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围去奚王府,我们前有大要水、濡水和索头水三条河流的阻碍,后有中土大军的尾随追杀,必死无疑,唯有坚守,才有绝处逢生之可能。”
苏支的意见,当即遭到了处和帕默的反对,“坚守的确有绝处逢生之可能,但面对中土大军的猛烈攻击,我们木昆部必然付出惨重代价,而这个代价极有可能让木昆部灰飞烟灭。白檀是中土大军北上攻打奚王府的必经之地,坚守的后果必定城破人亡,而奚王府则是中土大军的首要目标,奚王府同样有覆灭之灾,所以我们肯定要突围,但突围的方向不是奚王府,而是要阳,是密云堡,是坝上高原。”
要阳城是木昆部的重要城池,位于大要水的中游,由白檀西北而上百余里便是要阳城,再往西北方向百余里就是大要水和鲍丘水的源头,也就是坝上高原的腹地,此地有密云堡,乃是木昆部的保命要塞。
处和帕默的意图很明显,危难关头,以木昆部利益之上,为了保存木昆部的实力,立即放弃白檀城,沿着大要水逆流而上撤进坝上高原,先避敌之锋芒,然后耐心等待形势发展,若奚族赢得了最后的胜利,则木昆部卷土重来,反之,若突厥人或者中土人笑到了最后,他们也就只能投降,但不论结果如何,木昆部肯定得以保全。
这一计策对木昆部而言无疑是利大于弊,当即赢得了木昆部将领的一致支持,唯有阿会拾稼强烈反对,因为木昆部放弃白檀城,等于帮助中土人以更快速度攻打奚王府,所以从阿会拾稼的立场来说,他宁愿牺牲木昆部,也要延迟中土大军攻打奚王府的时间,这也是他提出利用马军特长进行野战的原因所在。
白檀城里的三千戍军,其中两千是木昆部将士,一千是其余四部控弦,因此阿会拾稼的话语权相对较弱,他必须赢得其余三部将领的支持才能抗衡木昆部。然而关键时刻,辱纥王部、莫贺弗部和室得部的将领考虑到切身利益,果断站在了木昆一边,支持处和帕默的提议,弃守白檀避敌锋芒。
局势一边倒,苏支虽然是白檀城最高统帅,但没有人支持他的固守待援之策,顿时势单力薄,即便坚持也毫无意义,只能从善如流,接受大多数人的意见,突围而走。事实上正如阿会拾稼所说,中土军队缺少马军,擅长攻坚,而奚族军队马军多,步军少,坚守城池就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既然如此,为何还一定要坚守城池,与中土人争一城一地之得失?
既然要突围,目的当然是保存实力,那就要避敌锋芒,于是也就剩下一个选择,撤到坝上高原。苏支权衡利弊后,马上做出决策,弃守白檀,立即撤到要阳城,然后利用坝上高原和三条河流等有利地形,充分发挥马军特长,游击作战,频繁攻击中土军队,打击中土粮道,以达到牵制之目的,帮助奚王府坚守更长时间。
大敌当前,危难时刻,团结一致齐心协力最为重要,如今既有办法保全木昆部和其他诸部利益,又能打击和牵制中土军队,帮助奚王府固守方城,同时还满足了阿会拾稼的部分利益,可谓一举多得,阿会拾稼即便有些不满,也只能放在心里,服从大局。
接下来众人商讨突围之计,结果惊喜地发现,中土军队把主力都放在西门和南门,以确保自身退路的安全,而东门外是大要水,天然险阻,中土人当然不会部署重兵,至于北门,不知道是中土人兵力不足难以兼顾还是故意为之,竟然只安排了很少兵力,明显就有纵敌逃遁之意图。实际上这是攻坚战的常用之计,围三阙一,在没有全歼把握情况下,为防止敌人绝望之下困兽犹斗,故意给敌人留一条生路,从而加快攻城速度。
黄昏时分,正是联盟军队疲惫懈怠之时,白檀城的北门突然大开,奚族三千控弦呼啸而出,风卷残云一般,霎那间冲出重围,突围而走。
周仲和来渊闻讯,惊喜不已,当即下令攻城,一鼓而下,于日暮之后顺利拿下白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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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二,黄昏,鬼方城。
辱纥王孟?再度出现在联盟帅营中,只不过这一次他不是代表自己,而是代表辱纥王部前来谈判。
此刻鬼方城已在辱纥王云的绝对控制下,契个部的阿会川和其他三部将领都被抓捕囚禁,他们所领的军队也全部被缴械关押,辱纥王云随时都可以献出鬼方城,也就是说,双方结盟谈判的初始条件已经具备。
孟坝提出了条件,鬼方城可以完好无缺地交给李风云,阿会川和其他三部将领以及他们的军队,也可以交给李风云,但前提是,李风云必须允许辱纥王云带着军队及城内族众安全撤出鬼方城。
双方之间到目前为止只有仇怨没有信任,即便辱纥王部献出了鬼方城,即便辱纥王云以阿会川和其他三部将领以及他们的军队做为“投名状”,但这依旧不能赢得李风云的信任。你今天可以背叛阿会正,谁敢保证你明天就不会在我背后捅上一刀?而辱纥王部同样害怕李风云背信弃义出尔反尔,所以辱纥王云必须带着军队和族众撤到安全地带。
李风云听完之后,笑了,“我不要鬼方城,也不要阿会川和其他三部将领,这些对我来说毫无价值。”
孟坝顿时紧张起来,“你有什么条件?”
“辱纥王部有多少控弦?”李风云问道,“如果你明天清晨之前可以帮我拿下松山要隘,带着要隘所有控弦赶到鬼方,那么鬼方将有多少控弦之士?”
孟坝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大约五千余骑。”
李风云略略皱眉,似有怀疑。
“五部大军鏖战落马城两个多月,损兵折将,其中我辱纥王部就伤亡上千将士。”孟坝急忙解释,“目前还有近五百伤兵滞留在阿会正帐下,此事暴露后,必定凶多吉少,十有**要惨死于阿会正刀下。”
李风云微微颔首,正色说道,“我的条件只有一个,辱纥王部的所有控弦必须与我并肩作战,必须为我冲锋陷阵。”
孟坝没想到李风云如此豪气,竟主动给予自己以信任,“你相信我?不怕我背信弃义?”
“你我仇怨甚深,但你为什么还要主动与我结盟?”李风云反问道。
孟坝苦笑,“因为你实力强大到足以摧毁我辱纥王部。”
李风云微微一笑,“等你明天从松山要隘回来,就会看到我的真正实力,然后你自己选择,做敌人也行,做盟友亦可,辱纥王部的生死,就在你一念之间。”
孟坝想了一下,站起来躬身一礼,“如果你决定了,我就这样回复我家大人,然后连夜赶赴松山要隘。”
“善!”李风云一口应承。
李风云志向远大,即便不能称霸天下,也要割据北疆,安州弹丸之地,根本不在其视线之内,最多只能算是人生路上的一个小小驿站。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孟坝不了解李风云,当然也就无法理解李风云的万丈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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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三,黎明前,辱纥王孟坝单骑出关,禀报总管高虎、赤小豆铁衣,要隘守将阿会腾和其余三部将领已被抓捕,他们所领的军队也被缴械关押,辱纥王部已完全控制要隘,联盟军队可随时进关。
总管高虎微笑颔首,从怀里拿出一封李风云的亲笔信递给孟坝。
孟坝认识汉字,奚族贵族子弟都学习汉经文。奚族的汉化实际上由来已久,这主要是受鲜卑拓拔氏入主中原后着力推行汉化制度的影响,长城内外北虏诸种都从“汉化”中看到了进步意义,于是纷纷仿效,虽然各种族的汉化程度深浅不一,但学习汉文字研习汉经文乃汉化基础,奚族也不例外,尤其南下安州后它的汉化速度越来越快,奚王府的建立便是官制汉化的一个典型例子。
李风云言简意赅,我不要松山要隘,这是你辱纥王部的要隘,你们自己镇戍,自己想办法击退追杀而来的契丹人。至于我派去攻打要隘的军队,将与你一起返回鬼方。
孟坝有些呆滞,李风云的慷慨和气魄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十分不真实,让他害怕。
之前李风云拒绝接收鬼方,他就感觉很反常,事出反常即为妖,这里面肯定有阴谋,所以他在献出松山要隘的时候非常谨慎,打算讨价还价,免得一不小心掉进陷阱,任由对方宰割。事情很明显,只要李风云的军队接管了要隘,辱纥王部的军队就陷入了李风云的前后夹击之中,必定全军覆没。现在松山要隘里整整有四千辱纥王部的控弦,四千人全军覆没,辱纥王部就彻底完了。
孟坝的打算是,他可以交出要隘,但为了以防万一,遂以契丹人即将杀来,要隘即将受到契丹人的攻击为由,留下一部分控弦与李风云的军队共同镇戍要隘,这样四千控弦一旦掉进陷阱,他还能杀回来,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出乎他的预料,李风云根本就不要松山要隘。孟坝就奇怪了,李风云不要鬼方,也不要松山要隘,那他费尽心机千里迢迢杀进奚地干什么?他不说是要收复安州吗?既然收复安州,他的军队就要实际控制安州的大小城池和重要关隘,否则他如何证明自己收复了安州?难道李风云真的转了贼性要做圣人,要信守承诺,要与辱纥王部结盟做兄弟,利益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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