垣苗城的战斗已接近尾声,联盟军队在济北豪帅裴长子、石子河的帮助下,没有花费太大力气就攻陷了城池。
裴长子和石子河都是这一带的土豪,手下不少将士更是出自垣苗城,而城里人看到贼势太大,担心城池失陷后遭到贼人的血洗,遂暗通同乡贼人以求自保,结果里应外合之下,这城池也就破了,守城的贵族官僚当即弃城而逃。
李风云命令联盟军队不要进城,稍事修整后马上向十几里外的升城展开攻击。升城过去曾是一座县城,而升城东边的长清城也是一座县城,县城里的“油水”肯定比一座乡镇小城要多,所以李风云根本无意掳掠垣苗,而是把它慷慨地送给了裴长子和石子河。
裴长子和石子河非常感激,虽然明知李风云不过是拉拢示好而已,但对于困窘不堪的这支义军来说,此举却是雪中送炭,可以极大地改善这支义军的困境。于是有人觉得李风云很仗义,值得信赖,再加上有济北豪帅韩进洛、甄宝车的先例,很自然的便想到了投奔联盟。
今日的鲁西南联盟可谓威名显赫,实力强劲,李风云更占据了中土第一贼的宝座,更让人羡慕的是,现在李风云和联盟不是被官军围追堵剿杀狼狈不堪,而是反过来主动打官军,打齐鲁的戡乱剿贼第一人张须陀,这需要的可不仅仅是勇气,而是实力。此仗如果打赢了,李风云击败了张须陀,横扫齐郡,并把齐郡、鲁郡和济北郡连为一体,则其基本上建立了割据一方的雏形。
大树底下好乘凉,试想当初韩进洛、甄宝车刚刚举旗就遭到了张须陀的剿杀,被张须陀打得抱头鼠窜,如果不是遇到李风云,并建立了义军联盟,能发展壮大到今天这种地步?裴长子和石子河动心了,实际上他们早就动心了,早就有投奔联盟的想法了,但一则他们实力差,长途跋涉投奔联盟,途中风险太大,其次过去的一年里李风云带着联盟先是西进中原劫掠通济渠,后来又南下掳掠徐州,联盟大军始终处在移动状态,很难联络上,而且他们也没有被联盟接纳的把握,所以这想法也只能藏在心里了。
此次裴长子和石子河在家门口与李风云及联盟大军会合,见面之初就感受到了李风云的真诚和热情,相比起来,同乡人甄宝车就表现得比较冷淡了,一点都没有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亲近感。接着他们亲眼目睹了联盟大军的强悍,摧枯拉朽一般攻陷了平阴县城和广里城,在他们的眼里,甲胄齐全、武器精良,还有大型攻城器械的联盟军队,实力已经强大到足以与卫府鹰扬一争长短了,这严重打击了他们的自信心,很自卑,两者相比犹如贵族和乞丐,悬殊太大,高攀不上。但垣苗一战,李风云竟主动“求助”了,拉拢的意思很明显,摆明了就是找个借口给他们好处。结果他们一箭未发,白捡了一个垣苗城,这份礼物不但“重”,而且弥足珍贵,轻而易举就打动了他们的心。
李风云率联盟大军匆匆东进,攻打升城去了。裴长子和石子河率军洗劫了垣苗,正心花怒放的时候,突然斥候急报,说有一支军队从广里方向急行而来。官军穿的是黄色戎装,联盟大军也是黄色戎装,而唯一的区别就是联盟将士的脖子上系了一条黑巾,如果距离太远很难辨识。裴长子和石子河大惊失色,一边急报李风云,一边火速撤出城外,若当真是官军来了,则逃之夭夭。
很快就传来了好消息,来者是联盟大军,而且其统帅还是同乡人韩进洛。
裴长子大喜过望,与石子河匆忙上迎。双方见面,喜笑颜开,气氛非常好
韩进洛与裴长子有同窗之谊,两家在济北都算是地方豪望,年轻时都在济州学府读书。当时济州首府是东阿,地方上稍稍有地位有身份的贵族官僚,都把子弟送进东阿学府读书,虽然山东人的仕途非常艰难,但读了书,或多或少还有一线希望。石子河也是读书人,但祖辈不过是个小官僚,家族地位太低,相比韩、裴两人,他的出身就算卑贱了。
随同韩进洛一同前来的还有单雄信。济阴单氏在河南也算望族,所以韩进洛介绍之后,裴、石二人对其颇为恭敬。
韩进洛下令在垣苗城外安营扎寨,他带来了大量的粮草辎重,还有数千随军工匠和民夫,再一次彰显了联盟强大的实力,也再一次给了裴、石二人很大冲击,两人不再犹豫,决心加入联盟,彻底解决队伍的温饱问题。
之前甄宝车对他们很冷淡,但韩进洛表现得很亲热,把臂言欢,畅述旧情,再加上同窗之谊,裴、石二人因此信心大增。
当夜裴长子找到了韩进洛,说明了投奔联盟的意思,希望韩进洛代为引荐
韩进洛手抚长须,笑而不语,似有踌躇。
裴长子削瘦的身躯顿时有些僵滞,白净而憔悴的面孔上不禁露出紧张之色,他本想再着重阐述一下本部义军的困难,但旋即想到韩进洛是个沉稳之人,且心机很深,如此重大事情,的确需要斟酌再三,不可能张嘴就答应,遂又沉默下来,耐心等待。
韩进洛很快就说话了,他坦诚问道,“此仗,你认为胜算多大?”
裴长子愣了一下,马上意识到联盟内部的事情远比自己想像的复杂,韩进洛没有直接答复自己,亦没有继续同一话题,而是扯到了正在进行的齐郡战事上,这说明什么?是自己选择的时机不合适,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白发帅大举进攻,声势浩大,张须陀既要全力阻御白联盟大军,又要防备身后的长白山诸雄,可谓腹背受敌,顾此失彼。”裴长子笑道,“若张须陀据城坚守,固守待援,则白发帅可在济水两岸大肆掳掠,此仗必能满载而归。
韩进洛微微摇头,“若白发帅的目标是击杀张须陀,是攻陷齐郡,那么你认为此仗胜算还有多大?”
击杀张须陀,攻陷齐郡?裴长子再次愣住了,白发帅的实力已经强大到如此地步?这绝无可能,白发帅才崛起多长时间?就算他钱粮武器都很充足,但把普通农夫培养成百战悍卒,把起义军打造成百战之师,岂是一朝一夕之事?退一步说,就算联盟大军倾尽全力击败了张须陀,但自身损失之大也是难以想像,有可能油尽灯枯,奄奄一息,那么接下来联盟怎么办?拿什么保住自己的战果?
“这……这似乎……”裴长子欲言又止,不敢实话实说,如果李风云的目标当真是张须陀,而不是掳掠齐郡,那么此仗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韩进洛笑了,“你还要投奔联盟吗?”
裴长子茫然无措,不知道怎么办了,忽然,他壮着胆子问了一句,“若此仗败了,你有何打算?”
“某与联盟已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联盟败了,某的头颅也难以保全。”韩进洛笑道,“难道你以为联盟不在了,某还能独善其身?”
裴长子一想也是,韩进洛是联盟豪帅之一,现在也是赫赫有名的贼帅,上了东都的必杀榜,只有与联盟共存亡了。
此事就这么算了?裴长子很失望,有些沮丧,感觉空手回去没办法向满怀期待的兄弟们交待,于是怀着侥幸的心理又问了一句,“既然此仗难以取胜,且胜了也难以为继,你们为何还要打?”
这话问完之后,裴长子看到韩进洛的眼里掠过一丝淡淡的寒意,蓦然灵光一闪,顿时想到一种可能,背心处霎时惊出一片冷汗。
韩进洛依旧淡然,笑容满面,威严中透出一股儒雅之气,让人不由自主的便产生了敬重之感。
“某问你,你为何困窘至此?”
裴长子强忍惶恐,陪着笑脸回道,“杀人越货要实力,但某实力不济,无力攻城拔寨,而打家劫舍也要看对象,这一片连连受灾,一穷二白,根本就养不活队伍。”
“你有多少人?”韩进洛问道。
裴长子更为害怕,他想到的一种可能就是韩进洛要乘火打劫,要乘机“吃”了他,如果给韩进洛“吃”了,他就危险了,即便留住性命,也不过是韩进洛的一名马前卒,相比起来,裴长子宁愿给李风云“吃”了,好歹他还能混个豪帅,还有自己的队伍,这一年辛辛苦苦的搏杀也没白费。
“大约两万人。”裴长子挣扎了片刻,还是实话实说了。想到甄宝车冷淡的态度,再看到韩进洛难看的吃相,裴长子心寒了,打算走人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联盟有十七个军,五万多人,再加上工匠、家眷、民夫等等,大约有十万人以上。”韩进洛略略皱眉,叹了口气,“你两万人都养不活,联盟又如何养活十万人?”
裴长子恍然大悟,虚惊一场,原来韩进洛不是要“吃”掉自己,而是拒绝自己的投奔。
联盟看似强大,实际上外强中于,也是难以为继,为了养活十万人,如今不得不冒着战败的危险去攻打齐郡。可以设想一下,假如李风云接受裴长子的投奔,联盟再增加两万人,联盟财政十有**要崩溃,到那一刻,豪帅们必然会反对李风云的决策,拒不接受裴长子的队伍。
韩进洛顾及到同窗之情,不愿直接拒绝以免伤害了裴长子,只能委婉相告,甚至不惜透露了一些联盟的机密,“这一仗的真相,远比你想像的复杂。某的建议是,你暂且与联盟并肩作战,若形势好,你不会吃亏,若形势恶化,亦可及时抽身。”
裴长子躬身感谢,遂绝了投奔的心思,又聊了一阵前线战事,便告辞而去
韩进洛送至辕门,回帐途中遇到单雄信巡夜,两人便说到了裴长子投机取巧之心,单雄信忍不住嗤之以鼻,“某一个军满打满算才三千人,他一次性带来两万人,打土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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