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夫人母女都不是喜欢奢华之人,屋里一应摆设还没有徐家来的富贵。其实抡起古董珍玩名人字画等,就是京城各大勋贵之家也不比徐家来的更等更好。
原因很简单,那都是因徐达敬重寡嫂,凡是贵重的好东西都不吝啬双手奉上。
而老太君自是拎得清轻重,知道二弟送来的宝贝大多价值连城,堪称稀世之珍,大多数都封存在自己屋里,以备整个家族万一时之用。其它为了防止被下人偷走或是儿孙们私下里拿出去变卖,因此每一件皆登记造册,每年还要派专人到各房屋里检查,丢了一件都会大发雷霆。
所以没人敢打那些宝贝的主意,至于徐灏典当的东西又是次一等的,早年他不受老太君宠爱,屋里没有几件稀罕物,大多是长辈们逢年过年赏下来的小东西,即使如此也每每寻思着尽快把东西给赎回来。
典当时,尽管明知不太可能发生意外,徐灏还是谨慎的选择了沐家门人开设的当铺。他并不知道,人前脚刚走,那掌柜就把所有东西连同箱子,一并派人送到了沐家。
沐家所有钱财往来的事都是由沐凝雪一个人打理,年仅十岁时就把家事从不善于管家的母亲手里接过来,一般来说女儿是不该管家的,可是因为第一代家主沐英为人小心谨慎,手握重权不敢招摇,是以两个儿子的婚事都是娶的门下低阶武将家的闺女。
其中长子沐chūn的妻子刘氏老实本分,长期随着丈夫远在云南侍奉公公,如今陪着丈夫料理云南府中的家事。次子沐晟的妻子苏氏嫁过来还不到两年,有门下家将之女的身份限制,丝毫不敢与沐家天之骄女沐凝雪争锋,何况家中上有婆婆下有大嫂,暂时也轮不到她来管家。
沐凝雪纯是出自一片好意,没有存了太多旁的心思,箱子送来后随便观赏了下就放在自己屋里。当时徐灏为了典当更多的银子,特意和沐府管事打过招呼,如此沐凝雪得知后随即发了话。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徐灏的种种作为,沐凝雪看在眼里很是赞同,但是在沐夫人的眼里,就显得有些不务正业和没有志向了,如果心存志远,又何必为了区区产业而奔波劳碌?
事后沐凝雪不好把箱子直接还给徐灏,也没有说出来,一直在等着他赚了钱后赎回去。
却说沐青霜去寻姐姐后,沐夫人赶紧请徐灏自己坐着吃茶,匆匆回屋洗去了脸上的脂粉,又吩咐丫鬟们撤去素席,另换上一桌上好宴席。又张罗派人去整理二丫头的绣房,打开自己的库房把好东西全都拿出来摆上,顿时整个沐家乱成一团。
徐灏见状拉着低头玩着翡翠玉马的沐昂出来,去了隔壁耳房里坐着等待。
等了好半天,有丫鬟前来请他,这一次走进花厅里,里面的装饰摆设完全换了模样。
见屋知主人,徐灏很欣赏沐夫人的品味,暗道不愧是富贵极品的人家,即使原本出身不高,可经过了这些年的大富大贵熏陶,也足以养成真正贵族的做派。花厅里没有一丝金碧辉煌的庸俗,明白人能看出深浅来,不明白的就如同那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不出个所以然。
一侧墙壁上两排香楠木的桌椅,也就是后世的金丝楠木,铁梨木的天然几,足有三丈多长。上面摆设着汉铜大花觚,插着一支鲜艳yù滴的牡丹花;傍倚着个周纹饕餮古鼎,足有六尺余高,香烟缕缕不绝。
中间六张倭漆云南产的大理石椅儿,一侧横卧着大理石屏四架并联,完全天然的山水云烟;居中竟然悬着这世上绝无仅有的朱元璋御笔白鹰一轴,上印着玉章宝玺。徐灏强忍着顺走的冲动,那雄鹰寥寥几笔尽显傲视群雄的王者气势,尽管稍有些抽象走形。
左面墙壁陪衬着东陂大字题文与可墨竹淋漓,右面挂米颠淡皴仿赵大年远山苍老,徐灏眼都绿了。
中间黑檀木八仙桌摆好了点心水果,徐灏不关心吃的,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又朝着另一侧看去,见是一个雅致小厅,似乎是沐凝雪平rì用的小书房。
两边楠木隔断俱都雕镂龙凤,勾着内宫制造的锦帐流苏,正中朱几素案上齐整列放着瑶签玉轴等,当中整整齐齐放置着一副御赐笔墨纸砚。旁边地上有三尺多高的盆松,上面吊着的鸟笼里的一只鹦鹉,学舌的叫着客来献茶,客来献茶!
后面花架上摆放着千年历史的古琴紫萧,徐灏忽然没来由的瞅了眼那根古sè古香的萧管,赶紧道貌岸然的轻咳一声掩饰。此外白玉屏风焚金周鼎等几件古玩都恰到好处的放在最佳位置上,不张扬也足以彰显出主人的身份。
徐灏油然升起一探佳人闺房的冲动,没心思继续看下去了,随着沐昂坐在椅子上静静等候。
不多时传来一声笑,两位丫鬟掀起翠绿sè的珠帘,沐夫人缓步牵着沐青霜的小手走了进来,而沐青霜的则拉着红叶的小手。
稍后大姐徐青莲含笑走进来,徐灏莫名的心脏跳了一下,就见晕红粉颊,淡描眉弯的沐凝雪盈盈而来,身上全无一件首饰,整个人很是清淡,却更觉典雅。
一见到徐灏,刹那间沐凝雪就恢复了常态,笑着道:“劳你等久了,请吃茶。”
身边的芷烟笑嘻嘻的捧着一盏桂露点的松萝茶,递了过来,徐灏淡淡一笑,起身单手接了过来,看都不看直接一口饮尽。
红叶立刻骄傲的仰着头,对着沐青霜道:“我就说我哥不会失态,怎么样,你输了。”
沐青霜没意思的道:“大姐这么美的人,你哥哥都无动于衷。哼!难道是打宫里来的公公?”
沐夫人忙呵斥道:“童言无忌,你这位徐家哥哥若是一见美人就失态的那种人,娘怎么会让他进内宅?”
心里苦笑的徐灏干脆当做没听见,于佳人近在眼前时,反而不太想费尽心机的说话了,大大方方的伸手恭请沐夫人上座,习惯xìng的给等大姐走到桌前,帮她把椅子往后挪了下,又服侍得意洋洋的红叶顺利入座。
这完全是后世养成的习惯,沐夫人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一幕,但也没说什么。沐凝雪则打量了下徐青莲和徐红叶的反应,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就知这都是徐灏时常做的事儿,暗道都传他最是体贴女儿家,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
十几个丫鬟鱼贯而来,手中端着铜盆痰盂等物,觉得麻烦的徐灏耐着xìng子,伸手在清水里仔细洗了下,接过另一个丫鬟手中的白丝巾擦了手,挥手示意不喝漱口用的香茶,丫鬟轻轻点头端着木盘转身去了。
沐青霜似乎察觉到什么,一直盯着徐灏,慢条斯理的把口中的香茶吐到痰盂里,直起身子,却是问身边红叶:“你哥在家不喜欢这些规矩嘛?”
“不喜欢。”转过身来的红叶伸手接过丫鬟手中的另一条簇新的白丝巾,轻轻抹了下嘴角,“我哥最是厌烦这些繁文缛节,平rì在家里都是自己净手漱口然后过来吃饭,后来除了长辈之外,我们都跟着饭前自己动手,谁耐烦整rì里坐着被人伺候?可惜娘亲说还是等着丫鬟们伺候吧,省的将来嫁出去后又不习惯了。”
沐夫人非常喜欢心直口快的红叶,闻言轻笑道:“实话和你说,我们家向来用饭也很简单,这都是生怕慢待了你们这几位贵客。旁人家我不知道,反正我家祖上就没传下来那么多规矩,除了全家人一起用膳时还算讲究些外,平rì里就我和凝雪娘俩,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动手做些清粥小菜,请丫头们大家伙同吃,这人多了吃起来格外香。”
红叶看着沐夫人,忽然说道:“我喜欢夫人。”
沐夫人心中欢喜,兼且最近太寂寞了,心中一动笑道:“我也喜欢你这孩子,今后就称婶婶,要不我认你做个干女儿?叫声干娘。”
“不行。”沐青霜一听有些恼了,眼珠一转,不甘示弱的抬手遥指着徐灏,“我要去他家,让他娘也求着我做干女儿。”
徐灏顿时大笑,没想到沐家二姑娘还是如此童心淳朴的女孩子,笑道:“随时欢迎。要不夫人和凝雪也来我家做做客,祖母她老人家久未见客,一定欢喜的很。”
沐夫人想了想又看了眼神sè风轻云淡的女儿,含笑道:“rì后一定登门拜访,话说我对魏国公家的老太君也仰慕的紧,早年有过一面之缘,可叹多年来再没机缘去拜见她老人家,谁人不知魏国公老爷子事嫂至孝?”
徐灏笑着点头,随着大伯被革职之后,府上大伯等三兄弟亲自过来给老太太磕头请罪,解释前因。原来徐耀祖背着府上私下里投靠了蓝玉,徐达得知之后非常生气,他早有预感蓝玉一定会出事,可是又不便通知这边,正巧朝廷要收回封地,就借机让长子断了银钱上的供应,先借此jǐng示,也预作后手。
当时全家人听到之后都没说什么,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心知肚明家里肯定隐匿有皇帝耳目,任是谁人都不敢挑明来说。当时府上根本不敢轻举妄动,稍有异动就会令帝王猜忌。反而自家一切反应自自然然的,整个经过合情合理,帝王知晓了也不会疑心什么。
这就是为何伴君如伴虎了,家族和好如初自然是好事,却也随着徐达在世而依然随时面临着不测风险。
徐灏有种预感,朱元璋绝对不会对最有威望的功臣下手,而是留着要保全始终,以期成就一段君臣间的千古佳话。
而作为料事如神的徐达,这么些年来韬光养晦,手里早就没了权势,已经对于朱家构不成什么威胁。但是因为朱元璋的为人,恐怕一等帝王即将去世的前一刻,马上会以一杯毒酒了结此生。
如果说徐达没有这份眼光见识的话,那他也就不是徐达了。果然说徐达真不想死的话,那么朱元璋就绝对临死前不会放过整个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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