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下旬,大枣垂红,葡萄缀紫,小商小贩沿街叫卖。秋声入耳,音韵凄凉,有抑郁多愁者不禁升起岁时之感。
清晨,红雯慵慵懒懒的坐在窗前,有一搭无一搭往脸上扑粉。因太太回了府,心里有鬼,寻思着去给绿儿赔不是,却又因一时拉不下脸来,磨蹭了好几天。
“今日不能再拖了,天晓得绿儿那贱人会不会忍不住告密。唉!只可恨喜兰被人家捏了把柄。”
红雯无奈叹了口气,窗外的喜兰头未梳脸没洗,正在泼水。
忽然从外面走进来几个人,领头的赫然是绿儿,红雯的神色顿时不自然起来,就见她们围着喜兰说了几句话,咣当一声,铜盆摔在了地上。
“不好!”
红雯神色一变,急忙起身披上外衣走出来,不想几个人都不见了。
她紧赶慢赶的追到上房,惊见整个外厅站满了人,红雯瞥了眼脸上一红一白、惊惧而不知所措的喜兰,换上笑脸进去问了早安。
这边杜芊芊知道她不放心追来的,慢条斯理的道:“我叫喜兰来问几句话,正要叫你来听着呢,坐吧。”
“是。”红雯稍微放下心来,心说太太要问什么?奇怪。
她的屁股刚刚坐下,谁知杜芊芊瞬间沉下脸来,对着喜兰厉声说道:“你十一岁进府,现在已有三四个年头,也该晓得府里的规矩。向来内外男女家人,非有事传话,不许私下交谈,更不许眉来眼去,无论在府里多年勤劳有体面的下人,一犯此病,立时撵逐。难道你不知道吗?”
“完了。”红雯心都颤了。
喜兰一样两眼一黑,哆哆嗦嗦的低声说道:“奴婢知道。”
杜芊芊冷笑道:“你日前做的事很好,很好!以为我不在家,就不知府里的事儿么?岂不知我人在外头,心在府中,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们,明里暗里嘱咐了多少人盯着?说吧,今儿你若能从实招认,我可以成全你的脸面,不叫老爷知道;若是敢隐瞒半个字,即刻叫人打死你。”
心怀鬼胎的喜兰被太太兜头质问,好似半空中打了个霹雳,整个人都懵了。那绿儿等一班上房丫头,一个个笑眯眯的立在太太身后,望着她纷纷羞脸刮鼻的幸灾乐祸,臊得她面红耳赤,恨不能一头钻入石头缝里去。
莫非是旁人揭发的?心里恨不得掐死绿儿的红雯犯起了嘀咕,先前她已经猜到十有**是那件事发作了,因沈姨娘承诺帮她稳住绿儿和香儿,所以即使是别的丫头搬弄是非,然而也不比绿儿来的亲眼所见,太太哪晓得这其中的细节?
但是看此刻杜芊芊的激烈反应,分明是全都知道的样子,竟不容喜兰分辨,那么我的事,莫非太太也知道了?
如此一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红雯比喜兰更加难以为情,不禁面如死灰,心中懊悔就不该冒昧跟着过来,分明成了自投罗网,屁股下好像着了火,如坐针毡一般。
她是个没多少城府的人,杜芊芊看了眼她那发抖的可怜样,冷冷一笑,转而喝问喜兰:“还不快招!难不成还想打什么主意?想强词夺理,胡搅蛮缠不成?再不然,还是想狡赖到别人身上?”
脸色苍白如纸的喜兰万念俱灰,情知今日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跪在地上惨然道:“奴婢该死,一时糊涂,只求太太恩典,乱棒打死奴婢,毫无怨恨。太太若一定追问什么,奴婢承认都是有的,丝毫与旁人无涉。”
萌生死志的喜兰不愿出卖自家奶奶,说完后不免一时悲从中来,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红雯眼眶也立时红了。
杜芊芊没想到她如此烈性,暗道果然被沈姨娘料到了,追问急了,会关乎到她们的性命。
要说杜芊芊可谓乃京城远近闻名的大善人不假,但在府内事方面,因早年吃了几次心软的大亏,近些年随着人过中旬,在关乎到沐家名声或儿女平安等事情上,早已变得心如钢铁。
故此下面人见她亲口说出要打要杀的话来,大多人不会怀疑,何况喜兰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
喜兰犯下的事罪不至死,杜芊芊并不想闹出人命。其实她和沈姨娘的顾虑一模一样,一旦追究的水落石出,喜兰招架不住将红雯的隐情和盘托出,那不独沐昂会大丢颜面,连她亦担着失察的不是,毕竟是她一力抬举的红雯。
说到底都是因为红雯,杜芊芊恶狠狠的瞅了她一眼,说道:“你都亲耳听见了,不是我信了她人挑唆,故意冤枉你房里的喜兰。别以为你做的事我不知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从今后要加倍谨慎,规矩做人,不然别怨我心狠!还在这里愣着做什么?难不成等喜兰说了你出来,才走开吗?”
这番话毫不留情的轰在红雯脸上,别说面子了,连里子都没了,是个人都能猜到怎么一回事。
无地自容的喜兰霍地站起来,捂着脸,一路哭着跑回去了。
杜芊芊担心她羞愧至极,自觉没脸见人跑去自寻短见,招手叫绿儿过来,附耳嘱咐了几句,绿儿马上点着头,随着红雯出去了。
“去把沐明喊来。”杜芊芊板着脸吩咐道。
当下几个站在廊下的小丫头飞奔而出,很快有一个找到了沐明。沐明不知为了何事,一边走,一边询问原由。
平日他没少帮小丫头做事,所以小丫头便对他说了,沐明吓得魂飞魄散,奈何已经进了内宅,只好硬着头皮走进上房。
一进屋,沐明马上跪倒在地,一句话也不敢分辨,冲着太太连连磕头,发出砰砰砰的响声。
杜芊芊也没有问,丫鬟太多了,直接又命人去唤沐福进来,等人匆匆来了,将事情略说了下,狠狠的骂了大管家一顿。
男女下人苟且,无论如何也得重罚。不过杜芊芊没有当众宣布罪名,这样没有证据,下面人背后说闲话的时候就会心存忌惮,沐福也会解释两个孩子仅仅有了私情。
就在院子里,两个健壮男仆重打了沐明四十大板,差点把人打晕过去,也打得所有人心惊肉跳。
打完了,趴在凳子上的沐明抽搐的喘着气。沐福先向太太叩头领罪,叫进来四个值班传话的小厮。
正当大家伙都以为完事了,就见沐福暴喝道:“将这畜生扔在地上。”
四个小厮先是一愣,赶紧上前将沐明拖拽下来,扔在地上。沐福的眼睛都气红了,劈手夺过一根毛板,似乎用尽平生之力的打下去,一连打了十几下,一副恨不能将沐明当场打成两段的样子。
转眼间狠狠打了二十下,沐福还要再打,杜芊芊忙呵斥道:“行了,莫非还要将你侄儿生生打死么?”
“就该打死,落的干净!”
沐福不甘心的扔掉毛板,之所以这么生气,是杜芊芊说了句怕是与红姨娘也有些不清不楚,这要是被老爷知道了,假如是真的话,那他沐福大概也得以死谢罪了。
此刻的沐明被抽打的皮开肉绽,鲜血顺着裤脚浸了出来,看上去触目惊心,趴在院子里气若游丝的,也畏缩的不敢动弹。
杜芊芊说道:“把戒尺拿来,每只手二十下。”
喜兰担心着沐明,低着头。婆子接过丫鬟手里的戒尺,将她的两只手扯出来,举起戒尺狠狠打了下去。
“啊!”喜兰疼的腰肢乱扭,躲过死罪再没了先前的硬气,疼得哀哀求饶。
打完了,杜芊芊说道:“把她领回去吧,即刻配给你侄儿,也不用你赔缴什么身价,我也不赏什么了。我既然已经责罚过他们,不许你再打骂,老爷那边不用提起,就说是我的意思,把喜兰赏给沐明为妻的。限你立刻领他们夫妇出府,不准停留,今后不许踏入府门半步。”
“是。”沐福躬身苦笑,侄儿大好前程为了个丫头断送,还好得了个媳妇。
所有人十分惊讶,随即都认为太太的处置乃情理之中,没什么可挑剔的。沐明和喜兰也听得明明白白,也算是悲极生乐,虽说受了一顿羞辱,彼此也算完成了心愿,所以二人心里反而非常感激太太。
沐明睁开眼来,挣扎着往前爬了几步,喜兰哭着跑过去搀扶他,他二人恭恭敬敬的朝着太太磕头拜谢。
“去吧。”杜芊芊脸色和缓下来,柔声道:“今后夫妻扶持同心,好好的过日子,记住今日的教训。”
“是。”沐明惭愧的道。
“太太保重。”喜兰流着眼泪。
当下沐福领着他俩出来,又将侄子痛骂一场,骂归骂,马上雇了顶轿子送二人先回家养伤。
一个月后,沐明娶了喜兰为妻,他自知在金陵难以存身,不愿在叔叔家里寄人篱下,拿着积蓄带了喜兰毅然南下,乘船去海外打拼去了。
杜芊芊这边叫人请来沈姨娘,将他们的名字除去,对所有人说道:“老爷问起来,就说是我的主张。”
又吩咐沈姨娘在一干仆妇中选一个年老可靠之人,与自己房里一名年纪最小的丫头。
“拨过去伺候红雯,你二人必须寸步不离她左右,做好了,每月我另有赏赐,决不许人有个三长两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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