀而来。
“既然官军一定要杀到卞城,要攻打卞城,那么我们与其被动防御,不如主动出击,利用卞城一山两水的险要地形,先行设下陷阱,打官军一个措手不及。”
吕明星和郭明相视无语,说来说去李风云还是嫌弃他们战果有限,要亲自出手,要在卞城城下攻击官军,只是不好抹他们的面子,打他们的脸,于是花言巧语一番,最后总算说出了真心话,你们不行,还是我亲自来。
“将军,计将何出?”吕明星跃跃欲试了,急切问道。
“你们出征多日,疲惫不堪,不宜再战。”李风云摇手道,“将士们缴获丰厚,劳苦功高,理应进山休整,假若再战,难免心生怨愤情绪,反不利于作战。”
吕明星还想再次请命,但李风云态度坚决,用力一挥手,“进山之前,你们还要帮忙做件事。”
“请将军示下。”
“粮食绢帛等所有财物均要运到颛臾,但你们掳掠而来的人,一个都不要。”李风云笑道,“你们抢了人家的东西,又逼着人家把这些东西运到了卞城,接下来,难道你们还要把他们留下来,长期供他们吃穿不成?”
吕明星和郭明心领神会,躬身领命。
“内中有不少青壮,是不是也一起放走?”吕明星有些不甘心,毕竟义军队伍要壮大,而官府也会不断募兵,很快青壮便会越来越少,到时想抢都抢不到了。
“唯有懂得取舍,方能成就大事。”李风云毫不在乎地摇了摇手,“统统放了,一个不留。”
=
=
=
〖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